楚晙从她面前经过,见这位首辅大人皱着眉头,便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了。
前世她与这位首辅大人斗智斗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给扳倒,正所谓最了解你的人必定是你的敌人,严明华对她的敌意,楚晙也不是没有看出来。
只不过她现在身负女帝修道的机缘,且仿佛心境淡泊,远离俗世,一心扑在修道上,活脱脱就是第二个女帝。两位皇女就算想拉拢她,一时也找不到机会,只能是静观其变,派人牢牢的盯住行宫,以防这位举足轻重的皇妹倒向对方阵营。
女帝叹道:“上天降下雪灾示警,仿佛是在告诉朕,朕德行有亏,导致上天降罪于民?但朕一直都在宫中向上苍祈福,为我代国万民而修行,怎么又会突发灾祸呢?”
这种话说了和放屁没什么两样,楚晙深知自己这位母皇的脾性,知道她一遇见大事就总想着推脱,随便找人背锅。千百年来的帝王们都迷信这个说法,凡是大灾大难都是上天的示警,以损万民之福,就是为了告诫帝王,是你犯了错,所以要罚你的子民。
这一说法女帝自然是深信不疑的,但是她觉得自己一直在未了国家的福祉修道,怎么就被上苍给警告了呢?这一定不是她的责任,必然是下面的大臣犯了错,导致自己被上苍惩罚。
女帝这么一想心里就舒服多了,感觉自己也能有颜面去见太庙里的姨母先皇了,她两眼射出冷冽的光,对一干大臣道:“尔等必定言行失当,在职者不尽力,行事有所不公,陟罚臧否,未能以律而定,致使天神震怒,降下雪灾示警!”
“陛下息怒,都是臣的错!”
一干臣子刚刚从雪地里起来,又跪了下去。能陪着女帝来参拜太庙的大臣自然不会年纪很轻,这么跪来跪去,膝盖不好的恐怕都要起不来了。严明华先是痛哭流涕,阐述了一通罪责,平息了女帝的怒火,而后才道:“天色将晚,请陛下别因为我等行事有失,而误了祭天祭祖啊!”
女帝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任务,她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紧紧注视着跪在地上的首辅大人,冷声道:“今年官员考绩,吏部统计好名录以后,让内阁阁臣及六部尚书侍中,全部细细挑选一遍,绝对不能让身具才德之人被因为种种缘由埋没了!”
严明华顿时如被冷水浇头,身心冷的发颤,她个想到的就是去年手底下的官员卖官的事被发现了!
但严首辅毕竟是首辅,瞬息间她就想到了应对之策,笑了笑道:“那臣回去就带着内阁大臣一起将章程拟好,递呈陛下案头,请陛下断决。”
女帝满意的点点头,带着信王上了太庙。
九十九阶台阶也不是那么好爬,特别是在冬天的晚上,山风呼呼的吹着,通往太庙的主干阶梯上,宫人是不准跟上来的。所现在除了信王和女帝外,就只剩下台阶边上手执长枪的禁军。
楚晙伸手用袍子为女帝遮挡了一部分的风,女帝面色苍白,她长期服用丹药,身体虚热严重,最是受不了凉的,她握住楚晙的手,感觉这孩子的手格外温暖,仿佛是热源般。女帝看了她一眼,悠然道:“晙儿,你近日可于修行中有所获益?”
楚晙面上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恭敬道:“是有些体悟。”
女帝两眼放光,完全不顾这是去祭祀自己先祖的路上,欣喜道:“说说看。”
楚晙望着她苍白的脸,深陷发青的眼窝,心里觉得非常可笑。原来这就是她曾经仰望的母亲,凌驾于这个国家万千生民之上的君主,而在生死的面前,她也只是一个畏惧死亡的普通人。
楚晙略微思索,道:“似在北边。”
女帝沉思道:“北边?”
楚晙点点头道:“儿臣还想去一次崇祯山,去和母皇初见的地方看看。”
她小声道:“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女帝瞳孔微缩,手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卫贵君死的过于惨烈,成为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不止一次她在梦中梦见卫氏笑语妍妍,容色殊艳,立在花园或玉阶上向她走来,转眼间如玉美人就变成了焦黑的碳人,五官尽失,口齿不清的喊着:“陛下”
这份恐惧一直埋藏在她心中,成为她难以言说的痛。而卫氏时不时在她梦中出现,让帝王不得不向宫中侍奉的修士求助。修士们都说,这是因为卫氏死的太冤,心怀怨恨,所以一直留在宫中不肯离去,只要解开卫氏的冤屈,他肯定会离开的。
于是女帝下令对卫贵君自焚一案展开深入彻底的调查,在这调查中,竟然隐约指向大皇女生父付贵君,而且在蛛丝马迹中,还发现了当年卫氏所生的四皇女被偷运出宫一事。
但是毕竟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想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失踪多年的孩子实在是有些难度,但万万没有想到,女帝处置了一批参与当年事件的相关人员之后,本以为卫氏的冤屈就此大白,不会再出现在自己梦中了,但没想到又得到仙人指引,冥冥中竟寻回了这个丢失多年的孩子。
女帝轻轻点了点头,道:“待祭礼结束后,你就去吧。”
楚晙应下,扶着她向高处巍峨的太庙行去。
雪停了几日,天也放晴,崇祯山上人来人往,清平和燕惊寒乘马车到了山腰梅林边,下了车就看见两个人站在约定的地方,遥遥向她们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