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教授见她听的认真,也有心想向这些后辈们展示一下这位家主的厉害,敲打敲打她们,便道:“那时候正巧发生了一件事,八荒中的范家族长向大皇女投诚了,这位族长心慕荣华富贵,不愿再和同侪们过着清心寡欲的日子,索性将八荒卖了个彻底,誓要带着整个八荒归顺严首辅一派”她瞥了眼听的入神的饶润,道:“你在长安也待了些日子了,你觉得大皇女一派和二皇女一派,哪个更好些?”
饶润思索道:“说起名声来,还是二皇女更好听些罢。”
沈教授呵呵笑道:“争名之徒焉知有一日不会因名身败?过分看重名声的人,难道就一定是好的?”
饶润闭上嘴巴,干脆听这位大人将故事讲完再说。沈教授见她乖觉了一些,道:“八荒秉持中立态度已经很久了,范族长这是要拉着所有人跳进火坑呀!老家主是无能为力了,将木牌交付与新家主,这位新家主先是不动声色的拦截住投诚的范族长,将她及内眷带回贺州等候处置。但大皇女一派的人知晓此事后,自然派人调查准备报复,就在这时,不知道什么竟上御前状告恒州州牧张蔚,列举她数十条罪责,张贴在顺天府外头,最后告状者一头撞死在府衙门前,引的陛下都出关垂询。”
“张蔚是严阁老手下的一员猛将啊,走哪贪哪,三尺地皮她都能搜刮出两层出来,可见功力之深厚了不过严阁老自然是有恃无恐的,她手下贪官无数,每年御史都要写折子告上几回,有用么?”沈教授笑呵呵道:“但这次不一样,张蔚为了讨好上司,竟将宅院修的如皇宫一般富丽堂皇,陛下出关后登高远眺,一眼就瞧见了这位的府宅,不过朝夕,堂堂一品大员,就被下放入诏狱,朝堂震惊,陛下下令彻查,又顺着这条线往下摸,居然发现南方商贾行贿官员,将次品混在贡品中,送往长安宫中,你说,陛下如何不生气?”
饶润自然是听过这件事的,她喃喃道:“后来处置的一批商贾中本来是有范家的,那她是怎么被保下来的呢?”
沈教授意味深长道:“这自然就是家主的手段了。”
这种一石多鸟的情况可不常见,绝对不是什么靠着运气就能办到的,从另一个角度也震撼到了八荒中的其他几位族长。此举既给了范家一个教训,又为自己上位立威立势。饶润有些胆战,感觉这位家主简直就是踩着钢丝行走的惯犯,游刃有余地避开危险,最后袖手而立,深藏功与名。
她恍惚间感觉自己听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故事,简直比说书的还要离奇荒诞,沈教授看她一副震惊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没说出邵家被神院威逼上供一事的结果她端着茶轻轻吹了吹热气,去年莫名其妙的,陛下就下旨禁查辰州的神院,说这是外道妖魔之说,有碍修行,也不知道辰州恒州相距十万八千里,是怎么个妨碍的意思。不过邵家也自然是无后顾之忧了,神院被禁,也不必每年被变相勒索敲诈。
沈教授满心怅然,家主年纪轻轻,行事从来没有走错过一步,看起来稳当,但总让人心惊胆颤的。这种翻云覆雨的手段将人心世情玩弄于鼓掌之中,沈教授叹了一口气,想是该叫李清平过来问问此事,但家主又说这事不必她再过问了,她自己会亲自去考察此人的。
只是不知是怎么个考察法?
清平面无表情在奏折上写下最后一笔,才转头问身后那人:“秦大人,有什么事么?”
秦四维皱了皱眉头,语气强硬道:“李大人,我方才与你说将和赵尚书有关的那份奏折撤下来,你没听见?”
清平淡淡看她一眼,对方穿着从五品绯红朱鹮纹饰官服,一脸隐忍的表情,僵硬的肢体语言都在告诉自己,这位户部从五品员外是多么的屈尊降贵,来和自己面对面的交谈。
她淡淡道:“大人在户部任职,似乎管不到六科给事中吧?”
秦四维嘲讽的呵呵两声,并不将这个初升上来的从七品给事中放在眼里。也是,她一贯仪仗严首辅的势力作威作福已成习惯,哪里会想到在一个小小的给事中身上跌了跟头,她咬牙切齿道:“你到底要不要撤下来!”
“你说的是那封弹劾的奏折?”李清平恍然大悟道,“已经递交内阁了。”
“哼!你给我记着!”秦四维用力一甩袖子,愤怒离去了。
清平淡定的继续去写下一份奏折。说起来也十分有趣,给事中就是谏官,要负责说说官员坏话的,否则就算没尽到职责。她的大名已经在六科给事中远扬六部了,谁都知道这位新上任的谏官贴面无私,谁都敢参一本。
清平对此想回答,想到处参人的是燕惊寒,她本身可是一个爱好平和的人,从来不喜欢惹事。
但是她天上任的时候,上交了一份奏折,她的上司仔细一看,呵,真是好大的胆子,奏折里居然写的是户部赵尚书的种种违纪之处,虽然这些情况在高官中普遍存在,但也没见到谁会去谏言的啊!众人便道,这位新同僚必定是次辅大人沈月山一派的。
谁知道没多久,次辅大人就收到了状告自己手下官员的折子,这就十分稀罕了,人人都以为这位李大人是次辅的人,但没想到她连自己人都告。
不过内阁除了扣留这些奏折不用也做不了其他事情,于是乎,在这位李给事中上任的时间里,内阁的文书房堆满了类似的奏折,曾有人劝说六科主事纪大人,让她管管手下的人。但是这位纪大人也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站在两派中间很多年了,仍旧是独善其身,我行我素,她只对清平说了一句话:“你写你的,其他人说什么不必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