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想什么?”楚晙沉声道,如果仔细听还能察觉出其中的颤音,“曾经你畏惧的东西,如今我一无所有。论权论势,皆在我之上,你告诉我,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清平闻言轻轻笑了一下,在楚晙惊讶的注视中缓缓推开她,道:“殿下,你不明白。什么是喜欢?是依附于你身边当个玩物,还是做个幸臣?”她一字一顿道,缓慢而清晰,这久埋心中的疑问终于在今日显露,那根扎在心中的刺终于穿过绵软的幻想,针尖展现出现实的冰冷,“你的喜欢是高高在上的施舍,你想的时候就多给一些,不想的时候尽数收回。殿下,你和我,从来都不是平等相论的。你只问我为什么不喜欢,却为何从不问我愿不愿意。只因你便是如此笃定地认为我必然是心甘情愿也是,在你心中我怎能拒绝,这本是你的恩赐,我的荣幸,仅此而已。”
楚晙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清平蓦然觉得眼睛酸涩,有水汽涌上,模糊了视线。她眼眶微红,仍是笑着的,道:“我情愿你与我说要我为你做什么事,殿下,我只不过是你口中的俗世凡人,拥有的无法与你相比,我若是喜欢一个人,自然要倾尽所有”当然,可能在你看来是微不足道的,但这却是我所有了。
清平转身就走,睫毛微微湿润,眼角犹带水光。
她身后,楚晙漠然站着,紧抿嘴唇,一字未发。
那日只开了半天日头,密云便涌入天空,遮挡住久违的阳光,飘飘洒洒的落下雪来。
清平自从台上下来便恍惚到今日,她不免有些悔意,有时候糊涂一些也是好事,为何要弄的那么清楚呢?知道了又怎样,不知道又能怎样,说出来心里虽然如释重负,但另一种沉重的感情伴随着悔悟压在她的心头。
“哎,大人。你这是怎么了?”长随从她身后探出头,指着她手中一处画污了的地方道:“若是身体不舒服便去歇着吧,这些事情我来做也一样的,犯不着你亲力亲为。”
清平默默把桌上的一摞册子递给她,其中还夹杂着几本绸面的要件,长随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赶紧道:“分我一些就够行了。”说完只取了上面的几本,连忙溜走了。
她回到另一间屋子,向同侪们汇报情况:“果真是如此,大人不知怎么了,近日心不在焉的,还不许人说呢!”
大家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了几句,突然门帐掀开,孙从善走进来道:“这是在做什么?”
长随便大着胆子上前说了这事,孙从善奇怪道:“我看你李大人好好的没什么毛病呀,别是你胡说八道吧?”
长随立刻赌咒道:“郡长,我怎会胡说呢?不然我带您去瞧瞧便是!”
孙从善和这群手下相处的倒也相契,便点点头道:“走吧,若是你为了偷懒编出这种话,我可是要罚你的!”
在众人的保证下孙从善将信将疑地来到门边,清平正靠在书架边,双手抱胸对着一个瓷瓶发呆。
孙从善看了几眼,怪道:“这是怎么了?”她伸长了脖子想看的更仔细些,无奈又不能太瞩目,带着长随走的远了些才道:“你大人这个样子多久了,要不然请个医师瞧瞧?”
长随小声道:“说了,她不让呀!您给说说呗。”
孙从善颔首,刚想说什么,手下的人却来报,言道邵家的商队已经抵达古城了,其当家的递上名帖,想求见孙从善。
闵州邵家乃是皇商,其地位绝非普通商人可以比拟的。孙从善敛了神色,低声吩咐长随道:“去叫你大人出来,将此事告诉她,别张扬,知道吗?”
长随见她神色郑重,也不敢轻慢,赶紧应下去了。
清平到达孙从善府邸时,才踏入门,便听见她那豪爽的笑声,震的房檐边的积雪滑落下来。院中邵家的当家人邵菏正与孙从善说着什么,两人自然是一副相见如故模样,清平快步走过去向孙从善行礼,道:“大人。”
孙从善与邵菏道:“这位是我郡太常,李清平。”
清平早年见过她女儿邵聪,以及儿子邵洺,对这位行事低调的大商人也有所耳闻,便道:“见过邵当家。”
邵菏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说着便去扶她,笑眯眯道:“听闻此次互市之事是由李大人主持,看大人年纪轻轻,却已能撑起大局,当真是难得的俊杰。”
清平走到孙从善身侧,在她一通吹捧下毫无年少得志的轻狂疏慢,不卑不亢道:“邵当家过誉了,李某能有今日,仰仗的不过是朝廷的扶持,以及孙大人的栽培,并非一人为之,怎敢冒领贪功?”
邵菏闻言哈哈大笑,孙从善嗔怪道:“你瞧瞧这老成的样子,当真是没趣!邵当家是与你说笑呢,怎么如此生分?”
她虽然说着责怪的话,但眼中流露却是全然的赏识与得意。清平顺着她话的意头欠身赔罪,显的极为恭顺有礼。
邵菏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这位年轻的太常大人,这人笑起来时让人有种春风拂面般的温柔,她姿容雅致,秀丽端庄,浅色的眼眸在冰冷的雪景中显出一种别样的清澈,如琼枝玉树般明艳动人。她暗叹,原是这等人物,难怪自家痴儿念了这些年,实在是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