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太女所居之所, 当今圣上是在藩地时被封的太女,但不及她赶到长安先帝便驾崩了, 自然也不必入住此殿。重华宫在被闲置近三十年后,又一次迎来了新的主人。
因是少帝居所, 宫殿中陈设华贵, 金器玉盏, 雏凤翱翔,无不体现出使用者的身份尊贵。书房中布置典雅, 重华宫掌阅胡灈呈上奏折, 道:“殿下,这是礼部所奏,请您示下。”
说完, 她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屏气凝神。余光瞥到一只素白的手取了奏折, 便是纸张翻开的哗啦声, 接着她听到太女道:“出使西戎的使团现在还没有消息?”
胡灈不敢抬头, 恭敬道:“是。”
如今圣上于病中修养,命太女监国,内阁协助。这其中所透出的消息再明显不过,胡灈被提为重华宫掌阅之际就已经被家中长辈提点过了,定要在太女手下用心当值, 来日必有一番造化。
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这位年轻的太女殿下,只是听过人说,信王楚晙在府邸为父祈福,鲜少离府,几乎无人知晓这人样貌品行。此人做亲王时闭门不出,也从不见客,而今一跃成少帝,却没多少人知道其人性情如何,朝中大臣面面相觑,虽然从二王相争的漩涡中脱身而出,得以喘口气;但这位新主人究竟是怎样的人,仔细说来,却没人能说的上来。恐怕圣上也是做如此之想,便令太女监国,好与众臣多多熟悉。
胡灈斗胆瞟了一眼坐在桌前的人,绛紫外袍衬得她肤色如玉,单论相貌来说,前头那些皇女的确不如这位。越王失之风雅,齐王失之威严。至于那位郡王,身子瞧着也太孱弱了些,风吹来便摇摇欲坠,万万担不起少帝的重担。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入职重华宫没到半月,每每见到这位太女殿下,都令她有种如临深渊的压迫感,
她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太女道:“胡大人,将折子发回礼部吧。”
胡灈反应极快,从书桌上取过奏折,道:“臣遵旨。”
楚晙看她出了宫门,才搁了朱笔,起身在书房走了几步,松了松筋骨。
华灯煌煌,照的宫室中如同白日一般。她拿起一份重华宫官员名录,翻了几页,现在几乎所有的派系都在往重华宫塞人,不管是出于试探,还是仅仅是为了拉拢干系,与太女多多亲近,都暂时不能重用。
她理了一遍名录,放回桌上,站在窗边看着夜色中隐约可见的宫殿轮廓,轻轻揉了揉眉心。
窗外一轮月珠,圆满而明亮。流云蹁跹,如同透薄的轻纱般掠过天边。皇宫殿宇林立,在清辉中在好像月中楼阁,这自然是极美的,但其深宫之中暗潮涌动,却是无人可见。她在宫中住了近三十年,再没人比她更能明白这种风雨欲来的平静,越是看似平和,越是暗藏杀机。她垂下眼,把玩着腰间一枚白玉玉佩,此时有宫人来报:“太女殿下,谢大人来了。”
楚晙道:“请她进来。”
自圣谕昭告天下册封信王为太女后,谢祺已经有近整月未曾见过她了。楚晙召府邸旧人入重华宫,但以谢祺资历着实是担不起掌阅一职,楚晙便提了她为内府掌事,专门负责内库出入。
宫人领了人进来躬身告退,谢祺进来行礼,道:“参见殿下。”
楚晙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到桌前落座,道:“有何事?”
谢祺毕竟年轻,心中是藏不住事的,犹豫了一会,低声道:“殿下,您遣人打听的事迄今还没有消息”说着她瞥了眼楚晙,却见她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不由心中一突,吞吞吐吐道:“那位李大人也是下落不明,探子传来的消息,说最后一次瞧见使团是在金帐边上。”
楚晙面色如常,眼帘微微垂落,嘴角噙着一点温和的笑,她一手撑着下巴,漫不经心般伸出修长的指节在桌上叩了叩,淡淡道:“是么?”
谢祺附身拜下,道:“正是如此。”她起身,眼中带着些微试探,道:“不如再派些人去找找?”
“不必了,让人都回来吧。”楚晙微微一笑,注视着她道:“既然找不到,就不必再找了。”
她这话轻描淡写,令谢祺简直有些怀疑了。李清平此人在楚晙心中究竟是什么位置,这个人会不会成为一个变数,她如今还不曾摸透。她并不敢去揣摩楚晙的心思,如今听她说的如此淡然,好像这个亲密无间的臣属,只是无所谓的玩物罢了。
谢祺转念一想也是,毕竟只是个幸臣,怎能与大局相提并论?她便道:“那便依殿下的吩咐,臣即刻去办。”
她离开前仍心中仍有些不安,转身跪地,道:“殿下,八族效忠于您,便是为了今日”
楚晙从座位上走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眼瞳如墨,满室华灯,却在她眼中看不到一点光,谢祺陡然间生出一种莫名的寒意,眼前的人好像与从前一样,又像是什么未知的地方发生了改变。她仿佛是御极天下已久的帝王,不怒而自威,谢祺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在她凌冽锐利的目光中好似无处遁形,她狼狈不堪地以手撑地,幸而楚晙道:“谢卿不必多礼,孤自然是知晓你的心意的,去转告谢家主罢。”
谢祺得了答案,恍惚中却想起姑母常教训自己的话,行事莫要操之过急,她隐约觉得今天不该如此去问,但话已出口,万万没有收回的可能。她勉强起身行礼,道:“臣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