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船家已经厉声道:“你这鬼童,竟口吐人言,诸位别她给蛊惑了!快快显形罢!”说着将手中那瓶里的东西泼了出去,那人顿时急的跳脚,也不顾不上旁边站着的人,收袖怒道:“什么玩意!我这可是云霁楼里定做的袍子,花了五两纹银!你们你们……你们赔我!”
她话音未落,就被人用粗布塞住了嘴,以麻绳捆住手臂押向船头,船家红着眼,粗喘着气道:“这人不知自己被鬼童附了身,待将她投入水中,咱们这船人定能平安无事地到岸!”
清平眉头一挑,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幕。李宴附耳急切道:“大人,咱们就这么看着?”
“嘘。”清平又瞧了眼水中神像,不咸不淡道:“这世上不平事多的很,哪里管的过来。”
李宴张了张口,有些愕然,似没想过会从她口中说出这番话,她有些失望地拽紧了袖子,心中闪过那个埋藏许久的念头。
不,不该这么去想……
于是她不断和自己说,大人不是这样的人,她这般行事,必然是小心谨慎,必有缘由。但见那女子口中发出呜呜声不断挣扎着,就要被推入水中,李宴只闻心跳怦怦,指节握的发白,她没忍住看向身边的清平,清平却道:“回去吧,没甚么可看的了。”
她当真转身走了,李宴手抖的厉害,咬牙看着船头,浓浓的惊惧与失望交织,却是从未有过之感。太阳光亮的刺眼,她只觉得眼前发黑,眼见那女子半身已经悬空,顷刻间就要落入深水中,忽地有人道:“且慢!”
那声音十分清朗,如云开月出,在谷中回响。船家微微一怔,转身看去,只见一只小船缓缓游来,船上站着一个年轻女子,穿着青色长袍,宽大的衣袖迎风舞动,那船头立着盏做工别致的灯笼,样式却是李宴从未见过的。
她听到船家啊了声,忙吩咐手下道:“是神院送灯的船,快快放下浮梁,请那位法师过来。”
被捆着的女子被丢在甲板上,暂无性命之忧。李宴这才发觉后背几乎湿透了,她脑中一片空白,缓了一会才手脚虚浮地转身回船舱,竹帘还未掀开,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清平就立在门边看着她,问道:“谁上来了?”
她那种平静的姿态让李宴心中发冷,加之山风吹来,更觉得背后身寒。她本不想回答,终归是不肯失礼,勉强道:“是……是什么送灯的船。”
清平掀起帘子,颔首道:“站着做甚么,还不快进来。”
这时听见方才说话的那人温和道:“船家客气了,这般行事终归不大妥当,何况人命关天,怎能如此草率为之?”
船家急急辩解了一番,只道是自己的船冒犯了神灵,那人却笑道:“焉知是冒犯?尔等多心了,这水中神像是前朝古物,被山洪冲至此地已有数年,只是山谷狭窄,不好打捞,这才任它在此,谈何冒犯之说?”
船家又是恳切地请求了番,那人沉吟片刻,道:“也罢,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便瞧瞧,不过请先将这位姑娘松绑。须知这世上皆有缘法,一切由天定,莫要累及无辜之人。”
李宴不由对那人心生好感,清脆铃音入耳,伴着凌乱的脚步声靠近,青衣女子手执铜铃走过她们面前,边走边摇,瞥了眼竹帘,又走远了些。过了好一会才听到有人道:“来了来了!”
“快拦住她!”
“快些呀!诶哟!”
李宴探出头去想要看着究竟,但因清平在此,她有些局促,不一会传来咚咚声,像是一群人在追赶着什么,突然竹帘一晃,李宴还未看清那究竟是何物,就先被撞了个满怀。
她拥着怀中的人,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孩子。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哪家的孩子?”李宴从地上起来,揉了揉被撞疼的腰问道。
那孩子睁大了眼睛,抬起头,清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身后。
清平袖中手指轻动,注视着女孩大又圆的眼睛。那女孩眼睛不错地盯着她,慢慢走了过来。
这情景真是有些骇人,李宴额角抽了抽,刚要开口,又是一人合身扑入,高声道:“在这里!快来,在这!”
几个人冲进来按住那个孩子,船家急道:“惊扰了客人,着实对不住了!快些先将人带走!”
那孩子被捉了出去,侍卫见状围了过来,青衣女子款款入内,拱拱手道:“冲撞了贵客,只是事从权急,还望多多谅解。”
她眼光轻飘飘瞥过清平,带着某种道不明的情绪转身离去,手中铜铃轻摇,发出空灵的响声,衣袍上的海波纹饰栩栩如生。
“你们不明不白的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我的这袍子,你你你们赔我,不然上岸我就去报官!”
听这中气十足的样子,倒也不像是有什么危险了,果不其然,那女子已经开始叫嚣着要船家赔她的袍子,不然就要如何如何云云,船家理亏,争辩道:“咱们水道有水道的规矩!……不信你问问其他人!”
“问什么问!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你就说配不赔钱吧!”
虚惊一场,李宴转头道:“大人----”
清平靠着小几闭目养神,闻言道:“若是累了就下去歇着,换别的人上来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