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她们与八荒有什么区别?”梁濮拂了拂衣袖,突然发问。
“没有,不过是多了层保障。打着内阁的幌子,欺世盗名乱政误国。所谓的忠奸,都是一路货色而已。”燕惊寒放下手中酒杯,有些释然般地道:“善骑者坠于马,善水者溺于水,善饮者醉于酒,善战者殁于杀……以此兴者,必以此终。”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醉倒的,只记得最后雨似乎停了,菜也凉了,梁濮拉着她的手慢慢道:“忧生忧死,你都不用去想了,只要你藏好那份名册,她们始终会对你有所忌惮。朝廷不能杀你,八荒也不敢动你……”
燕惊寒闭上眼,她本想答生死已不由得自己。但不知为何始终没有说出口,借着醉意,她将往事检点二三,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若真是这样活着,那与死了,又有什么差别?
天色昏沉,从晌午开始雨势渐大,河道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黔南郡关隘设在小寒山,水流以汹涌之势绕流经此,浊浪排空,重重冲击两岸河堤,守关的将士在狂风暴雨中几乎睁不开眼,身上盔甲被冲刷的雪亮,倒映出黑云中偶尔闪过的电光,令人陡然生出天翻地覆的骇然。
直至傍晚,天已完全黑了,大雨掩盖了所有的声音,所以当那队人行至关门前时,守关的军士才看清那些人的打扮,她们头戴斗笠身着雨披,手中都提着什么东西,隔着雨幕仔细看去,才发觉那是一盏盏熄灭的琉璃灯。
领头的人靠近关门,门开了一条缝让她进来,那人从湿透的衣服里取出被蜡纸包裹的完好的通关文书,城门令取过,发觉文书背后有块什么东西,她借着火光一看,是块银板,在手中轻轻一掂,份量还不轻。这不动声色的孝敬叫人心中舒坦,城门令只瞟了一眼文书后道:“送灯的?这么大的雨,你们也要赶路,真是不容易。”
她生的有些面生,那女人微愣,随即低声道:“劳大人记挂,先前调任的白大人与我是旧相识了,应该与大人提起过……这次的人数有些多,您也是知道的……”
新上任的城门令皱眉道:“多了多少?”
那女人伸出三根手指,城门令略一思量,正在向文书上盖章的手顿了顿,左右一瞥低声道:“三十人?这未免也太多了!”
那女人道:“还请大人通融则个,近来不太平,走灯的人也是为了求个福气,我做了这么多年的灯头,大人难道有什么不放心的?”
她从手腕上拨拉下一个镯子塞进城门令手中,轻声道:“知道大人的难处,新官上任要打点多处,这不过是一点心意……”
城门令借着火光瞥了一眼那镯子,拇指大的绿宝嵌在银花上,幽绿冷光一闪而过,诱惑至极。她捏住镯子咬牙想了一会,发狠道:“记住了!脚步放快些!”
霹雳列缺,黑云中电光游走,倏然照亮雨幕,黔南郡关门缓缓打开,驻守的军士站在风雨中注视着一队人涌入,照例应在关隘内城中进行身份查验,但不知为何,内城中空无一人,通往黔南郡的最后一道城门也是半开着的,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待最后一个人踏入,城门缓缓合上。城墙之上悄声无息地架起一排弓|弩,弩|箭破开雨幕,霎时周遭火光大亮,不待内城中哪些人有所反应,先前那批弓|箭手已经飞快俯身,又一批人接上,如此反复近数十次。起先那几百人有人躲开箭雨,仪仗矫健身手试图攀上城墙,但城墙上不知涂了些什么,手才触上便滑落而下,继而被弓|箭射中倒地。
过了许久,城内地面已被血色染红,立即有军士上前拖开尸首,扒下雨披斗笠。城中站着一位身着银色铠甲,肩上佩着三道凤羽的年轻女将,身侧立着方才那位城门令。
城门令半边衣袖被雨水打湿,正取了一块干布擦拭,她淡定道:“多谢明将军了。”
女将正是云策军主帅周乾麾下明于焉,辰州水患初发之际,她便奉密诏带着手下混在救灾军士中潜入辰州。后听从刑部侍中原随调遣,在黔南关隘等候数月,为伏击乱党而做准备。
明于焉揩去脸上的雨水,吩咐手下换上这些人的雨披,捡起灯盏,而后道:“果真如大人所料,这群人真的来黔南,不过她们赶赴此地,究竟是要做什么?”
城门令脱去衣袍,换上宝蓝官服戴正官帽,赫然是原随。
她面无表情道:“此乃陛下神机妙算,原某不敢居功。正如将士心慕周帅大营,信徒自然向往神灵所居之处。借鬼神之名起势之徒,必须要证明传说不仅仅是传说……”
捕快递上信筒,原随捏开漆封,阅后点燃。她向明于焉作了一揖:“暗卫已经混入她们之中,请明将军派人装成方才这些人的样子,向青庐山方向继续前行。”
第181章 画卷
半月暴雨令河水上涨, 幸而先前郡中已驱使劳工将堤坝修补, 这才免了水患之扰。好不容易迎来一个晴天, 清平打算与今嬛去青庐山附近转转。虽说太庙一事大半由礼部而定, 但到时还需工部一同署名上疏,为了保险起见, 还是一同去为妙。
但两人还未出门便有随从领着一捕快来报,说是郡府出了事, 昨夜刑部侍中原随原大人到达黔南郡城, 件事竟是拿出一份长长的名单, 将郡府中五品及以上官员通通监押进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