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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清平冷冷地打量着他,对管事道:“拿着。”

    管事只好上去接了,清平见那人肩膀放松了些,目光瞥过灯盏,吐出两字:“烧了!”

    那人一下子抬起头来,瞪大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清平似笑非笑地道:“既是口信,那便直说,何必要写出来。”

    “不管你是谁的人,”清平目光冰凉,看着他道,“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不要玩这种不入流的手段。”

    那人踉跄后退,不敢与她对视。

    自从清平在酒馆中听到那出戏时就猜到会有今日,但后宫再怎么折腾,都不会影响到朝堂的决策。如这等拙劣的手段,仅靠三言两语,难道皇帝就会昏头昏脑废了臣子,那内阁六部难道是摆设吗?

    她并不在乎这种流言蜚语,让管事领那宫人进来,也不过是想知道张柊是否真有事找她。没想到居然能亲眼见到这么一个粗浅的局,都到了她的府上,还敢在她的眼皮下耍花样,还真把戏里的东西当真了。她只要寻个由头,当即就能将这人打杀了,抑或是扣起来押送到京兆府,查起来不过一夜的事情。

    清平觉得自己可能看起来脾气太好,连后宫里的侍君都能随便踩到她头上。这件事过后,正月十三那天宗正寺卿上疏,请求皇帝立后君,内阁与承徽府在这道上疏后落名,礼部随即表示附议。

    正月十五元宵节那天到处挂起了花灯,适逢佳节,也不必去上朝了。清平懒得去看灯,管事为了应景从外头买了些花灯回来挂着,清平站在屋檐下抬头去看那做工精巧的莲花灯盏,被将晚的天色一衬,更显璀璨绚丽。既然是花灯,自然不仅是这一种样式。但管事也没多买,只挑了几样做工细致款式简洁的,等到入夜后再看,果然真不错。房檐上尚有未化的雪,浮着碎冰的水面映着五彩的灯光,好像装了一池斑斓的星子。

    这天宫中再度设宴,不过这次设宴的目的是为温老尚书送行,只邀了几位老臣相伴。徐海澄前几日还与她说,皇帝召严明华入宫商议派去辰州的人选,过不了多久就会有诏令下来。但她知道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只能耐心的等。

    不知楚晙领她入局的时候是否想到今日,当初的棋子也能反将棋手一计,这招说不上有多高明,但她偏要看着楚晙亲手放开她。同样是局势所迫,如今的情形,又与在云州之时何等相似。

    用过晚饭后,她去沐浴更衣,吩咐管事将官袍腰带一应取来。绯色袍服上织线隐隐光华闪动,这颜色并不是常人所想的明丽,却更为深沉内敛,这种近似深红的色泽中透出奇异的鲜红,让人不觉想起渐渐凝固的血。这袍服覆在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她看见自己的脸被这红衬的如瓷,素白冰冷,眉目间自有种锐利的冷漠。穿上袍服的瞬间,她再也看不出自己的年龄,仿佛已经老了。

    她戴上发饰、朝珠带、乌纱,这些熟悉的东西随着身份与品阶的升高,也有了更为繁复的样式,穿戴的手法也变的十分讲究。发饰沉甸甸地压在发间,金丝交错,珠玉辉映。即便是在光线暗淡的屋里,她也能在铜镜上看到它们,如新雪一样,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管事不明就里,问道:“大人,这么晚了,难道还要去府衙吗?”

    清平道:“不去府衙,今夜可能要进宫。”

    管事道:“那可要备轿?东西要不要也帮大人一起备好?”

    清平笑了笑道:“东西不用备,到时候自有人来接,你去歇着吧,不必忙了。”

    深夜,清平遣退下人,单独坐在厅堂中。屋中漆黑一片,她却觉得心中无比平静。外头也非常安静,只听到冰雪融化后的水声,顺着檐角滴落下来。

    独处的时候思绪便有些难以控制,黑暗让人觉得懈怠,于是她又想起了过往的事情,想起了这几日做的梦。

    “做梦中梦,见身外身。”

    清平想起在石碑上的那句话,隐约觉得如果真有天意,那么她这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而活着又是为了什么。这条路从山重水复走到柳暗花明,从春夏走到秋冬,走过晨光走过夕阳,从夜晚到天明,要到哪里去,哪里又才是尽头?

    如同在爾兰草原上逃亡的日子,茫然不知所措,虽然已经过了很久,但她依然觉得自己还在那条路上。

    清平走到屋外,细密的水线迎风落在她的脸上,花灯在水雾中朦胧成一团迷离的光晕,她仰头看向夜空,竟然下起了小雨。

    脚步声从院墙那边传来,火光照进院中,她的预感再一次应验。只是不知这次,她又将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也许无关对错,她只想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为何心中始终有不平之意。她也想问问楚晙,那封迟来的信,是否也只是计谋中的一环,好让她更加死心塌地,甘心前往死地。对错也好,爱恨也罢,终是要她亲手画上句号。

    门开了,院中火光通明,刘甄就在门外,她提着当初那盏灯,与清平对视片刻,行礼道:“李大人,陛下有请,随奴婢入宫一趟吧。”

    清平垂下眼,缓缓踏了出去。

    她宁愿对面残酷的真相,也不要一份虚情假意的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写到,开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