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屋中不仅有原随,还有一个她熟悉的人,吴钺。
两人也是有一段时间不曾见面了,如今在这种局势下相见,却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吴钺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从云州逃回来时的样子,清平对她的印象则是停在很久以前,在学堂读书的时候。
清平如今身为礼部尚书,吴钺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白身,身份简直是天差地别,一下子扭转了过来。时至今日,已是物是人非。再见之时,只有她们彼此才知道,时间到底改变了什么。
吴钺也不行礼,只是微微欠身。
清平并不在意,原随闻到酒气,问道:“李大人是赴宴归来?”
清平答道:“想不到辰州卧虎藏龙,能人众多,想吃个饭也不安生。”
原随问道:“是姚州正?”
清平困顿地道:“姚滨是严阁老的学生,想必早就得了消息,我在时州府的事情她不会多管。估计严阁老将州牧之位许诺给她了,大家各取所需罢了。”
原随听到这句,心中已经有了大概,便不在多问了,起身告辞:“提刑司中还有些事要办,我这就先行一步。”
待她走后,吴钺却突然开口道:“李大人打算在辰州做什么,为何要暗查谢家?”
清平看了她一眼道:“过犹不及,之前的神庙的事情里随处可见谢家的手笔,无论是世家也好,藩王也罢,她们总要掺和进去。沈明山一事想来你也有所耳闻,她背后也隐约有谢家的身影。原大人负责查案,你若是愿意,自然也可跟着她一起。”
吴钺道:“听大人这话,谢家定罪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清平不动声色地道:“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有证据才能定罪,岭南谢氏是贺州大族,姻亲故旧遍布贺辰闽三州,不是说定罪便能定罪的。查案的事情全权在原大人,不是我说了算。怀疑是一说,查证又是一说,这都是刑部的事情。”
她既没否认,也没有承认,却抛出了论证定罪的说法。吴钺何等聪颖,一点便知,谢家已经难逃,但清平却要将谢家逼上绝路,好扯出更多的人来,一网打尽。
吴钺沉吟片刻后道:“那大人要从哪里查起?”
清平望着廊下的灯盏,反问道:“你觉得要从哪里下手去查?”
吴钺一时无言以对,清平起身在屋中走了几步,淡淡道:“你太心急了,心急是没有用的。”
吴钺沉声道:“吴家现在也是左右摇摆,若是你不快,那么新的结盟又会出现。你可以灭掉一个八荒,但你要如何面新的世家结盟。人因利相趋,李大人,这个道理不必我多说罢。到时候她们成了气候,连朝廷要动,都要掂量再三,那时候想要铲除,简直比登天还难。”
清平道:“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吴钺冷冷道:“海路。她们要与邵家争夺皇商的份额,将贺辰闽三州连成一体,以此获取更多的利益,届时世家的权势能有多大,可想而知。”
清平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吴钺既然能到这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已经背叛了家族。她带来的这个消息,让清平不得不将一件事提上日程。
吴钺见她仍然是不疾不徐的样子,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是觉得有些不可理喻。
“我比你更急迫,”清平道,“但急是没有用的,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朝廷并不是只派了我一人来辰州。文书上写的是暂代州牧之职,但钦定的主事官另有四位。”
吴钺反应过来,愕然道:“那你----”
清平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示意她稍安勿躁:“我不过是提前到了,抢占了先机,她们调任的文书从内阁出来到吏部发放,都需要一段时间,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吴钺难以置信:“这么说来,你手中一点实权都没有……”
清平冷静地看着她道:“不错,我手中只有一道便宜行事的密旨罢了。”
亏得她与楚晙的字迹相似,往空白处多添几行字也看不出来,毕竟少有人会去认真辨别圣旨上的字迹,比如先前的赵军长就没看出来。
楚晙压根就没想让她去辰州做什么,只是履行诺言让她到辰州去罢了。一群握有实权的钦差和一个两手空空的尚书,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吴钺镇定下来,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
清平忍住叹息,疲惫地道:“律令我比你更清楚,但不这般冒险行事,就如你说的,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
吴钺望着她的脸沉默不语,半响才起身向她恭敬行礼道:“先前我以为大人是要避重就轻……故有些怠慢,向大人赔不是。”
两人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清平才道:“曾经,一位同窗好友问我,读书做官是为了什么。我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其实我一样都没有做到,她却做到了前两样。”说着说着,她眼眶微湿,抬头眨眼间,似乎在窗边看到那人的身影,笑容爽朗一如往昔,待她凝泪去看时,窗檐边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灯,在夜风中轻晃。
第221章 景和
天气越来越暖和, 雪融化开来, 顺着屋脊流到房檐, 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