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因为,计都真的是他的爹。
阿朗是计都的亲生儿子。
直到现在,甄珠仍旧觉得这件事简直荒谬。
——
“部分朝臣直接启奏,说斩草务必除根,要立刻杀了阿朗。还是崔相说,要留着阿朗,拷问出余下那些计都残党的去向,才没有立刻定下行刑的日子,但是,最迟也不过一个月了,崔相,也是不准备放过阿朗的。我……讲了当初阿朗背叛计都的事,说阿朗跟计都的关系恐怕并非亲生父子,但是……没有用。”方朝清的话打断了甄珠的回忆,她看过去,看到男人满是苦涩的脸。
其实不用方朝清多说,她也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
或者说,在知道阿朗那时喊的是“爹”,在知道计都曾经有一个年纪恰好相当的,名叫季朗的儿子时,她就已经想象到了今天的场景。
计都的亲生儿子,计都宁愿被万箭穿心也要护着的人,别说他只是在不知晓自己身份时曾经背叛计都,哪怕直到现在他仍旧恨计都恨得要死,朝臣也不会放过他。
斩草除根,这个道理谁都懂。
所以,之前皇帝跟崔相的约定早已成了一纸空谈,方朝清再如何在朝堂上为阿朗说话也无济于事,如今的局面,俨然已经是无法可想的死局。
她没有办法,方朝清也没有办法,即便再找上高——皇帝,也没有办法。
除了她和方朝清,所有人都想要阿朗死。
真是……无力到令人绝望的死局啊。
——
一盏茶没有喝完,甄珠便与方朝清分开了。
方朝清似乎想说什么安慰她的话,但被她打断了,她甚至还微笑着,劝他快些回相府,让他不要再在朝堂上为阿朗说话了,免得反而惹得朝臣怀疑,又让他不要再和她见面了,他的夫人刚刚经历那样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局,他现在最应该做的是陪在自己夫人的身边,好好安抚她度过音影。
那一刻,方朝清的脸色有种说不出的悲戚。
然而也不过一瞬,他也笑了,说“好”,让她保重,有事还是要让人来通知他,若是要离开京城,也让人去通知他,还说,阿圆现在也在京城,若是她想,现在就可以去见他,阿圆会很高兴看到她的。
说完,他便走了。
甄珠看着他的背影走出茶楼,逐渐汇入人群最后消失不见。她没有走,一个人坐在那里,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暮色降临,到了茶楼生意最热闹的时刻,不知道第几次进来添茶水的小二眼色已经有些不对时,她才缓缓起身,走出了茶楼。
一出茶楼,满满的喧嚣入耳,方朝清给的几个随从竟也没跟着方朝清回去,一见她出来,便尽职尽责地跟在她身后保护着。
甄珠转身,让他们先回去,说她想一个人走走。
几个随从对了对眼,没有敢点头。
也是,他们是方朝清的人,他们接到的任务是保护她,现在听了她的话先走了,万一出了事,难做的还是他们。
甄珠笑笑,也就没再强求,只是让他们不要靠地太近。
她真的只是想一个人走走。
傍晚时分,街上还有不少人,甄珠漫无目的地走着,步伐不快不慢,像是任何一个普通的京城百姓,目光甚至偶尔还会落在街道两旁的店铺上,面上没有遍布愁容,更没有痛哭流泪,反而偶尔还会露出笑容来。
几个随从跟在后面,见状便也放下了心,老老实实在不到三十米远的地方跟着。
甄珠在前面走着,路过一家布庄时,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她想起来,在洛城和阿朗第一次走进布庄,给阿朗买了第一件崭新的、并非估衣的衣裳时,阿朗当时小心翼翼地摸着那普通布料普通样式的衣服,却好像那是什么昂贵的绫罗绸缎似的模样。
以及之后的每一次,哪怕已经不缺新衣服穿,他仍旧珍重、爱惜每一件衣服的模样。
或许因为生活给予他的太少,所以,对于能够拥有的每一样东西,阿朗都总是格外珍惜。
东西一样,人也一样。
她救了他,给了他一个“家”,他便为她拼上了一切,为她上京城搏前程,为她背叛了计都,最后还为她关心则乱,落入其实并不算完美无缺的陷阱中。
而计都呢?
起初,计都是他的恩人,是他的伯乐,是虽然名为父子实为主从,但起码始终器重从未薄待过他的人。
然而他却背叛了计都。
甄珠知道,那次背叛计都,选择救她出来之后,他心里始终对计都心怀愧疚。
而最后……
计都居然是他的亲生父亲,还为了来救他,为了保护他,被万箭穿身而死。
所以,即便十分明白当时喊出那一声“爹”会将自己置于无法挽回的死地,哪怕时间溯回回到那一刻,他依然后选择喊出那一声吧。
那就是他的选择,是他抱了必死觉悟的选择。
真是,这就是她认识的阿朗啊,从始至终都没变过的阿朗啊。
甄珠走过布庄,脸上仍旧挂着笑,只是眼里有些微晶莹的闪光。
——
不知道走了多久,路过一个街口,身后一直远远跟着的随从忽然上前,指着街口对着的一条街对甄珠道:“甄姑娘,那里,是方家在京城的宅邸。”
甄珠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方家的宅邸,也就是说,阿圆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