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谢白景上了车,才后悔自己没有选择坐地铁回去。
柯江说是去办事,手上却只拿了个手机,懒洋洋地往座椅上一靠。明明车厢内空间宽阔,坐两个成年人绰绰有余,柯江却靠他靠得很近,近到让他能够闻到这人身上清清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这其实不算太难忍受,高峰期的地铁里多的是闷热酸臭的人群拥挤,此刻明明应该要舒适多了,却让谢白景不由自主地紧绷身体。
柯江倒好,一手百无聊赖地滑动着手机屏幕,仿佛毫无所觉。
徐立发微信问他咋回事,不是瞧不上那人吗,怎么又主张签了。
柯江打了个哈欠,将他的消息干脆地划走。这种事儿本就是他一时起意,哪解释得清楚,等日后见了面再说吧。
出于礼貌,谢白景一直微侧着头看窗外,以免不小心窥探到他人隐私。柯江却突然问道:“小谢,你平时课多么?”
谢白景看向他,很谨慎:“还好,每周来公司没有问题。”
“一天几节课?”
到了大三,他的课已经不多了。但他仍然面色不改:“有时候课比较多,会一整天没有时间。”
“你基础底子很差,不管是唱歌跳舞还是表演模特,”柯江不怎么了解国内学校,只一本正经地,“总要选条路走,公司会为你安排时间上课,方便日后规划。”
说到正事,谢白景听得很认真,点点头表示接受。
柯江静了一秒,突然调侃:“那你之后得忙了,没时间陪女朋友了?”
谢白景:“我没有……”
他说了一半,就将话咽了下去,但为时已晚。柯江显然因为这三个字笑意更浓,颊边都出现两个浅浅的窝。柯江就像发现了别人秘密的小朋友,满脸显着高兴,嘴上还故意拖长了调子:“有也不是不行——虽然合同里是标明了不行的,但可以留着三年后再谈嘛。”
谢白景莫名有些尴尬,神色显得愈发冷淡了一些,将目光收回,仍然看向窗外。
车窗外仍是淅淅沥沥的雨,车内冷气打得很足。司机放了轻声的车载音乐,配合雨声,车内一片安静,人也觉得懒散起来。若谢白景再功利一分,此时该明白这是与这富二代公子哥套近乎的正好时机。但他不知为何,总对这个笑眼弯弯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青年有几分抵触。而柯江自然感觉到身旁年轻人的紧绷状态,心底觉得好笑又好玩,佯装不知,还间或挑一两个问题问他。
“你觉得我们新锐怎么样啊?”
“你是哪儿人?”
“啊,那离家还不远。家里人都同意你签约吧?”
……
他这些问题,说深不深,就像吃饱了没事干的寒暄。谢白景面色如常,一一回答,生疏又礼貌。柯江倒一点都不急,慢慢悠悠地抛出问题,反正不怕谢白景不回答。s大位于郊区,大约要四十分钟的车程,因为外面下雨,柯江吩咐司机一路开到宿舍楼下。
“拿好伞啊,”柯江一手撑着下巴,意味深长,“我比你也就大几岁,把我当哥哥就行。要是有事,随时联系我。”
谢白景点了点头,平淡道:“谢谢柯总。我先走了。”
他推开车门下车,车离宿舍楼不远,他根本没碰伞,迈开长腿,几步就到了楼下。最后留给柯江的,就是他背着双肩包走进宿舍楼的背影,人高腿长,走路走得沉稳潇洒,又不失年轻的活力。柯江坐在座椅上盯了半晌,司机问他要去哪儿办事,他半晌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说你送我回家吧。
怎么被这人叫柯总的感觉还挺美呢,柯江心里琢磨,最好是不止叫柯总,太生疏。叫柯哥江哥的就不错,再软和一点,叫哥哥,估计更美。
柯江往椅背上一倒。曾经的种种风月都不怎么认真,不过是别人投靠上来,他选择性笑纳罢了。要说追人,柯江这还真算头一回。正因陌生,他才感到万分新鲜。这心态一转变过来,他整个人都舒坦了。谢白景越是表现出警惕戒备,他越是觉得好玩,充分享受这种自己皮对方还没法拿他怎样的恶趣味。他倒也懂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反正他在新锐还得混不少时间,谢白景又是块难啃的骨头,来日方长呗。
之后柯江回家,对老爷子说他要从新锐基层干起来了,拍着胸脯说要给爷爷捧出个明星。柯老爷子虽觉得他小孙子该去干些更光明伟岸的事业,但理智尚在,明白不能一蹴而就,也算勉强满意。又召集全家人一道吃饭时,终于肯给儿子好脸色看,柯家的家庭氛围达到历史性新高。另一边,他之前在国外跟朋友搞的投资终于有了进账,赚得不少,柯江更觉人逢喜事j-i,ng神爽,见他哥都带几分笑脸。
晚上跟狐朋狗友出去玩,他都觉得更加舒畅。碰上有一段日子没见的徐立了,徐立喊他投点钱去几个哥们儿一起弄的红酒山庄,柯江置若旁闻,只说起把谢白景给签上了的事儿,问徐立有什么资源能给安排上的没。
徐立y-in阳怪气地:“你不说他不咋地么?一天一个主意。”
“你什么意思?”柯江喝多了酒,有些不高兴。
徐立向来好面子,旁边那么多人瞅着呢,他也变了脸色:“一会指使人做这一会指使人做那的,你当我是哥们儿呢还是奴才啊?”
“哎哎哎,怎么还吵起来了。”有些人幸灾乐祸地在旁看热闹,还有人已赶上去劝架了。张云天一手分开两人,忙不迭道,“一向亲得跟亲兄弟似的,怎么说着话越来越冲?消消火消消火。”
徐立还没太醉,此时清醒一半,也有些后悔,明白自个儿冲动了。但此时众目睽睽之下,他只摔了个酒杯,转身就走了。关系疏远的不好意思多待,几个老朋友留在原地,你一句我一句地劝柯江,柯江挤走张云天情人的位置,往人怀里醉醺醺一倒,含糊不清地:“我得罪他了?啊?……他有病……”
张云天长他五、六岁,一向以大哥自居。此时也哭笑不得,一手摸着姑娘的白嫩小手安慰,一手敷衍地在柯江肩上拍拍:“乖啊我们江宝,别跟他多计较。”
待柯江第二日酒醒,回想起这一破事,再一看手机,徐立还像个小姑娘似的把他微信都给拉黑了,烦得要命。连着几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恨不得现在就有十来个好看的小伙儿站他面前任他出气。但他也不能真跟徐立撕破脸,十几二十年的朋友了,为这点小事闹崩了说出去只会让外人笑话。他无可奈何,拿了四五百万,去投徐立正在弄的那破红酒山庄。
徐立这人跟他一样,是块纯粹的废物点心。他至少还好,明白自个儿没多大出息,安分地赚些小钱,不求败了家财就足矣。徐立本事不大,野心倒大,时常瞎搞,这钱基本就是丢水里还听不着响的。柯江不心疼这点钱,只烦人际交往里这些你来我往的破事儿。他打电话安排人处理完,一个人头发乱七八糟地坐在床上发呆。
不还有个谢白景吗?柯江突然想起来,立马爬起来换衣洗漱。虽然没十个好看小伙,但一个谢白景也够看了。
第07章
谢白景正在公司上课。
他最近的生活还算充实,每天学校公司两点一线,一切从头学起,学表演学唱歌,恶补娱乐圈知识。谢白景辞去了大部分的兼职,只有一个是之前定好了为时一学期的家教,时间在晚上,他不方便推脱,所以继续做下去。虽然兼职没了,但新锐福利很好,每个月给他的薪水不菲,还比以往更轻松。虽然刘宏在签约时说得种种光明前景还没出现影子,但谢白景还算满意。
尤其是柯江不怎么出现,这点他最满意。
不过今天显然不同。他刚到公司,就收到通知:小柯总今天来了,特地要见你。
谢白景顿了顿,照常上课去。
柯江守在练习室门口,才刚至初秋,他已经蹬了双马丁靴,双手c-h-a兜,黑色的薄风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里面的白t,穿得半点不正经。瞧见谢白景人来了,露出些笑意:“你来了?”
谢白景谨慎地:“柯总好。”
柯江说得冠冕堂皇:“我来看看你们上课。”
说是看“你们”上课,小柯总的眼神就没离开过谢白景。在场有十来个年轻人,男女都有,除了谢白景,其他都是新锐旗下的练习生或小明星。他们显然只闻柯江名,未真见过其人,乍然有个莫名其妙的人站在外边盯着,浑身不自在,窃窃私语没停。表演老师岁数不小了,不去寻柯江麻烦,只虎着脸对年轻人们:“外边的领导来看谁的?自个儿去解决了,快点的。”
一群人低声哄笑,谢白景面色毫无波动,仿佛与他无关,尽管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柯江往哪儿盯。
短暂的休息五分钟,旁人各自补妆喝水,谢白景直接背了包,与老师打声招呼,便从后门走了。
“哎,”柯江喊,“你去哪儿?”
“不好意思柯总,”谢白景说得坦然,“学校临时有事儿,我回去一趟。”
柯江自然不信,几步追上,满面狐疑。谢白景站在原地,任他打量。他本来天生眉眼凌厉,再兼性格内敛,常显得冷漠无情。而此时他长手长脚地往那一站,微不可见地蹙了眉,薄唇抿着,像是一副无奈又忍耐的模样,反而更有些人情味。
柯江突然笑了,戏谑道:“我叫刘宏签你进来,不是让你三天两头往学校跑的。”
谢白景沉声:“我知道。”
“既然有事,就赶紧回去吧,”柯江看似宽容大量地道,“以后不要这样了,你们老师是公司花大价钱挖过来的,临时走多没礼貌啊?”
谢白景的唇抿了又抿:“好的柯总。”
柯江心里暗爽,喜气洋洋地回办公室溜达。
他发觉自己真的有了个新趣味,就是看谢白景无可奈何又不得不忍着的模样。谢白景看起来心高气傲脾气不小,但意外的能忍,舍得吃苦。有时候柯江无趣了,胡诌理由喊谢白景来公司,人还真坐一个小时地铁赶来,就听柯江一通装模作样的说教,没半点脾气。柯江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装老板,喊他跳舞,他就跳,喊他唱歌,他也唱,尽管全都是面无表情,一副任老板检阅工作情况的模样。柯江也舍不得真折辱了他,像幼儿园组织表演节目时台下的家长,笑眯眯地举着手机拍,还带鼓掌的。不知道谢白景心里什么想法,反正他自己挺享受。
有时候柯江身边没有狐朋狗友,在外无聊,还会把谢白景给捎上。不管是玩赛车还是机车赛马,谢白景显然都很陌生,但也上手得很快。比方说他带着人练了没几圈赛车,谢白景已经能明显地隐隐压他一头。柯江他玩了那么多年,与一个新手旗鼓相当,自然不服气,全程咬着牙狂踩油门,心脏砰砰狂跳,甚至能感到汗在鼻尖滑落,而谢白景的车始终与他并肩而行。直至终点,他方有些赢面,险险胜过。
柯江摘了头盔,靠在车上喘了好一会气。他指着谢白景笑了半天,谢白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柯江:“你让着我?”
谢白景微微愣住了。他以为这应当是互相间默契地心照不宣,柯江这样挑明了问,他竟不知道该答什么。
“没什么。”柯江笑着接过旁人送上的水,厚颜无耻,“好习惯,继续保持。”
不过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刻意地路过谢白景的教室,与他对视一眼罢了。谢白景实在太内敛,哪怕是柯江主动带他出门玩,也不会多搭话多奉承一句。往往只有柯江问什么,他答什么。柯江甚至觉得他无欲无求,见到什么都不动波澜,只有在柯江说给他发奖金时看起来放松些。
这小孩只贪钱,又不喜欢靠别人来赚钱。柯江心想,这是什么偶像剧草根王子的破人设,怎么就给他撞上了呢。
他挺欣赏这种性格,却又对这种性格感到头疼。柯江对感情一向急躁,以往处个两天对方还欲擒故纵扭扭捏捏,他绝不搭戏,扭头就走。而这回他真品出来在“追人”过程中的小小趣味,反而像难得吃上糖的小孩,唇齿间砸吧个半天,刚尝到味道,接下来还要再细细含吮才对,耐心得很。
他注意到谢白景平时来来去去都背那一个黑色双肩包,看不出牌子,不怎么好看。穿也只穿那么几件,鞋也那么几双,虽然看起来很干净,但都是最基础简单的款式,颜色总离不开黑白灰,也只有谢白景能穿戴得齐整。柯江从不吝啬,大手一挥,买了七七八八几件衣服和鞋包,让助理替他送过去。他倒是还算有所顾虑,怕谢白景不收,首饰手表之类还没放里边。
谢白景收倒是收了,但也让助理带话,说柯总以后不要再送了,这么贵重他受不起。
柯江莫名其妙,心想这就算贵重了?张云天直接给他新看上的那女孩买了套房,人美滋滋的。这就几件衣服,贵重到哪儿去?
他头一回追人,没什么经验,半晌摸不着头脑。
正巧的是,徐立主动找他来了。徐立收到了柯江要投资的消息,明白这是柯江示好的意思,自己也拉下脸来,在公司里逮着柯江。徐立也是好面子的人,绝口不提前段时间的事儿,只旁敲侧击:“我这边还有个综艺的位置,你看看你觉得谁合适?”
柯江哪会不懂他的意思,想也没想:“我看那谢白景不错。”
徐立一笑:“那就他了呗。”
“啊,”柯江应了一声,没话找话说,“给我瞧瞧,什么节目啊?”
这是预备寒假档上的新综艺,简单点说,就是几个明星与几个“随机抽选”的普通人一道去旅游的真人秀。说是“普通人”,自然不能完全普通,要么是从各大公司里挑上去的练习生,要么就是节目组安排好的人选演员。柯江仔细研究了一下,发觉这节目好啊,就是去看山看水,做做饭赏赏花的,讲究温馨自然友谊长存,一点也不比其他的既整蛊又折磨人。
他心思有点动了,突然说:“哎哥们,这还能加个人不?”
“你想去?”徐立一眼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你真要进去,我当然愿意给你去说,他们还巴不得有这个噱头。可你家里同意?”
柯江想想,还真有点悬。
“那我就只跟着,不上镜,”柯江说,“这样行了呗?我就是一随行的,食宿自理,不惹他们麻烦。”
徐立啼笑皆非:“那也没这样的……”
柯江还挺苦恼的。他寻思着这录节目的那么长时间,他要是与那姓谢的小子朝夕相处,必然得成功拿下。可问题是,一是似乎真不方便多个闲人,用徐立的话说就是,对你那位小白脸的名声也不好听;二是假若他为一个男大学生疯到外边丢人的事儿传回来,对家里难以交代。他对谢白景是挺喜欢,但还没稀罕到这个程度。本就是乏味寡淡的生活中图个乐趣,要为这多丢几块r_ou_,怪心疼的。真到这里,他就有些迟疑了,心想要不算了得了。
谢白景对自己要上一档热门综艺的事儿还一无所知,生活一切照常。
柯江给他送过两次衣服和鞋,他都收了,同时也让人带话婉拒,第三次他没收,柯江也再没送过。柯江作为一个资深gay,审美属实还不错,给谢白景买的衣服都很不错,没有一件拿不出手,鞋子则都是谢白景这个年纪的普通男生最痴迷的那几款篮球鞋。可惜了谢白景一个从不研究穿衣的粗糙直男,对这些从未有过大的追求。他明白这些应当价值不菲,却没什么想法,觉得皮质的背包不受折腾,还是背着原本的黑色帆布包;衣服偶尔还会穿,鞋子自从被舍友看见了雀跃惊呼,便留了个心眼,只留下了一双,剩下几双全转手卖了。
他觉得这样挺合适,除了舍友听说他把鞋卖了后扼腕许久外,他的生活还算是挺平淡的。他甚至开始觉得他的签约就像是一个工资不低的大型兼职,除了上司经常莫名其妙的殷勤与调侃外,一切都好。这个月家里来电话,他难得的放松些许,给家里多打了一千块钱。
而这天,柯江给他打了个电话——因为柯江发微信他总会有理由装作没看见——柯江在通话中故作神秘地说:“哎小谢,有个大礼物要送你,下午公司见面谈。”
第08章
下午,柯江果然在办公室等他。
谢白景进办公室的时候,柯江刚处理完工作。柯江在工作上纯属放养式管理,对下面人很宽松,也鼓励年轻人多提想法,常大手一挥就给随意批了项目。知道的说他是压根不想管就瞎管,不知道的还说他有主见又懂自由,各有说法,反正他的员工都还挺喜欢这个新上司的。柯江见他进来,示意他坐。
柯江:“怎么不穿送你的衣服?”
谢白景还未坐定,闻言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刚刚换洗过。”
“还以为你不喜欢呢,”柯江笑起来,“毕竟三岁一代沟。”
谢白景:“我很喜欢。”
柯江又反问:“那你为什么后来不收?”
谢白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