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白景漠然地瞥她一眼,再低头,柯江正躺在沙发上,头下倚靠着一个靠枕。头发散乱着,眉眼紧闭,面颊上沾染醉意的酡红。
“柯总,”谢白景自己并未察觉地拧了拧眉毛,伸手拍了拍柯江的肩膀,“柯总,醒醒。”
服务员忙道:“谢先生稍等,我们马上让人来送柯少上车。”
谢白景颔首。他表情并未改变,仍是冷淡自如的模样,但旁人却觉得,他周身缠绕着不耐烦的情绪,都不敢多话招惹。人来得很快,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上前,轻而易举地便能将柯江扶起。他们干这活已是轻车熟路,绝不会弄疼身份尊贵的客人,柯江却大皱眉头,挣扎起来。他本就有个七八分醉,站都站得踉跄,控制不了力气,一挥手一抬拳,旁边的保镖又不敢下力气,曲着身要躲。
“我来吧。”谢白景看不下去,伸手接过柯江的一只胳膊,承受住他的大部分重量。一个醉酒的成年男人并不轻巧,他却连表情都未变,脚步沉稳,一步步地扶着进了电梯。柯江本还要折腾,一偏头看见他,乍然没声儿了,直勾勾地盯着谢白景的侧脸。
谢白景却似毫无所觉一般,扶着柯江由人引着出门。这会所隐私性极好,是如柯江他们的s城名流偏好的地方之一,服务一流,也不必担心是否有记者来拍摄。他还没有驾照,车正停在会所门口,司机王叔早已站在车外等候,见他们从门口出来,忙上前接过另一边臂膀,一道将柯江搬上车。谢白景绕到车的另一边,同样也坐在后排。
柯江本是后脑勺靠椅背瘫坐着,鼻子动了动,好似闻到了谢白景的气味一般,歪着身往谢白景身上一倒。
“柯总!”谢白景飞快地抬手撑住,蹙眉垂眼。难得的周末日,他本在家休息得好好的,却因自己莫名其妙给柯江打过去的一个电话,凌晨还在外奔波。虽说他是习惯了每日回家柯江都在,只是本着稍微关心下室友兼上司安全的想法,但早起为人做饭,晚上接人回家,他都要怀疑自己究竟是谢白景,还是被鬼附了身。他正要将柯江扶起,柯江却一个抬头,两人的脑袋险险撞上,谢白景下意识地往后靠了几分。
他们目光却是实打实地撞上了。谢白景的眼睛漆黑,而柯江的眼睛却含着酒j-i,ng的s-hi漉漉,倒映出车窗外路灯的不断波动的光。他实在是上帝的宠儿,造物主给了他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与权势,还毫不吝啬地赋予他清俊矜贵的相貌。二十五六的年纪,正是一个男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眉眼从稚气变得成熟,又不至于到老成的寡淡。更何况是一路顺风顺水的柯江,哪怕满是酒气,也没有半分惹人嫌恶的秽浊,眼里还有孩童般柔软的天真,隐隐带着他招牌的笑意。常年身陷污浊的人,在见到这样漂亮干净的眼睛时,总无怪乎像是被烈日灼烧了一般退避三舍。
谢白景眸色中暗藏的不耐好似突然抚平,一时走神,甚至忘记将人按回原位。
柯江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下一秒,他抬起下颌,毫不犹豫地亲吻住年轻人的双唇。
谢白景:“唔——”
他一个措手不及,对面人已沉沉实实地半倚在他身上,温软的嘴唇相接,含着酒气的吐息在唇舌间猛地过渡。他们之间有三次亲吻,第一次在窄小的走廊上,半醉半醒的他认为是被同性所轻薄,浅尝辄止的下一秒即暴怒;第二次在冲动的床榻上,他被情欲所裹挟,只觉囫囵吞枣。两次都不过是记忆中模糊的印象,他甚至觉得,亲吻也没什么大不了——
而这一次,在平稳行驶的车辆颇有些狭小的空间里,车载音乐未开,恒温空调给予恰到好处的暖风,一切都寂静无声。深夜的街道在车窗外往后飞速撤去,街边的光影变换,在眼前人翘起的鼻尖上涂抹出光亮。这是他此生仅有的二十岁的春天,他很清醒,清醒地感受到那人的嘴唇是多么柔软温热,舌尖又是多么灵活,鼻息暧昧而旖旎地交错,酒j-i,ng无声地滋滋点燃着温度,他浑身肌r_ou_紧绷,下身几乎是在同一刻涨得发痛,那夜关于昏沉的怒火中原始欲望的回忆猛然在脑海中无声地炸开,以至于他竟没有在第一时间将人推拒至一边。
还是柯江首先退开少许距离,舔了舔嘴唇,喃喃道:“小谢……”
谢白景的手指还按在他的肩膀上,神色沉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柯江:“我真喜欢你啊……”
谢白景将其摆弄至坐好,为人系上安全带,淡淡道:“柯总有的是人可挑选,何必……”
柯江:“???”
谢白景意识到人还不清醒,什么也听不懂,就算听懂想必也是装傻,不免有几分暗恼。
“再亲一口。”
谢白景蹙眉:“闭嘴。”
柯江高喊一声:“再亲一口!”
驾驶座的司机默默地升起了隔板。谢白景深呼一口气,不知是怒人还是恼己,伸手捏住柯小少爷柔软的面颊,看着那有些红的嘴唇被青年的手指捏得嘟起,有几分咬牙切齿地:“我知道你没那么醉。柯江,闭嘴。”
第34章
司机王叔与谢白景一道,将柯江送上了楼。王叔是一位见过大世面的、很有职业素养的专业司机,上回送醉酒的谢白景,这回送醉酒的柯江,都很一视同仁。信奉老板说啥就是啥,绝不二话。哪怕他上回看出柯小少爷心怀不轨,这回也看见两人在车里那缠绵的亲吻,仍能面不改色地一路扶着柯江至客厅的沙发,礼貌地询问:“还需要我留在这里照顾柯总吗?”
谢白景站在一旁,沉默几秒,道:“麻烦您把他扶到床上去。”
司机一愣,这次的走向跟上回不是很像,但仍上前去,将柯江扶至主卧的床榻上。柯江既是玩了一整夜,又喝酒过量,从车上下来时就已疲乏得睁不开眼,方才在沙发上坐的那么两分钟,已经打起了小呼噜,现在又被人一挪一搬,又被吵醒,皱着眉头嘟嘟囔囔起来。王叔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在床上,心想这谢白景年纪轻轻,看着也不是很像会照顾人的,站起身来,道:“谢先生,不如我还是留下来吧。”
谢白景心想,他如果足够理智,就应该让人留下来照顾这个酒鬼。他把柯江给带回家,已经仁至义尽。
但他却说:“已经很晚了,您先回去休息吧。”
王叔很快便离开了。已是凌晨三点多,外面仍是昏黑的,只有少许灯火还在闪烁。而谢白景面前的床上,躺了个很不老实的柯江,看样子是丝毫不打算对方才车上的一吻作何解释,占完人便宜就开始装疯卖傻,一会歪头,一会扭肩膀,嘴里念个没完,一会说要喝水,一会说热,一会又说冷,还叨叨头疼。身上的薄薄卫衣被他动得乱七八糟,露出平坦白皙的窄腰,有不大明显的腹肌线条,与两道人鱼线深入裤子里。谢白景眉头一跳一跳,倒了温水过来,捏着下巴给人灌了两口,又有些粗鲁地将那掀起的卫衣扯平,一手将人的肩膀按在床上。
柯江就像是被他钉住了似的,试探地动了动手脚,感到谢白景的力度加大,立马识时务地定住,像被翻了个儿的小乌龟。
谢白景神色稍缓:“睡觉。”
柯江笑起来:“我不。”
“酒品这么差,又为什么要喝这么多?”
柯江一涉及问句,就有些糊涂了,嘟囔了几个字,几乎不能拼凑成句。谢白景心想他自己也是真有闲心,跟一个喝醉了的人说什么?他慢慢松开了手,起身去储物间里找药箱,看看有没有解酒药,无果,他又空着手回到柯江的房间时,发现床上那人已紧闭着眼睛,睡得四仰八叉。他整个人都大敞着,毫不防备,头偏到一边去。他的头发有些狼狈地乱糟糟,嘴微微张开,小声地打着呼噜。按照他这个睡法,估计明天枕头都得是s-hi的,
谢白景定定地看了一会,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尖将男人的嘴唇给合上。他决定把被子盖上后,紧接着便走人回房睡觉。
第二日中午,柯江迷迷瞪瞪地坐起来,脑袋还在发晕,头痛得很。他睁着眼睛盯着墙壁半晌,毫不犹豫地倒下,想继续睡——
柯江的喉咙动了动:“嗯?”
他穿着自己的睡衣。
柯江酒量了得,就算半醉,也不至于喝断片。他还记得昨夜是谢白景将他带回家的,尽管到家之后,他因为太困倦,事情已记不清了。他再一次坐起身,环顾四周,发觉自己昨日穿的外衣、鞋袜都已不见,身上穿着自己的睡衣,赤着脚。他去卧室里的洗手间看了眼,自己头发乱七八糟的,低头嗅了嗅,身上隐隐还有股酒气。
莫非是小谢给他换的衣服?
柯江心情不免大好,冲了个淋浴,换身衣服再出房门。谢白景不在家,这他已习惯了。餐桌上放着尚温的饭菜,看起来是阿姨的手艺。他尝了一口,已经不够热了,放下筷子让人再送一份来。他给自己倒了杯牛奶,在等待的间隙,给谢白景发微信:昨晚是你照顾的我?辛苦你了小谢。
谢白景过了两三分钟才回复:王叔的功劳。
柯江又有些失望,不过并不出他意料。谢白景太过戒备,似被层层冰山封起来,想要真打动人心实在不易。他尚且有些模糊的印象,在昨夜的车上他借着酒意壮胆,博得美人香泽,没挨打没挨骂,还结结实实亲了一会。当时只觉得挺高兴,现在清醒过来回想,小孩儿怕不是已经松动了?要人考虑的事儿,是不是也考虑得差不多了?毕竟在这之前,他提句跟处对象有关的句子,都得被人给脸色看。看来烈男也怕缠郎,努力总会有回报,怪不得是至理名言呢。
有人送午餐过来,柯江心情不错,吃了个七七八八。宿醉后身体还是很不舒服,他又懒得喊人来按摩送药,吃完便回床躺尸。躺到一半想起爷爷的吩咐,今日本来是该去公司的,身子僵了一僵。
柯江翻了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自言自语:“明天再说,明天再说。”
柯江拖拖拉拉了几天,终于还是害怕真伤了老爷子的心,正式回公司工作。他没那么大野心,人生在世,快乐最重要嘛,柯家已足够富贵,哪怕日后家道中落,也足够几辈子吃饱穿暖,何苦费那个力气钻营牟利,还想当皇帝不成。但他也能理解,他爷爷一片庇佑之心,生怕在其百年之后,这个没心没肺没什么本事的小孙子从云端跌落下来,无从立足。虽然多年来被小孙子c-h-a科打诨卖萌撒娇的给糊弄过去,但这次是正儿八经的,决心不再高拿轻放了。待他到了公司,原本身边那几个陪着他玩随他任性的助理员工都不见,来了个以前跟着他爸的、按理说是叔叔辈的特助专门盯着他,势必要让顽劣的柯小少爷回归正轨。
他活了二十几年,真正意义上开始工作起来。做不好就重做,重做不了便再重做,折磨得他生不如死。老爷子不知让谁查了他过往几年的账单,又怒一场——柯江其实花费得不算多,比起同辈纨绔而言,他亦不过分追求豪车豪宅。他最多的开支,都是给人的投资。要么是给徐立造的,要么是什么狐朋狗友骗的,积年累月下来,成了不大不小的一笔数目。他年纪轻时,因为人傻钱多,往外撒钱还没听到声响的经历多了去。上面忙又安排人来,为他打理资产。柯江有些不舒服,他现在手上的钱,要么是每年的零花,要么是长辈给的礼物,要么是股份给的分红,给他了就算是他的了,怎么还管上他怎么花呢?
柯老爷子瞧出他不乐意,怒道:“我倒宁愿你全拿去买车玩乐,我都不会这么说你!”
柯江讪讪地:“那我现在改拿去买车呗?”
老爷子当即吹胡子瞪眼,他又笑,洁白的牙齿很整齐,颊边有一个小窝,不管事情是非,迭声道:“我错了我错了,您饶了我吧!我再也不了!”
这才作罢。只是柯老爷子瞥了瞥,发觉柯江往一部戏投了些钱。他眼睛微微眯了眯,未作声响,老僧入定般听着孙子温声笑脸地给他讨好撒娇,半晌,才露出些纵容得无可奈何的笑意来。
柯江被家里与工作困得焦头烂额,谢白景也没在闲着。喧嚣的风波与热度慢慢下去,他全身心都为着吕导的那部电视剧作准备。他要演的角色出场并不多,在剧情上却是贯穿着的,人设讨喜作用突出,着实为人人眼红的好位置。一块r_ou_都快被塞进嘴里,岂有自己不争取的道理。谢白景本就拼命,最近更甚,将原本的小说都看了数遍,剧本初稿快被翻烂,表演课从早上到晚,来磋磨这一个角色的戏份。连他的助理与老师都啧啧称奇,觉得他大可不必如此,小李就这样讲:“你已经够可以的了,至于吗。小谢,你本来条件就可以,再说了……”
再说了,还有小柯总为你保驾护航呢。小李腹诽,他若是有这么个金主,早就在圈子里横着走。
谢白景神色仍是淡淡的,根本无心理会小李的弦外之音。数个月的磨练,已让他的气质有些微妙的变化。去年柯江与他初见时,他还是个沉默寡言、戒备孤立的普通学生,他的英俊完全纯天然,未经打理与包装,仿佛璞玉一块,仿佛未出鞘的剑,说出的一些话,让他自己回想都觉得好笑。而现在他依旧话不多,然而俊朗气度却仿佛带着刀锋的锐利,虽还有稚嫩之处,却已不能泯然众人,不靠衣装也无人轻看。假若柯江当时遇见的是现在的他,还真不一定敢主动上前,试图亵玩。
但两人就是再忙,还是会回去的。
要回去,便是两人同居一室。柯江的主要工作内容有一半在于应酬,哪怕他再不喜欢,也有的是人奉旨逼他融入正经圈子里。按照往常,他定是在应酬结束后直接住酒店,现在却执着地让人给他送回家去。而谢白景亦忙着工作,也要到晚上才回来,两人同是天涯沦落人,虽一个被逼无奈,一个心甘情愿,但时常还能在家里碰上个照面。柯江没再喝醉过,也没再提过那么一个醉酒中的亲吻。过了保质期的暧昧,再挑明就像唱独角戏般尴尬。
他不提,谢白景更不会提。谢白景在有空有j-i,ng力的时候,偶尔会做些简易的夜宵,说是给他自己吃的,每回的分量却都多做了些。
柯江就坐在吧台旁的小高椅上,一边埋头吃拌面,一边好奇:“哎,公司没要你减肥?”
谢白景坐在里侧无声地吃,他的吃相比柯江这个正牌贵少爷还要文雅几分,闻言筷子停住:“减肥?”
“我看有不少演戏的唱歌的,都得控制体重啊,一顿饭都不敢多吃。张云天有好几个女朋友就是拍戏的,”柯江提起筷子,往嘴里放了团空气,大大张口,作出模仿的样子,“有一个女孩儿,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夹一块r_ou_,嘴巴这样动动,偷偷背过头去吐了。”
他模仿的动作实在夸张,谢白景的唇角不免小幅度地弯了弯,“我还不用。”
柯江眼睛也弯弯:“我看你也不用减,已经很瘦很瘦了。”
抛开别的不谈,柯江确实有让人喜欢他的天赋。他去过的国家比谢白景去过的城市还多,没架子,知趣又幽默,脸上时常带笑。身上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坏习性,亦少有权贵的城府心机,富余同理心。偶尔像个小孩般执拗,也称不上太坏。只要他想,身边绝对不会缺朋友与情人。谢白景的脑海中偶尔会冒出一个突兀的想法:像柯江这样不知人间疾苦的小王子,犯贪心恶意的人想要拿捏实在太过容易。
不过转念又一想,数千数万个芸芸众生里,才出一个柯江,当然是从小娇惯、重重保护出来的。柯江身后的琼楼玉宇即是堡垒,根本不惧人威胁,自然也不必设防。他的想法着实杞人忧天,连自己都摇摇头,又受柯江指使,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汽水,递给被拌面里的酱汁呛到的男人。
此时的他尚且从未想过,他或许会成为那个拿捏人心的恶人。
第35章
两人错开一个位置,吃完夜宵,谢白景起身稍微收拾了一下。时间不早了,一天忙碌下来,他的眼眶都发着酸,回房冲了个澡后,j-i,ng神又还有些亢奋。他便不先休息,坐在房间里的软沙发上,一手是专业书,一手是笔记本电脑。他的电脑是入学时买的二手,年岁已久,反应早已迟钝,不太中用。他顺手刷了几个网页,比对着价格,很快下单了一台新的。学校他已很少去了,公司派人与他去学校里沟通过几回,重重商议下来,暂定尚不休学,但考试还是得考,论文还是得写。除了学业之外,他需要用电脑的地方暂时不多,便挑了一台价格适中的普通牌子。
房门外传来柯江的脚步声。谢白景未抬眼,已知道柯江探头进来:“还不睡?”
谢白景嗯了一声,柯江顺势进屋,状若无意地一瞥,就看见那电脑屏幕上的页面,一愣一愣地,都忘记自己该假装没有窥探人隐私的意思:“你要买东西?怎么不跟我说?”
谢白景微不可见地眉毛动了动,柯江说得如此自然,好像他真该买什么都给人汇报似的。他随手关掉网页,避重就轻道:“买一台电脑。”
柯江心态复杂地哦了一声,站在原地,干巴巴地:“那,那你早点睡,晚安啊。”
谢白景的声音很平和:“晚安。”
柯江往回走几步,又再回头。谢白景的头发还s-hi着,肩膀上随意地搭了条毛巾。才正是春天,已只穿着短袖的t,露出来的手臂线条流畅而有力,两条长腿交叉。至于那张俊朗的脸,他一向是觉得,那些化妆师的手都辱没了这张面孔,这张脸正是什么都不涂抹矫饰、刚刚洗过澡后最好看。而那双最漂亮也最凌厉的眼睛,此时感应到他的回眸,自然地抬眼,坦坦荡荡地看他。柯江话不经脑子,下意识地就问了:“那件事儿,你考虑好了么?”
饶是谢白景这样风雨不动安如山的那座山的后人,也有一两秒的不自在一闪而过。一个多月过去,他好不容易将那冲动往事按压在记忆的尘土中,柯江这么一提,他顿时又回想起来,有些僵硬地:“还没好。”
“小谢,你说实话,你有在考虑没?”
谢白景:“当然有。”
柯江看不出是信还是没信,就像是姑且放过似的耸耸肩,推开房门走了。
把处对象讲得跟签合同似的,也属世间少有,独他俩一份。
第二天,柯江让人送来一台还未开箱的笔记本,直接放在了谢白景房门前。他是觉得谢白景这人挺奇怪的,换做他那些朋友们的情人,哪个不是循循善诱、连哄带骗地试图换些利益。他一向觉得这很公平,你求财我图色,等价交换,不分高低贵贱。而谢白景这小孩,从十几岁就开始自己打工养家,还在上学就果断签约,学习刻苦工作拼命,一点也不像是个无欲无求的性格,可柯江这样一个活体atm机坐在跟前,他却一句口都不开,罔论像别人那样要包要车要房要资源了。细想起来,迄今为止,这人还真未开口求过柯江什么:签约是他去求着人签的,综艺是他让人去的,代言他亲手奉作新年礼物,姓吕的戏也是他主动去谈的。
压根无需谢白景开口,只需他俊朗潇洒霁月清风的往那一站,柯江自己捧了好东西去寻他,生怕人家不带他玩。
柯江心里倏然有些发酸,怎么的,他已经混到这个地步了?
他在公司工作,有些心绪不宁,觉得自己最近真是越来越患得患失,实在不像从前,太不潇洒太丢面子。偏生新来的特助还来烦他,他受了一顿痛批,在第二回 就发怒,将人赶出办公室。柯江是好脾气,对亲人对朋友都好的没话说,偶尔小闹也当闹着玩,但这可不代表他对谁都能奉上笑脸。他坐在办公皮椅上,脚一蹬,转了个圈,头仰着,突然想起自己曾给谢白景买过两次衣服。
谢白景之前没怎么穿过,他以为是谢觉得贵重,也承认那些牌子和款式在学校里或许显得有点儿招摇。后来人有了名气,公司专门为其置办行头,其中不乏同样贵重的,谢白景却是照穿无误,言听计从。虽谢白景显然都不怎么喜欢,回家就换上之前穿惯的t恤运动裤。又不爱戴首饰,手腕脖间都空荡荡。柯江是渐渐地明白,小谢这人就是个粗糙直男审美,就喜欢那些穿着舒服随性的运动款式,要不是这行业有要求,他能每天就运动裤运动鞋的出门,不爱他买的衣服风格也情有可原——可他当时就为了避免这点,还特地选出几双他们那年纪的男孩应当喜欢的篮球鞋,为什么也不穿呢?
柯江怀揣着这个疑虑,憋了一天,无果,直接去问谢白景。
谢白景被问到时,刚正与柯江推拒那台莫名其妙出现在房门前的电脑,本是淡漠神色,闻言乍然有几分尴尬。他回想起来,当时莫名其妙收了两次衣服鞋包,衣服他不喜欢,都没穿过几回;而鞋子,据室友说是被炒到高价的限量绝版,正好手头不富余,直接转手,赚了不少。当时的他自然想不到,在将来会有一天柯江主动问起这事。
谢白景本想实话实说,做了便是做了,又有什么不好承认。然而对面的男人定定地看着他,一双眼睛黑亮亮,他又忽然改了口:“也许在学校宿舍里。”
柯江怀疑:“没带过来?”
“没带过来。”
柯江接受了这个答案,接着随意道:“每天都有粉丝拍你进公司出公司,你穿衣服也不能太随便了。”
谢白景垂眼看看自己,心想这一身究竟哪里‘随便’?t恤和长裤,不是挺正常的么?难道还得每天都西装革履?
柯江可不管,也对谢白景要么是t恤要么是西装的说法哭笑不得,心想他第一次看见这人时,还眼瞎地觉得这年轻人衣品挺好的呢。反正他说随便就随便,按照谢白景的尺码定的衣服如流水般往家里送。他还生怕人不穿,表示这是作为老板的要求、公司的规划,你是从还是不从?谢白景无可奈何,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他好似已渐渐提不起力气与柯江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不过是穿身衣服的事情,虽然他根本不明白柯江一个男人为什么对这种小事如此看重,但最终还是后退一步。
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吕导那边的戏要开始开拍了。
这部电视剧筹备了很久,在这几天已经开机。他并非主要角色,虽提前拍好了定妆照宣传照之类,但还未进组。这近半年来在这个圈子里走,恶补各种知识,他也总算意识到,这部戏意味着什么:富有盛名的原著,多方投资,名导执掌,巨星云集,还是影帝林风回归电视剧的第一步。常人哪怕在这部戏里跑个龙套,也是求而不得的美梦,他身为一个乍露头角、毫无作品的新人,却不费任何功夫,就拿到了其中极为讨巧的好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