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不由得有些心情复杂。在他眼中,柯江替他拿到这部戏,似乎并不多么困难,只与人把酒言欢,就这么轻易地定下了。但于他而言,却是莫大的人情。
明明在之前,已决定就此划清界限分道扬镳,他却猛然察觉,自己已与柯江缠绕得越陷越深,无形的藤蔓紧紧地捆着他,再也逃脱不能。
而与柯江的同住,两人之间的关系也从曾经的紧张退变至平和。都是要去一个公司的人,早上便一道去。谢白景是习惯早起的,想以清醒的状态面对一整日的行程与工作。而柯江却像是永远睡不饱,一直拖到谢白景来敲门,才浑浑噩噩地上了车,在车上解决早饭,也常是咖啡灌肚,旁的都吃不下。车里不开电台也不放音乐,谢白景坐在副座上,安静地看会手机上的新闻,偶尔一抬眼,就可以看到后座的男人困得闭眼补眠,一脸恹恹。若不是有安全带拉着,人早已栽了下去,车都在公司门口停下了,还没睡醒。谢白景下车,总会有几个粉丝在等着拍照,他合上车门的时候,便看似随意地在后座车窗上敲了两击,确认那人全身一个激灵,再从容地往外走。为免有人起疑生事,两人不会一起进去。
柯江也许是彻底改性,他在教室上课时,再也没有一个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从窗户里刻意瞥他。两人工作到差不多时候,各自有早晚,若谢白景回去得早,便会自己下厨做点宵夜,若他回去得晚,柯江则会让阿姨准备,留在桌上,亮着灯,等他回来。柯江喜笑喜热闹,只要两人共处一室,总会想到各种各样的话题与他讲。
他在推开房门,看到满室的暖光时,偶尔亦会有无人察觉的愣神。
漂亮如样板间的公寓里,慢慢有了主人生活的气息与细节。而他从小至大,对“回家”的体验并不那么美好。窄小的老房子里终年潮s-hiy-in冷,一旦他从学校回来,打开家门,就意味着他得先做家务、准备晚饭、料理亲人,然后才有自己的时间写作业背书。他妈常在外赌得忘记回家,他外婆还清醒时,喜欢早早便睡,家里时常漆黑寂静得仿佛无人居住;后来外婆年迈多病后,家中更是冷冷清清。他的“家”本来始终就似乎只是他一个人的家,以至于他习惯独处,喜欢只有他一个人的足够隐私的安静空间,哪怕在宿舍住着,他的床帘都是始终拉紧的。
他无法否认,与柯江一起住的体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虽然他仍不希望投身入一段不健康的感情关系,但面对柯江,就算再天性冷漠麻木不仁,也不免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他的底线已一退再退了,柯江要他考虑的事,他决定在进组后让自己能确定一个明确的答复。骄傲如谢白景,自然不愿意自己成为那种优柔寡断的懦夫,只是在目前,他想先忙碌于进组的准备。若他搞砸了,那才是真的会对柯江感到愧疚。
而在一天,他上课上至一半,小李过来敲门,领着他一路上了公司的顶层。
“柯总要见你。”小李如是说,强调一遍,“是柯总。”
谢白景微微蹙眉,乍然回想起来了。柯江他哥,柯成。
第36章
谢白景由人领进办公室的时候,柯成正对着电脑,同时戴着蓝牙耳机与人通话,手指随意地摩挲指节上的戒指。他神色冷淡,开口并不多,偶尔发表几句含糊不清的意见。整个顶层都供柯成一人使用,偌大的办公室内,只有他们二人对坐着。谢白景不出声打扰,也无意偷听,坐在其对面,目光只落在眼前桌上的一盏茶,沉默着放空自己。
五分钟后,柯成将蓝牙耳机取出,不耐烦般地随手一扔,两只小小的东西当即顺着桌子一路滚动下去。谢白景弯腰拾起,并放在桌上,无声地往对面推了一些距离。
“谢白景?你做得很不错,”柯成这才正眼看他,他的眼袋比去年的还要重,尽管脊背挺直、姿态优雅,再有柯家专门的营养师团队为他调理身体,眼中还是透出被j-i,ng神掩盖的酒色疲态。他神色自如地审视着面前愈发俊朗的年轻人,面露些许笑意,“似乎你与我弟弟住在一起了?”
谢白景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头。他在进门之前,就已想起来柯成曾与他的一次短暂会面。那是在他与柯江大打一架的第二天,他被要求答应成为柯江的情人,他出于理智,含糊其辞地暂时搁置了。可在那之后,变故从生,他几乎真的将此事忘却,甚至一直没有给柯成一个明确的答复。他丝毫不想被迫卷入他们豪门兄弟之间的龃龉,然而从柯成的话中意味来看,柯成显然以为他早已顺从地服从指令,并正乖乖完成任务呢。谢白景脑内百般心思飞速地轮流转,最终不动声色地谨慎道:“只是住在一起,并没有什么。”
柯成的神色不变:“你们确定关系了?”
谢白景:“还没有。”
柯成:“欲擒故纵的手段他倒是很受用,他被人捧惯了,须得一些冷淡面孔才会觉得新鲜。但他绝不会有长性,你不能一直冷下去。”他说话即标准的领导发言模式,语速不急不缓,时不时有些停顿,似在观察谢白景的表情,他停了一会,接着先抛出一个诱饵,“吕导的片子就当是对你的奖励,你要好好珍惜,多向林风学学。林风已经不年轻了,他之后,我希望会是你成为我们新锐的一哥。”
谢白景微妙地一愣,却不是欣喜。
柯成似看出他在想什么,失笑:“我从不会吝啬奖励。你不会以为这部戏是他给你的吧?那就该是他坐在这儿,而不是我了。”
他的话说得很直白,谢白景面色看不出什么变化,平静地接道:“谢谢柯总。”
两人沉默几秒,谢白景又问:“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是他?自然是因为,柯江自回国之后,旁的男女皆不看,只对他一人情有独钟。柯成并不怕眼前的年轻人真与他弟弟情投意合,他不愿看到的是谢白景跟个贞洁烈女似的宁死不屈,那好戏该如何开场?
柯成收了笑,长居上位者的眼神带着俯视的命令与倨傲,常年跟着柯父在生意场上杀伐决断,乍一看还是令人发憷。他声音发沉,炯炯盯着,“因为我很看好你。已经给你很多时间,你该加紧了。如果你做事做得不好,新锐最不缺的就是演员。”
谢白景沉默着颔首,相比柯总平时身边的那些人,他的姿态属实不算恭敬,柯成反而愈发欣赏。他最厌烦的就是如他小弟那样,最会油嘴滑舌、讨乖卖好的性格,而谢白景虽有傲气,看起来却合他的胃口。柯成心中直觉,这个年轻人并不简单,未来不定将飞黄腾达,说话时便有几分提点之意,却也不殷勤,仍是居高临下的。他毕竟是柯家未来家主,哪怕是影帝林风在场,也只有给他端茶送水的份儿,何况是一个还未成气候的小明星呢?若谢白景当真好运,他自将履行承诺,说起来他还是扶持的贵人;若不成,一个小角色能奈他何,更无甚损失,着实是两全的买卖。
之后还有饭局,很快便让谢白景离开。待谢乘坐电梯下了楼,并未直接回教室,而是去休息室中喝了小半杯咖啡。他看起来云淡风轻,在接咖啡的时候,紧绷的身体却才慢慢放松下来。他不会抽烟,在思考的时候,也总需要点事做。未加糖的苦涩液体从喉咙里滑下,谢白景眸色沉沉,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是拒绝吗?还是顺势而为?
谢白景竟极其迟疑。若换做两个月前,不,甚至是一个月前的他,或许在深思熟虑后,即会对柯成姑且应承下来,纵算是犹豫,也是为了风险上的犹豫。柯成不是柯江那样只会唬人的花架子,他行事狠辣、说一不二的传言传遍了整个新锐,得罪柯成没有好处。更何况谢白景确实缺钱缺势,多年人情冷暖看尽,明白贫穷是能吃人的东西。他的理想亦不是将一辈子局限于那个小城与那个腐朽的家庭里,在s城的两三年,他看得清楚,若想以一人之力跨越阶层,绝非易事。因而他贪财图利,且图得坦坦荡荡明明白白。
可时到今日,他心内的天平歪了,却不是因为利益。
不知道为什么,脑内猛地突然闪过柯江的种种。柯小少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模仿纨绔做派,都作得四不像。柯江在那静谧柔和的月夜里,昂着下巴,以有些轻蔑的笑容对他说“跟我吧,你给我睡。”;将他当那些贩卖皮r_ou_的人一样对待,在工作上恶意地s_ao扰、追到他学校去喊着“我也不怕”;哄骗他醉酒入了圈套,不顾意愿地试图强吻猥亵他;哪怕在气急败坏之际,也要疯狂地拖着他至床榻之上。
这人实在顽劣而偏执,不喜欢被忽视,想要的就必要握在手上,热衷强取豪夺的游戏,委实不算个好人。谢白景头一次感到挫败,便是在他身上。再有韧性的人,也会有少许一闪而过的怨怼:凭什么你就能随意地来招惹我?凭什么你能搅乱我的生活,而不受任何损失?
可那些曾让他气急恨急的片段如走马灯般地蹁跹而去,他最终回想起来的,是今早在车上。柯江也是他见过最能睡的人,坐在车上闭着眼睛喝咖啡,一个手松即洒了一地,咖啡倒是不烫,只是顺着衣襟往地毯上滴滴答答地淌。谢白景坐在前座,在听到声响时便侧头去看,司机却已见怪不怪,飞速往后递上纸巾,让柯小少爷能够姑且擦擦衣服。
柯江的声音还满是刚睡醒的迷惘鼻音,连带着成年男人的沙哑,有种别样的反差。语气不怎么好,像在责怪谁一般,怒道:“王叔,怎么搞的?”
谢白景:“你自己弄的。”
柯江恼地转移目标:“你就不能给我留点早饭,让我在家吃吗?”
谢白景觉得好笑。哪回佣人会偷懒少做一份属于柯江的早餐,甚至每天都送西式中式数份过来,生怕娇贵的小少爷没有喜欢的。明明是他贪睡起迟,又争着要一起去公司,只有在车途上吃早饭,反怪别人。谢白景无心争执,后座的柯江却静了两秒,像是彻底醒了,灼热的目光烧着谢白景的座椅,半晌,声音有些不易察觉地软和,像是自言自语地抱怨:“喝这破水总是胃痛。”
谢白景难得平静地接了话茬:“下次喝家里的粥。”
柯江蔫蔫地嗯了一声。
谢白景在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时候,唇角微微勾起。
休息室里有人进来,谢白景当即回神,来人向他打招呼,他淡淡应承,将咖啡杯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从容离去。
当夜柯江出去应酬,第二天也如此。等到了后天,两人才有机会在家里共进晚餐。负责料理的阿姨为了调和两人的口味,既煎了牛排、做了龙虾与甜品,又在旁边摆了两三道不伦不类的炒菜,还带来一大碗虫草猪肚j-i汤,一人吃米饭,一人吃意粉,再加上一桌的菜,再来七八个人都够吃。在吃饭时,谢白景的话很少,柯江的话却很多。柯江不喜欢那些无趣的用餐礼仪,吃饭时也没个定性,吃一会玩一会。谢白景是有些看不惯他玩弄食物的做派的,却也不会说出口。
柯江撑着下巴,手上的叉子不自觉地戳着牛r_ou_问:“什么时候进组?”
谢白景:“下个月。”
“那你要出去好一会儿吧?”柯江语气有些寂寥,神情中还有几分刻意的怅惘,“哎,我好不容易适应了晚上不通宵的日子,你怎么就要出去了呢。”
谢白景抬眼,正好与对面男人的目光撞上。他沉默几秒,在这特地矫揉出依依不舍的目光慢慢黯淡时,才突然开口:“柯总可以回家。”
“啊?”柯江愣了一愣,随即有些不满地,“你要赶我走是吧?回家有什么意思,我最烦的就是回家。”
见谢白景似有些疑惑,柯江自是开了话匣子,摇头笑道:“我才不愿回去,你是不知道,我跟我爸我哥都不对付,我哥也结婚了,他们整日父慈子孝家庭美满的,我也不必回去凑热闹。反正整个柯家,是外面看着好,实则只有门口石狮子是干净的,也就老爷子一个好人。”
谢白景心底讶异柯江的坦诚,淡淡道:“我那天在公司看到柯总了。”
这个“柯总”自然是指柯成。柯江眉头一拧:“小谢,别去招他,听到没?那家伙心眼多又肠子黑,真不是个好东西。”
柯江性情温和脾气好,没有仇家,也甚少对旁人有太过明显的厌恶。而他对柯成柯父的抵触,却是露在面上的,毫不遮掩。谢白景不知道的是,这样真实的心意,柯江实则也不是对每个人都说的。哪怕关系亲近如徐立,也只在小时候口快,抱怨出几句,成年后就再没讲过。外边人传言柯家兄弟不和,都是靠自己的眼睛。柯江自认不是小孩了,不会将家里的那些事往外捅,不过是对谢白景足够信任,方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态度。
谢白景沉默着不说话,柯江却急了:“见了面都不用跟他打招呼,有哥哥我罩着你呢。进耳朵了吗?快,答应我?”饭桌下,他踢了踢谢白景的小腿,见年轻人点头了,才满意道,“再说了,他长得哪有我好看。”
谢白景眉毛抖了抖。他接着用餐,没有再提柯家的事情。
他一边在养j-i,ng蓄锐,继续j-i,ng进表演,一边做好与那位柯总周旋的准备。他若要回绝,自不能莽撞地冲进人位于大楼顶端的办公室,拍案而起“我不同意”,那想必第二天s城就能没了他的身影。可这回不知柯成是如何兴起,明明之前将此事已耽搁了数月都没有过问,现在却反而焦急起来。似乎他也知道,反复约谈谢白景会显得他央求一般,失去了主导的地位,干脆自己不出面,而他的贴身秘书之一,又兼身畔的心腹,却总会与谢白景不期而遇。
到底是多年跟着柯成的人,比起小李而言要稳重多了,在行事上,相比他上司的跋扈外露,他要更加城府深远。起初是与谢白景偶遇时不过沉稳点个头,什么话都没说。就这样偶遇几回,他与谢白景两人独在同一座电梯里,眼睛却只盯着不断跳动的数字,倏然开口,声音很低沉,似在平常打招呼:“谢先生最近很忙?”
谢白景顺承话意:“是不空闲。”
秘书的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题:“谢先生就要进组,那么长日子的不能留在本地,难免忘记柯总的吩咐。柯总比不得小柯少爷那样妇人之仁,总得先给您一些小惩戒。”
谢白景微微皱眉,眸色漆黑。他不喜欢别人的威胁,沉着声:“您在说什么?”
秘书微微一笑,到了楼层,手拿着文件夹便出去了。
谢白景漠然地瞥着他的背影,按下了电梯的关门键。要说资源,那么多合同都签了,电视剧的定妆照都已放了出去,就算是真被人阻拦,也拦不住什么。想来是他太过谨慎,柯成若大局在握,怎会放下身段来威胁他这样一个小人物。
“嗡——”
手机突然的响起,在安静的空间内显得突兀。他拿出来,在看见屏幕上的备注时,眉头却皱得更紧。
谢白景的声音绷成一条弦:“怎么了,妈。”
第37章
谢母出事儿了。
她最近的日子本来过得很不错。她命真是好,上有母亲为其劳劳碌碌,下又有个争气的儿子从小不用c,ao心。她生得一副好皮貌,虽学历不高,又不怎聪明,但从年轻至老,身边都不乏追求者。若说她此生唯一的憾事,估计就是当初一时糊涂,与谢白景的生父离了婚,还带着拖油瓶回了娘家。若不然,她要再嫁,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在家乡这座小城,她是始终得意风光的。尤其是在谢白景出名之后,出门更是左右逢源,终日要么打牌,要么与牌友吃饭唱歌,好不自在。
她在麻将馆里处的姘头,也感情愈发好。那男人年纪已不小,长得却仍周正,更会甜言蜜语,如二八小伙般热烈追求,哄得她每日都容光焕发。她虽知道男人有家室,但那又如何?她向来只图自己快活,何曾想过别人,更不觉自己有何错误。直到被那发妻一众人堵在家里,被一通羞辱,立马又恨又悔又委屈,哭得昏天地暗,边与人拉扯,边哆哆嗦嗦拿着手机报警。
对面人不气反笑:“我正愁你不报警!”
谢母挨了那牛高马大的女人几个耳光,她力气小又孤家寡人一个,顶多抓挠几番不痛不痒,只有原地挨打的份。片警来了,却只和稀泥般地象征性调节几句,不愿掺和这家务事。小城里新闻不多,也不知那些本地的报社记者都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冲来团团围住;周围人又是最喜欢看热闹的,各个拿着手机,边拍边声声议论。谢母何曾受过这样的境遇,面色苍白,直直地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柯江是在晚上回了家,没见谢白景人影,才知道的这个消息。彼时,网络上已风头乍起,原本只是本地拍摄的一些视频,顶着“打小三”的名头,没什么过多人在意。而后不知是谁爆料,这视频中被打的女人,正是现在那个在综艺里一炮而红的学生谢白景的母亲。谢白景的热度才刚刚平静下来,此时一闹,当即众人关注。网络的力量向来不可小觑,谢母从未遮掩过与谢白景的关系,只要有心人稍微深探几寸,就可知道事实确实如此。
柯江打电话给谢白景,那边倒还很冷静:“我母亲住院了,我照顾她几日就回来。”
“你当我还傻呢?”柯江急道,“视频都被传遍了你知道不知道?”
小李早在事发时就来寻他了,谢白景自然知道那些传言。他静了两秒,无声地叹口气:“我知道。柯总,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柯江将手机扔至一边,心里气极。他倒不担心此事无法解决,他气的是事到如今,谢白景还梗着脖子嘴硬,一句软话都不肯向他开口。“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听听这劝慰的语气,好像此事与柯江毫无关系、压根不需要柯江c,ao心似的。
他扭头就想去书房打游戏,走到一半,又顿住了。他知道谢白景是多么年轻气盛,家里状况连只给他一人看见都要不高兴,此时家中丑事被众人得知,想必心中很不好受;小谢又是个负责任的,谢母既然住院了,为人儿子,哪怕亲妈再怎么不堪,也不免担忧难过。他要是在这个时候,为了谢白景的一句话而真不去管,反而是去跟小孩置气。
柯江又捡回手机,随便找了个司机:“马上过来,我要出去一趟。”
夜色沉沉,已到了暮春,深夜还带着凉意。柯江只穿了一件薄薄的v领针织,露出光裸白皙的脖颈与锁骨,脚步匆匆地走进医院大厅。小李提前在大厅内等候着,见他来了,忙迎上去,委顿道:“小柯总您可算来了……”
柯江示意让他在前带路,道:“现在怎么样了?”
“他母亲就受一些小伤,明天就能出院,”小李说,“下午有一群人来医院,被医院的安保遣走了,现在偶尔还有人想来打听……您放心,这事我们一定会解决好,只是谢先生很有主见,听不进我们的话…柯总,我们为您准备了酒店套房,还是之前给您订过的那家。您用过餐没有?”
柯江有些烦躁地不想听他多说,一向面上带着的笑意都快消失不见。他走路朔朔带风,一路坐电梯上楼,被引领到病房区,方慢慢调整了呼吸。谢母住的是单人病房,他走至关了的门前,从窗户里能看见病床上的女人面如土色地躺着,而病床旁座椅上的年轻人,正单手撑着下巴,神色沉沉,薄唇微抿,眼睛里有些血丝,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一直以来,柯江看到的谢白景大多都是j-i,ng神的、挺拔的、紧绷的,仿佛永远不会放松,也永远不会显出颓败。而这时候的谢白景,也许是因单独只有他一人清醒着的病房,从他微弯的脊背与肩臂中,能明显地窥探出几分疲倦。
下一秒,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谢白景抬眼,正好与他对视。
柯江推门而入,谢白景早猜到他会来,有些无奈:“我这里很好。”
柯江眼尖地发觉,谢白景的脊背又已挺直了。柯江看了一眼病床上昏睡着的谢母,这时候才发觉,谢母的面颊与眼睛都有些肿,嘴唇苍白,显得很憔悴。她遗传给了谢白景j-i,ng致而深邃的眉眼,仿佛天生混血一般,只是因年纪大了,她的眼窝更加凹陷,脸上也留下了岁月的痕迹。此时她未施粉黛,乍一看,两人更加相像。柯江竟有几分心软,很快挪开目光,轻声道:“阿姨怎么样了?”
“受了惊而已,”谢白景平淡道,“没什么大碍。”
柯江想抬手摸摸他的头发,却觉得太过唐突,抑制几下,最终道:“我们出去说,别吵着她休息。”
小李进病房来看着谢母,两人走出门,在走廊里面对面,谢白景站得挺直,柯江侧靠着墙壁。柯江本在来之前,想好了许多话要与人说,一到真见了面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年轻人身上,谢白景仿佛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畏惧,刚才从窗里瞥到的那点儿疲颓仿佛是他的错觉一般,眼下的谢白景依旧j-i,ng神奕奕地挺拔着,神色从容,除了眼下的淡淡青色,根本无法揣测出情绪是否受这件事影响。
“对不起,”还是谢白景先开口的,“是我错了,我应该多提醒她几回的。”
柯江笑起来,颊边拧出小小的窝:“你知道你该为什么说对不起么?你该对不起的是,没第一时间告诉我。小谢,还有没有把我当作老板了?”
谢白景坦诚地:“我以为只是小事,一天能够解决好。”
柯江笑眯眯地问责:“确实是小事,但就算你不把我当老板,把我当做那什么的考虑对象,也不该不告诉我。”
谢白景微微一愣,下一秒,男人的手伸至他额头上,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笨拙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将黑色的发丝撩起来少许。柯江比他要稍矮半个头,作出这个动作,显得不怎么温情,反而很滑稽。男人的手掌里连茧都没有,手掌很薄,手指修长而冰凉凉,碰到谢白景温热的额头时,还下意识地缩了缩。在与他对视时,男人飞速地抽回了手,唇角的笑都有几分极为明显的不自在。
柯江别过头去:“有我在呢,你别怕。”
谢白景哭笑不得。他究竟哪里表现得很怕了?
柯江的手机在响。他低头接了个电话,含糊地应几声后挂断,又打开微博看了看。医院这里,有安保拦着,到这个时候,来打扰的人已不多;而打上谢母的那个女人,却是坦荡荡地什么都不怕,来越多记者她越高兴,对她的采访视频都已在网上流传开来。柯江随意点开一个,那妇人的声音极其响亮,用词粗鄙,一口气都不带歇的,细数谢母罪状。柯江忙按低了音量键,谢白景却接过手机来看。
视频的拍摄者问:“谢白景是她儿子?”
妇人毫不犹豫地点头,冷笑几声:“我还去他家见过他呢!他可不是什么善茬,还帮着他妈呢!”
谢白景还未有什么表情,柯江先眉头紧皱,夺回手机来。病房内传出谢母的声音,两人进病房,谢母刚刚醒来,眼泪又簌簌落下,一见柯江,更是嚎道:“柯老板!你帮帮我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