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头一次这样直白地说这句话,于谢白景而言,很不容易。
“我爱你”是一句很奇妙的句子。我,爱,你,仿佛世界上仅有这三样东西留存。它对有的人而言是一生都可能说不出口的承诺,对有的人来说只是游戏场上的戏谑,但无论如何,它不可或缺,在许许多多五光十色的场合,供给天底下的所有情人讲述种种旁人听起来肤浅的对白。柯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也不是从没有说过,但他在这个时候,仍然心猛地漏跳半拍,指尖在细微地发着抖。
假如这真是世界末日,柯江心想,那他也愿意。
他们竟似刚开了荤的半大小子,匆匆地回了家,将门关上的那一瞬间就缠绵在了一起。所有极致的欢愉将两人紧密相连,他们亦在火烧云般的海洋中颠簸起伏,逐渐沉沦。谢白景已经很久没这么凶了,每一次顶撞都毫不留情。柯江想尽一切办法,央求年轻人将那三个字再说一遍,谢白景却沉默着不发一言,将他的话与喘息一并堵上,吞咽在喉咙里。情至深时,他顺着柯江的小腹一路吻下去,直至含吻住那物,抬眼看柯江,目光深深沉沉,像狼的眼睛,充满势在必得与完全占有的野心。
柯江遭受不住,高高地昂起脖颈,连脚背都绷得死紧。
“我爱你,”他最终放弃撬开谢白景的口,自己主动呜呜咽咽地讲,“我爱你,白景,别离开我。”
谢白景耐心地啄吻掉他眼角的水,在每一句“我爱你”之后,都用一声郑重的“嗯”来示意他听到了。
柯江决定不将那些委屈与人讲了。他总是很知足,坚信这个世界总有一种暗自运转的规律在,你失去了什么,在别的地方就会拥有什么。他何其有幸,能够窥探到一个人的真心,并且得以拥有它。那些细小的委屈与损失又算得了什么呢?他不想谢白景觉得,他是一个吃不了苦的、三心二意的人,他失去的那些是心甘情愿,不必拿去要挟。
第二日的晚上,他们没有再做,而是平静地相拥在床上。谢白景不能再任性地关掉手机了,这个晚上过后,他又将要像陀螺般忙碌起来,奔赴在各地。他们都知道短暂的相聚即将结束,柯江有些舍不得,又觉得透露出来太矫情,只贪恋地珍惜每分每秒。谢白景状若无意地问:“你和家里还有联系么?”
柯江老老实实地答:“我回去过几次,想问问祖父的消息,但他不愿意见我。”
谢白景嗯了一声,笨拙地安慰:“他会健康的。”
柯江心里一直有隐隐的焦虑。他清楚老爷子的身体完全是靠昂贵的药物与一流的医疗团队拖着,两个月未听到半点消息,这让他很担心。因此在听到他投资出问题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一口气。祖父还有余力去想着断开他的经济来源,至少证明病情还没有恶化。祖父年纪已经大了,柯江不想在他最后的时光里与老人固执地僵持,仍然在期待和解的那一天到来。
感受到柯江乍然的沉默,谢白景偏头看向他,眼睛深邃,很认真地重复:“等我,江宝。”
他的眼睛里暗藏了许多深意。
若说之后的谢白景最后悔的是什么,那就是在这一刻,他没有明白地与柯江说清楚要等他什么。他习惯将所有筹谋按压在心底,哪怕对最亲密的、最想保护的人,都不愿意过多解释。又或者说,是他的本性如此冷漠,太过自负又贪心不足,年轻而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能够力挽狂澜,以为自己能永远牢牢把握住一个爱他的人。
柯江不明所以,仍然笑道:“当然等你咯。”
在谢白景回归工作后,柯江开始坚持日夜蹲点老宅的日子。国外的朋友与他聊了一整夜,最后意思是那批钱暂时只能冻在那里,急需大量资金周转。柯江不在乎是赔还是冻,反正只有一个结果,就是他现在手头不宽裕了。以前没觉得,现在才慢慢发觉,许许多多开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皆花钱如流水。他养的车、房子、山庄、酒店,每日都在要钱,谢白景那儿也走的他私人账户,再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头,比如之前给徐立投的那些项目,每季定制的衣服,家中的佣人司机,这些都还不算在内。
这件事,谢白景是不知情的。柯江也不打算告诉他,在这上面,他倏然有了莫名其妙的男人的自尊心。再落魄,他也不会让比他小六七岁的小男朋友来养他。他开始密切地与自己国内外的所有朋友联系,试图挽救。
柯江一面处理这些事,一面每日下午都开着车去老宅下蹲守,直至天黑才回来。他到底还是担心老爷子身体,只有在第一天,来了一个佣人传话,问他是不是后悔了、与那小明星断干净了,他摇摇头。于是在之后的日子里,柯宅的所有人都任他将车停在大门之外,却无人给他开门,连门卫见他都似看空气,一杯茶水都不会给。柯江倒不对这样的冷落生气,他祖父一向固执,在这方面给他脸色看,也是情有可原。他在等,等祖父心软。
蹲了近半个月,大门缓缓开启,从柯宅里开出一辆车。那辆车在柯江旁边停下,后排的车窗摇下,露出柯嫂的脸,颇为惊讶地:“柯江?你怎么在这里?”
柯江日日来这里打卡报道似的等着,说她不知道,没人会信。可柯嫂偏演技一流,讶然道:“你可算回来认错了,爷爷他最近……”
柯江眉头拧起:“怎么了?”
“身子一直不好,”柯嫂叹息,抚摸着自己已经隆起的小腹,“来了许多医生候着,正是换季的日子,也不知道……”
柯江声音发紧:“让我进去。”
柯嫂看他一眼,犹豫几秒,最后还是点点头。她已算是柯家半个女主人,门卫看到她的示意,将大门再次打开。柯江发动汽车,猛地开进老宅,一路至主宅门前,他匆匆下车,摔下车门就直接进屋。
再多的揣测与担忧都比不过亲眼看见的景象。老人瘦了许多,面色很不好看,c-h-a着呼吸机,紧紧闭着眼睛,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虚弱瘦削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偌大的房间里,隐隐地弥漫着一股腐朽的味道,和消毒水的气味混合在一起,仿佛天然预兆着人的衰老与死亡。柯江的眼睛霎时酸涩起来,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站在病床一侧,甚至不敢坐下,颇为手足无措。房间内守着老爷子的两个护工见了他,站起身来打招呼,轻声说:“柯老用过药,再过一会才能醒来。”
柯江点点头,怕扰人休息,最终还是出了房门。他找到随时在宅子里等候的医生,急切地问道:“爷爷他最近怎么样?怎么瘦的这么离谱,用的药还是以前那种吗?”
“柯老的身体不能支撑再动手术了,一直靠药物维持,新换了药,有一些反应是正常的。”柯江经常来询问病情,医生对他仍然很有礼貌,“而且老爷子他一直忧思过重,所以情况有变,只能先观察着。今天上午还有很大的情绪波动,打了安定才睡下。”
“怎么会有情绪波动?”
医生沉吟许久,还是隐晦地说了实话:“在上午的时候,似乎有人来过。之后柯老便情绪不稳定,我上去为他打了安定。”
柯江当即心头一把火涌起。谁不知道老人现在身体状况多么脆弱,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进柯宅打扰他休养?普通的来客,想必也不会让柯老如何,一定是谁不安好心,讲了什么话,又或者是给老爷子看见了什么让人忧心的东西。柯江风风火火地回至老爷子的房间,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声音,朝护工发火:“是谁来过,给爷爷送来过什么?!”
年纪较轻的护工一个瑟缩。柯江平日里看起来脾气甚好,怎么欺负都是笑眯眯的面团模样。可他一旦发怒,眉眼都是冷的,浑身浸着寒气,看起来很凶。柯江已极其不耐,连声催促他们赶紧说出实话,一人胆战心惊地:“是有一位年纪不大的先生来过了,送的什么,我们也看不到啊。”
柯江的心猛地高高提起,甚至要从嗓子眼中跳出来。
不会的,他想。他的手甚至有几分轻微的颤抖,拿出手机来,咬着牙打开锁屏。他的手机屏幕是谢白景的照片,年轻人穿着一身白衬衫,英俊得不似凡人:“是他吗?”
护工仔细地看了一眼,摇摇头。
柯江的心又猛地坠回原地,有几分自嘲地笑了,为自己情急下的怀疑。谢白景还在外地录节目,怎么会来这里?他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想法,简直不是人。
他们这番动静并不小,主持家务的王姨已经赶上楼来,正好将此景看入眼里。柯家没有女主人,王姨多年来管理家中的大小事务,已不被仅仅当做佣人看待。她虽是柯父忠厚的拥护者,但也是看着柯江长大的,此时眼底有些怜悯,缓声劝道:“柯小少爷,冷静点吧。”
柯江看向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王姨,你知道是谁今天来过?”
王姨很平静的模样:“好像是徐家的少爷,以前常来家里做客的。”
第55章
是徐立。
柯江脑袋嗡得一声响,满眼不可置信。
众人皆知,徐立是他的好友。徐家声名显赫,是正派人家,徐立要来看望长辈,没有人会拦。可他清楚,爷爷一向不喜欢徐立,徐立的性格也绝不会没事做过来看望一个病人,何况他与徐立这两个月都没有再联系过,只要见面便是争吵,关系降到了冰点。徐立怎么会突然瞒着自己来到老宅?多年相识相交,哪怕二人不合,柯江也始终相信徐立不会害自己,可如今他的信任正摇摇欲坠。
“王姨,”柯江勉强镇定下来,手心里却冷汗涔涔,“徐立他经常来?”
王姨说得简略:“来过几次了。”
再多的话,她是不会说的,柯江也没有再多问。他内心的焦虑似乎成了真,他有种预感,徐立正在瞒着他做什么事,且多半会让他失望透顶。柯江想要立马冲动地出去逮住徐立问个清楚,可他回头看了眼病床上的老人,又迟疑了。
等到柯老悠悠转醒时,柯江正坐在他的病床旁边,眼睛里有些红血色,头发乱着,瘦到下巴出了尖,但在看到老爷子睁眼时,整张脸都亮了起来。护工皆上来喂水擦脸,医生也至跟前检查柯老身体状况,确定无误后,他们才出了房间,给这对祖孙俩留下说话的空间。柯江嘴唇嗫嚅着,除了喊一声“爷爷”,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柯老先开的口,嗓音沙哑:“你来了。”
柯江难以抑制地抽了抽鼻子,他想问问关于徐立的事儿,却害怕老爷子情绪再次不稳定,小心翼翼地:“爷爷,我来看您来了。”
“你还是没跟那人断掉。”柯老极其失望的模样。
柯江的心沉了沉。
他本该在这个时候,顺势编出一个合理的谎言。说他断了、说他改过自新、说他要走回正道,给老人一个安慰,那想必立马皆大欢喜。可他却抿紧了唇,不发一言。
老爷子倏然怒道:“优柔寡断,愚迷不悟!”紧接着,他猛烈地咳嗽数声,几乎要将心肝脾肺都咳出来,很快咳出了血丝,由柯江焦急地安抚半晌才缓和呼吸。他的面部涨得通红,慢慢褪下,只剩下死气沉沉的灰白,定定地看着柯江,明明是无形的眼神,却重若千钧,“柯江,你知不知道,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你的眼睛是生来做什么的?!我以前教你如何做人处事,你全都忘得干干净净!身边人养得都是些什么样的狼子野心,家里护你这么多年,不是想让你成为个被人蒙骗的瞎子!那个小明星,值得你这样做?”
柯江下意识地为人辩解:“爷爷,谢白景他真的很好。您还没了解过他,他家里和咱们家不一样,他很努力、很真心……”
而病床上的人的眼神,让他顿时止住了声音。半晌,他低声下气地问:“是不是您非逼我分手回来,就愿意原谅我?可我确实喜欢男人,没有他,总还会有别的人,这点我改不了。除了这件事,其他的我都能做到。”
“还不够,”柯老将目光移走,不知看向哪里,竟充满了悔意。他已感知到自己的前路无多,争斗拼搏一生的灵魂早已疲惫不堪,不愿再多说,以至于如同壮士断腕般决绝,“江儿,你迟早要被人捅一刀子——到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得到。是我的错,就当这么多年白养你了,你走吧。”
柯江如游魂般走出房间,准确来说,是被赶出房间。按照吩咐,他今天出了这个门,日后想再混进来不会再被准许。老爷子的不近人情令人咂舌,连王姨看他的目光中都带着同情。万幸的是,柯江还有些许理智,知道自己现在完全无法开车,让柯家的一名司机送他回到了公寓,这点指使的权力他还有。偌大的公寓里,没有一盏灯亮着。佣人送来的晚餐已经凉了,他无心去吃,独自一人躺在沙发上,满脑子杂乱无章的想法。初秋的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无数雨滴拍打在客厅的窗户上。天已经黑透了,窗外的灯红酒绿浸泡在雨中,氤氲出冰冷的光亮来。
等他再坐起来时,是感觉到胃在发散闷闷的疼痛。他拿起手机,胡乱地翻了翻,各个社交媒体上一如既往的热闹,而他无心去看。谢白景之前拍摄的微电影在今天推广至全网,他点进了热搜,看见谢白景名声乍响好评如潮,才终于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他给谢白景发了条微信,说恭喜恭喜。
过了五分钟后,谢白景的电话拨了过来,他的声音里带着难以察觉的温柔:“晚上吃的什么?”
“还是阿姨做的呗,”柯江说,“不是你做的,都不合我胃口。”
谢白景有些无奈:“多吃一点。等我回来给你每顿都做。”
柯江说好。静了两秒,又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谢白景:“后天就回来了。”
“嗯,”柯江恋恋不舍地,“好好照顾自己。”
柯江想跟他谈谈关于徐立与祖父的事,他正处于一个盲目的怪圈中,像条被蒙上眼睛的狗,东碰西撞,不辨方向。与祖父今日一见,像是绝别的谶语;而徐立莫名的去找祖父的举动,让他既生疑心,又有种不敢言说的恐惧。可当他听到电话那头嘈杂的背景音,以及助理呼唤谢白景的声音,又将自己的倾诉欲给吞了下去,草草挂断了电话。谢白景在工作上有多拼命,他最清楚。他从没有拥有过像谢白景这样为一个目标而努力奋斗的时光,以至于甚至把谢白景的青春当做自己的青春,只想为他挡去所有风雨、看他前途光明。
如果实在忍不住,柯江想,那就等后天,谢白景回来后,再把这件事告诉他吧。
一想到后天又能与谢白景见面,柯江颊边慢慢凹出一个浅窝,很快又消失无踪。
一夜无眠。
第二天,柯江没有再去老宅。他直接问询了徐立的秘书,得知徐立正在公司,便直接自己驾车开往新锐。他曾经在公司待过不少时间,虽然大多时候是为徇私,但也算轻车熟路。他直接往里走,如入无人之境,竟也没人来拦他。一路走至徐立办公室外,正好遇见徐立的秘是认得他的,点点头,进门请示过后又出来,彬彬有礼地:“请进吧。”
徐立正坐在办公桌后面。以前柯江来时,他多半坐没坐相地用电脑打游戏,还火急火燎地喊柯江坐过来看他玩。而今天他却正襟危坐,仿佛在等着谁似的,与柯江目光相遇时,咬肌紧绷,眼睛里有化不开的y-in翳。
柯江双手c-h-a袋站在他办公桌前,并没有坐下,一看他这个模样,仿佛什么都知道了,轻轻地问:“你跟我爷爷说了些什么?”
“一些实话,一些照片。”
柯江:“我和白景的?”
徐立毫不犹豫地颔首,带着他一贯的傲然模样。
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柯江抬手,狠狠地一挥拳!正中徐立的面门,饶是七尺男儿,也捂着酸痛的鼻子屈腰低嚎出声,既疼痛不堪,又不敢置信。而柯江并没有放过他,绕过办公桌,就着徐立的领子将人拎起来,再打一拳。他小时候是学过格斗的,虽然忘了个七七八八,但成年男人的力气加上一两分的技巧,就已足够让人痛得整张脸都皱起来,何况柯江没有留半点心软,拳拳都往人脸上身上砸。徐立挣扎之下,甚至将办公桌上的东西都甩至地下。柯江喘着粗气:“徐立……我把你当哥们!你怎么会——”
柯江是真的胸腔弥漫起闷闷的痛苦,被人背叛的感觉太过致命。他完全想不通,两人这么多年的好友了,没有人比徐立更了解他对祖父有多敬爱,纵算后来生疏,也不至于这样捏住他的所有软肋、陷他于两难之地!这对徐立有什么好处?!而徐立也不知是不是心虚,竟没有回手,只冷冷地看向他:“你把我当哥们?”
“你哪点把我当哥们!?”徐立高声,“你他妈的心里怎么想我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张云天怎么一声声喊哥的,对我是怎么使唤的,柯江,你是把我当狗吧!”
柯江停了手,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震惊之色。
“你对我做过什么?”徐立声声反问,因为刚刚挨打的疼,让他整张脸的表情都有几分滑稽,一字一顿,“你给谢白景那个刚认识的小白脸,一部剧能投几千万,给我呢?一点小忙,都能让你退避三舍!老子一心一意给你谋算,你难道还不是不信我?!我担心你、好心劝你,你当众给我没脸!我徐立才是养了只白眼狼,好心被当做驴肝肺。你他妈演得道貌岸然,对谁都满口好话,怎么对我就装不下去了,嗯?!”
他一声声细数柯江的罪状,而柯江揪住他衣领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从不知道,徐立竟然是这样想他的,一时说不清心中是失望还是愤怒,脑袋嗡嗡作响,脸颊都冒着热气,几乎所有感情都涌上心头,甚至无话可说。是,他面对身边最亲的人时,往往忘却了人际上的退让与城府,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将所有好的不好的都暴露给人看,以至于竟埋下这样深刻隐秘的怨怼。所有柯江以为的平静美好都不过是块破旧的袍子,一被掀开,全是向上翻涌的蛆,令人作呕。
柯江的眼睛不知不觉地红了,手缓慢地松开,紧紧抿着唇。徐立看向他,勉强扶着桌子站直,又骤然心软。没有什么比柯江在他面前示弱更能满足他了,徐立沉默地对峙许久,说:“你跟他断了,这事儿就翻篇。”
“翻篇?”柯江气极反笑,眼睛通红,似受了欺侮的野兽,“徐立,咱们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徐立眼底的y-in翳复现,他近乎气急败坏:“谢白景究竟对你做什么了?!你难道还以为他是什么好人?”
柯江:“他就是比你好罢了!”
徐立连说几个好字,情急之下甚至自己走至门处,将玻璃门推开,高声喊秘应了,却并没有及时过来,徐立仍站在玻璃门旁边,胸口大力地起伏着。他脸上都是伤,此时已成红肿,头发乱七八糟,嘴角被打破了,出了点血,看起来狼狈又吓人。他侧过头来看柯江,神情里竟有几分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残忍:“江儿,你说,我能拿到多少照片给老爷子看?”
“什么意思?”
“就算我买通了狗仔,我雇了私人侦探,也只能拍到你们在外面的模样吧,”徐立缓慢地说,“可你们也挺注意的,在外面举动很正常,来公司时都分开上下车,小区安保也不错。你说,老爷子是看到什么样的照片,才能气成那样呢?”
柯江眼睛慢慢睁大。
“你再想想,那样的照片,我能从哪里拿到?”徐立脸上竟浮现笑意,逐渐加深,“江宝,你的‘好对象’,才不止你看到的那样。”
柯江全身一震,又很快冷静下来,伸手随意地捋了把额头的碎发,露出干净的眉眼,仍似少年时倔强孤勇:“我不会再听你半句话。我走了。”
“柯先生,您还不能走。”徐立的秘书终于姗姗来迟,连声阻止。只是并非她一人前来,身后还跟了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秘书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您这样把我们徐总打伤了,怎么能一走了之呢?”
柯江险些笑出声。叫警察?!徐立什么时候也沦落到用这样的手段?
谁能把他带走?!
可他很快清醒过来,他已经不是那个有家族庇佑的柯江了。
警察要带他与徐立二人回去做笔录。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柯江竟没有任何拒绝的举动,顺从而漠然。而徐立看到他这样平静的模样,格外觉得刺眼。一行人穿过办公区,毫无意外地收获了众人无声揣摩的目光,尖锐滚烫地刺向柯江。但他仍然将脊背挺直,此时心中想的仍然是,要学学谢白景那小孩儿遇事时的模样,再大的困难不过刀尖滚r_ou_,不能给人看出半点窝囊怯懦,那样太丢脸。
被人带着走过走廊拐角,走廊尽头是电梯。电梯门口站了两个人,通往顶层的专属电梯门打开,他们走了进去,电梯门很快合上。
柯江却蓦地停住了脚步。
那两人中,有一个个子很高的年轻人,宽肩窄腰,挺拔而俊秀。在他进门那刹那间露出的侧脸,都能遥遥瞥出那份跟旁人不同的冷淡凌厉。
“柯江,”徐立又笑了,这回甚至笑出了声,讥嘲的意味十足,“他是不是跟你说,他今天还不在s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