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不可能的。
后来的柯江几乎记不清他当时是怎样浑浑噩噩地进了警局,如何被拘留。实际上甚至都不需要验伤,他毫发无损,而徐立肿得像猪头,配合上徐立的人脉,他被拘留是理所当然。但这一切他当时都没有在意,如同无知无觉的木头人一般,别人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做笔录的时候,他始终沉默,不为自己辩解半分。他的所有思绪,几乎都在抓心挠肺地想谢白景,想谢白景为什么会瞒着他出现在新锐,想徐立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
他本不该因徐立说的话有所动摇,可再大的信任,都抵不过他亲眼所见。
当夜的他在怀疑之余,尚且有几分忐忑不安的期待。毕竟徐立背叛在先,要凭理智,绝不能信他。说不定,谢白景是因为临时工作安排有变动而回来了呢?说不定谢白景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呢?这样积极的揣测使柯江稍稍安心,不论如何,谢白景既然在s城,那肯定会来联系他;得知他进了拘留所,也肯定会过来见他,接他回家,在这点上,柯江笃信不疑。
“马上能见到谢白景”的念头愈发强烈,柯江的心就像倏然有了归属地,不再不安地狂跳。他真正意义上地,迫切地想见到他那年轻的爱人,想念那人安慰时抚摸他背脊的手掌,想念那人凶狠的亲吻,嘴角微微勾起时的弧度,眼睛里浓稠的情意,想念那人习惯性的沉默,与对待他时无奈又笨拙的宽慰与许诺,想念那人强硬与冷淡下的温柔,他想对谢白景将自己被好友背叛的难过与委屈都一一道尽。说来好笑,谢白景比他小那么多,可他一在谢白景身边,就觉得有种万事不愁般的稳妥。明明谢白景之前对他展露的凶恶冷漠更久,可他偏偏沉溺在这短短数月的缠绵中。
这很正常,没有人会不爱谢白景,他太迷人。
柯小少爷何曾待过拘留所这样的地方,却半点没有露出难耐的表情。他甚至直接靠着墙、坐在并不干净的地板上,无聊到低头看自己的手——这个动作放在平时,会被谢白景制止,因为“一直盯着手会生病”,也不知道哪来的歪门邪说,把谢白景这样理性科学的人都给带歪了。事实上,他的手漂亮得值得凝视,皮肤白皙如润玉,手掌薄,有几根突出的青筋,手指修长,指甲干净,只是光秃秃的。
该买个戒指了,柯江想着想着,颊边慢慢浮现一个窝。等这次事情解决完,去订一对戒指。得素净点儿的,谢白景那小子估计就喜欢那种一条光圈的,不招摇。
可谢白景没有来。
在之后的两天,他都没有来。
是柯成亲自来接的他,甚至没有带司机。在感受到外界的阳光时,柯江很明显地瑟缩了一下,神情仍是木的。他这样的表现极大地取悦了柯成,甚至亲手为他开车门,送他上副驾驶座,自己再绕到另一边去上车。
柯江:“爷爷怎么样了?”
“和以前一样。”柯成看向他,“我以为你会先问别的。”
柯江:“徐立也是你的人,是不是。”
“徐家的小子脑袋不笨,”等待红灯的间隙,柯成平静地摩挲手腕的表盘,“至少比你聪明,也没你倔。一个项目,就能换走他,柯江,你身边的人真不怎么样。”
柯江恹恹地闭上眼睛。他三天没洗澡,几乎没合过眼,已经疲倦到了极致。
而柯成显然极其愉悦,任由车内电台一直在播放,男女主播说着过时多年的段子,他也能唇角上扬。柯江则沉默着,看着窗外的景色不断后掠,一时间甚至糊涂到不知在往哪开,半晌才困难地辨认出是往老宅的方向。他才终于开口:“送我回滨江公寓。”
柯成:“你想见谁?”见身旁人沉默,他又刻意地咬字,并不改变方向,重复地逼问道,“你想见谁?”
“谢白景。”柯江说完这三个字,就像用尽全身力气般,喘了口气才继续重复一遍,“我要见谢白景。”
这样的柯江给柯成无限的快意。他不得不承认,如此软弱的男人作为他的弟弟,实在是让他既觉丢脸又觉得满意。他还记得小时候柯江是怎样的,长得还像个人样,却总能以各种歪门邪道的方式与他过不去。每每用种种低劣的手段来陷害他,再去长辈面前没脸没皮地哭诉撒娇;所有的节日生日聚会,永远要缠着长辈使得高他一头,否则绝不服气;明明是两人产生的口角,柯江却能哭得惊天动地,让整场宴会的人都看见;而没有旁人在的场合,打起架来能用一口牙咬住死也不松,让柯成吃了不知多少暗亏。以前的柯江满脑子鬼机灵,恨不得把他害死才算完——当然,他也时时刻刻想害死柯江。相比起柯江无赖幼稚的针对,他的敌意更来势汹汹,从柯江诞生那一刻起就被众人提醒,时刻放在心中提防:
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继承人,更何况,柯江还不是他的亲弟弟。
看到柯江这副模样,他怎能不满怀胜利者的喜悦?甚至比他谈成多少笔生意、扩充多少资产都要来的满足。他曾经一度认为甚至怨怼过,祖父是确实偏心的,才会从柯江出现起,不再对他有半点慈祥的宠溺。但他到此刻才终于明白祖父的心意,到底是位善于筹谋的枭雄,能为自己养出这样一个废物弟弟,只要一个小明星就能被推搡得连骨头都散落一地,枉论再与他争些什么。
柯江对他兄长的满面春风视若无睹。他就像是坐某个普通司机的车回来,甚至都未有一句道别,下车后便将车门狠狠关上,头都不回地进了电梯。柯成并没有追上来,他也不吭声,直到房门展现在眼前,他木然地解锁,进门,站在玄关处,竟不知道该干什么。
公寓里一切摆设如旧,连散落的抱枕,桌上的水杯,都与他走之前无异。因为三天无人开门窗,空气中有少许封闭的味道。很显然,这里没有人回来过。
柯江不是傻子。他只是还想不通:为什么?
他对谢白景所有好的坏的揣测,都是从徐立的口中说出来的,而徐立显然已经倒戈,他不想去信。唯一他用眼睛看到的,就是在公司里那匆匆一瞥。新锐的顶层电梯,只通往一个地方,柯成的办公室。柯江现在心中唯一保留的信念,就是谢白景是被柯成所挟制住了。他哥哥对他有多少恶意,他最清楚,说不定,谢白景就是因为柯成的胁迫而瞒着他回到了s城,并且到现在还没能来见他呢?
柯江拿出手机。他这三日待在局子里的事儿,似乎没人知晓。就算有人知晓,现在的他也无人关心,手机里除了广告消息外,竟没有一条问询——当然,也没有来自谢白景的。柯江毫不犹豫地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而通话只响了几声,就被人直接地挂断。他锲而不舍地再拨,那边已不再回应,只留下刺耳的嘟嘟声不断回响。
他的心慢慢的凉下来。分明还只是初秋,但他却不可控制地全身发抖。
放满整个浴缸的水,柯江将自己埋进温热的水流里。疲倦终于在此刻如洪水般泄涌出来,让他昏昏沉沉,整张脸都深入水中,闭着眼睛感受温热无形的抚摸。手机在一旁的搁架上嗡嗡作响,才让柯江猛地伸出头来,带起一片水花四ji-an。他慌张地伸手去拿手机,才看到是张云天给他发的消息。
[张云天]:今晚的局来么?
柯江有些迟钝地打字,因为手指与屏幕上的水,他回复得很慢:不。
[张云天]:怎么了?
[张云天]:心情不好?
柯江没有再回。但张云天显然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又问了一句:因为那小明星的事儿?
看到“小明星”,柯江敏锐的神经像又是被挑起来一般。他坐直了身体,随手拿起旁边挂着的浴巾将屏幕上的水渍擦去,点开微博,在搜索框里打出“谢白景”三个字。页面一转,柯江飞速地滑动屏幕,眉头慢慢拧起来,看到最后,他甚至低骂出了声。
他与谢白景的事儿,竟被爆到了网上!
那次两人就在小区中亲吻,虽是人行道的隐僻处,但也太大胆,以至于被人拍下都无所察觉。谢白景的微电影刚刚推至全网,因为题材讨巧、长相与演技皆出众,正是爆红的时候。然而好景不过两天,他与谢白景的新闻一出,更是将人推向了风口浪尖。柯江作为有名有姓、长得还行的富二代,也曾被众人议论过,也属榜上有名。如今他竟与谢白景模样亲密似情人,一时之间,有说谢白景卖身求荣,有说他包养成性,有说这种炒作手段太下作贵圈真乱,杂七杂八的爆料云出,连带着以前旁人的种种例子一道提及,众说纷纭。因为他不在外面,身为事件的当事人之一,竟然现在才得知。
柯江不知怎么的,竟有那么一丝放松。这样的议论反而成为他信念的佐证,这一定就是柯成拿捏住的把柄,怪不得谢白景始终不出现,想必正为这件事缠身呢。
放松过后,他又紧张起来。他比任何人都爱惜谢白景的羽毛,谢白景那样拼命努力,天赋又高,是天生该站在聚光灯下的人。他不想给谢白景留下任何污点,哪怕现在社会中的年轻人已经开放了,但确认为同性恋,仍会让谢白景被主流拒之门外。柯江匆忙地起身,浑身s-hi漉漉的带着水滴,飞快地穿上衣服,一手拿起手机,边穿衣边向小李打电话。
这回小李接了,语气如常:“小柯总。”
柯江早已不在公司,但并不在意这个称呼。他只沉声问:“网上的新闻怎么回事?你们干什么吃的,让这种消息乱传,声明写了没,媒体那有联系过没有?”
“小柯总,”小李头一次打断了他说话,说话说得很恳切,“公关不作为,我们也无能为力啊。”
柯江顿了顿。他想起来,谢白景名义上虽说是公司的艺人,但一直以来都由他亲自带着。而他一走,若无事还好,一旦像这样出事,新锐必然不会再出手护着。毕竟,这一切都是柯成想看的结局。
“妈的。”柯江骂了一句。他直接挂断了电话,拨给了柯成。柯成想做的,无非是要看他示弱求饶罢了。他倒是想看看,他这个好哥哥不去管家里产业大小事务,费心搞这一出,究竟是图什么?
柯成几乎拖到了即将自动挂断才接起电话,语气中透着笑意:“难得见你打电话给我。”
柯江冷笑:“你不就是想逼我来找你?那个新闻,是不是你让人发的?”
“真是没有礼貌。”柯成颇为遗憾的嗤笑一声,却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来公司吧。我有很多好东西要给你看。”
第57章
柯成的办公室位于整栋写字楼的顶层。柯江在进去之前,先从电梯间的镜子里看清了自己的模样:s-hi漉漉的头发乱七八糟,眼底满是红血丝,几日没好好休息的面色很不好看,穿着随手拿的卫衣与牛仔裤,在一群西装革履间显得尤为扎眼。托那条新闻的福,他现在是红人了,方才还有记者来追着他问问题,全靠师承谢白景的一张冷面让人退避三舍。
而柯成却安稳地坐在大到甚至有些空旷的办公室里。人逢喜事j-i,ng神爽,虽然五官生得平庸,但也显得亮堂许多。对待态度并不客气的柯江,他丝毫不提柯江想听的新闻一事,而是慢条斯理地让人送上茶水后方缓缓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见到的谢白景么?”
柯江警惕地:“我不想知道。”
“在去年,”柯成失笑,“与他一见面,他很爽快地答应我,同意跟你在一起。”
柯江的瞳孔紧缩,又很快放松下来,轻蔑地:“你骗别人也就罢了,骗我?是我追着他跑,不是他来找的我。”
“所以我才说他很聪明,”柯成讲得自信而坦然,“他很清楚,该怎么冷着你才能让你有兴趣。当然,我催了他一下,只见了一次……”他将一张照片推向柯江,照片的右下角由黄色的小字标明了日期,画面上俨然是在办公室中对坐着的谢白景与他,“我给他一个母亲出事的借口,他似乎完成得很顺利。他很聪明,不是吗?连让亲妈上头条都舍得,这点上,你就比不过。”
柯江的指尖在发抖。他仍能记得在那座小城里的一切,他第一次看到谢白景的家,仿佛窥探到几分那个孤冷青年的童年,贫穷、冷漠、世俗,他既心疼又感慨,在那张会嘎吱作响的单人床上放下身段与面子,软着声问能不能试一试,只要试一试就好。在纠缠着得到回应后,他内心的雀跃到现在还记得清晰。他从不曾疑惑过谢白景突然松口的允诺,因为他笃定,是自己的死缠烂打嘘寒问暖终于生效,可现在却为心中的怀疑所动摇。他抿紧唇:“片面之词。”
柯成笑着摇摇头,又推给他数张照片,皆是谢白景坐在他办公室里的:“那这些呢?衣服不同,日期不同,我拍得光明正大。”
他对面的男人强制性地使自己平静下来,眼神落在桌面上的数张照片上。他试图在其中找出修改的痕迹,但那太难了,柯成说的没错,这些照片拍摄得光明磊落,像素清晰,里面的谢白景表情如常。如果不是谢白景从未跟他提过认识柯成一说,柯江甚至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局外人。
“柯江,还记得你生日那天祖父因为他来而大动肝火,你是不是还对他挺愧疚的?假如说,他是故意要来的呢?”柯成几乎沉溺于这样折磨猎物的快感,循循善诱,“他想让你为他出柜,明白么。”
柯江始终沉默着,既不出言反驳,也不急着追问。他注意到了其中一张,日期很近,谢白景穿着一件黑色衬衫,如同一名高贵而缄默的骑士。那天,他就是穿着这身衣服前往柯江与徐立、张云天的聚会。他与他说,他是在拍杂志,正好快结束,便放下工作前来陪他见朋友。哪怕徐立始终出言不逊,谢白景也没有发脾气,始终守候在柯江身侧,这很容易满足一个男人的虚荣心与一个爱人的需求感。
那天谢白景喊了他一声“江宝”。他为这个被许多人喊过的昵称所欣喜若狂,因为这出自于谢白景的口中。
“他绝不会同意让你c-h-a手他的工作,”柯成又笑,“这也是我要求的。你只要c-h-a手看一眼,就知道,他能获得的绝不是他该有的东西。你难道从没奇怪过,你都为了他出柜了,都混成现在这副模样了,他怎么还能前途无量呢?”
他注意到,柯江的嘴唇都开始轻微地颤抖,柯江的手指狠狠地摩挲一张照片,力气大到几乎要将它揉碎。那张照片看起来与旁的都没什么两样,只有柯江知道,那是谢白景上一次回来的日子。
谢白景本该下午回来,却临时告诉他有个访谈。但那没关系,柯江为他亲手做了一顿味道不怎么样的晚餐,将厨房搞得满地狼藉;柯江接到了来自母亲的电话,并以笃定的语气告诉她,谢白景值得;在这之后,他们度过了梦一般的两天,有他人生中最激烈的情事与最温柔的接吻,和无数个普通的情人一样缠绵悱恻、耳鬓厮磨。在海浪一般的火烧云下,谢白景告诉他,他爱他。
而事实上,在说出这句话之前,谢白景刚刚隐瞒着他来过公司。他甚至就坐在照片里谢白景所在的位置上,只是照片里的青年气度如往常般沉稳,脊背坐得挺直,而他却不可避免地露出节节退败之势。不论真相如何,这样多的隐瞒已是事实。柯江自认宽容大度,他从不在乎伴侣的过去、贞洁、是否心有所属,但唯独面对谢白景,他仿佛变得锱铢必较。大抵是因为向来吝啬的人,一旦付出真心,就非要讨些回报。
只有谢白景是不同的。
哪怕他最好的兄弟背叛自己而去,他也能在暴怒过后展现出体面的冷漠;可唯独谢白景,他近乎百爪挠心般地想面对面质问。他是理应与他脊背相抵、十指相缠的人啊,是他这辈子头一次费尽心血试图保护的人啊。
谢白景不可以这样,他怎么可以?
“这都是你一个人的说法。”柯江乍然冷静,目光沉沉,竟似一匹穷途末路的孤狼,眼睛里透着骇人的威慑,“我不会相信,我要见他。”
柯成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他拉开另一边的抽屉,抽出一部手机。他亲自点开短信的界面,推给柯江看。
屏幕上的对话很清晰——“谢先生,做得不错,再接再厉。”
“报酬?”
“柯总会择日与您面谈。”
“谢谢柯总。”
柯江刚刚筑起来的防备,倏然被人捅了一道口子。他定定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短信时间,那是他向家里出柜的那一天。
他被祖父打了一巴掌、摔了一棍子,浑身伤痛,狼狈得像条丧家犬,却没心没肺快快乐乐地自己开着车回到家。他要告诉自己年轻的爱人,他为了他,背弃了自己最爱的亲人与所仰仗的家族,但自己不后悔。他不需要对方也这么做,只需要一点点宽慰与奖励。他的口袋里装了一把小小的钥匙,可以开启他最宝贝的家,也可以开启他藏着不给别人看的心。他要将这把钥匙,给一个人,那个人可以让他骄傲地对别人说,他值得。
所有爱得多一些早一些的人都会干一件蠢事,就是先将爱说出口。而柯江要比那些人更蠢一点,他将自己滚烫真切的爱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地摊开来,以为会迎来一个吻,实际上只能等来漠然的践踏。
柯成:“他就在12层开记者会,你可以去看看。”
如同一具木偶被注入生命,柯江猛地站起身,大步离开了柯成的办公室。他的步子越迈越大,以至于甚至飞奔起来,出了电梯,左右四顾,焦虑地寻找记者会的地点。事实上也很好找,他跟着几个新锐的工作人员就顺利地走入一间偌大的会议室,中央的会议桌被撤走,台下已是乌泱泱一片拿着相机的记者。想必也是被柯成吩咐过,没有人阻拦他,他站在门口处的角落里,没有人会回头看他一眼,连守着大门的安保都对他视若无睹。
谢白景已经坐在台上了。他穿着一身价格不菲的深色西服,勾勒出完美的年轻的身体线条,面容俊朗而气质冷淡,j-i,ng神奕奕。柯江认为的没错,他天生就是该站在聚光灯下的人,能有这张脸,已是老天爷给饭吃。更何况他还气度不凡,只一露面,身旁的助理经济人都似布景板一般,说什么开场词都如废话。而他只要微微一蹙眉一抿唇,周身矜贵傲然的气场已出,全场皆静,等待他的发言。
“关于网络上的不实谣言,”谢白景不缓不急地开口,“我要做一些澄清。”
四处响起闪光灯的声音。而柯江定定地望向他,与周围的人都一样,听到谢白景的声音:“关于柯总,他曾经是我的上司,也是我的朋友。”
他的嗓音富有磁性,且语气不卑不亢,让人有情不自禁信服的魅力:“我们从未有过其他超出朋友之间的关系……”
谢白景与柯江的目光对上了。
只短短一秒的时间,柯江甚至还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内心翻山倒海般震动,舌根霎时翻涌出酸水。而谢白景表面上却仅仅是一个适时的停顿,便飞速地抽回视线,平静地接着背冠冕堂皇的稿子。他这副模样曾能让柯江神魂颠倒,现如今却只觉得好笑又讽刺。
是否从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只有他一个人要死要活却唯独不要脸面?谢白景倒是可以一如既往的不动声色,甚至连半点弱势都不会让人看到。
假如他现在冲上台,柯江想,那谢白景是不是也会跟着完蛋了。
但他没有。
柯江找到小李,在记者会结束后终于见到了谢白景。两个人待在休息间里,柯江坐在椅子上始终沉默着,谢白景靠墙站着,先开的口,道歉得很诚恳:“对不起。我本来要去警察局接你,但临时出了这件事,我根本哪里都不能去。”
柯江仍然低着头,把弄自己的手指。
“不要看手。”谢白景说,“你联系过律师了?”
柯江终于抬起眼睛,让谢白景怔愣住。这双原本清澈干净的眼睛此时布满血丝,甚至有几分死气沉沉:“你与柯成认识?”
说完这句话,他甚至有些解脱了的快感。
谢白景多么聪明剔透,几乎立马意识到柯江知道了什么。他的身体有几分自己都未意识到的紧绷,沉着声音:“你知道什么了?”
“别问我,”柯江固执地,“你只要告诉我,你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谢白景缓缓地:“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