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肤浅对白 第35节
    谢白景自嘲地勾勾唇角。他一手搭在自己椅子的扶手上,侧弯过身去,在柯江面颊上轻轻落下一个亲吻,比起情人间的亲密,更像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好友之间礼貌而不生疏的贴面礼。这样的动作其实本应带有攻击性的,但谢白景就像是将自己收起獠牙的野兽,显得格外温顺和小心,以至于柯江往后缩了缩,但最终还是没有躲开,只垂着眼看见年轻人的脸靠近在呼吸都能感触到的地方。

    他甚至能感觉到谢白景的眸光流转,曾经也有过那么多耳鬓厮磨的默契,他自然能察觉到谢白景想要亲吻的欲念,可谢白景却好似硬生生忍住一般缓缓回到原本的位置。柯江眉毛在不自觉的时候蹙起来:“那边还有很多客人在等我,你早些去机场吧。”

    “好。”

    谢白景是租车来的,柯江没有起身去亲自送他。这其实不怎么符合礼数,他总觉得自己这一整天都不在状态,有些后悔对谢白景说“你这样真不好看”,这不大好,仿佛他在居高临下地进行什么批评;他也不该让人进屋来吃点东西,作为主人,他既没有很好地招待,甚至最后匆匆地下达了逐客令;而面对谢白景,他那点儿心软与退避、心动与厌恶相交杂的矛盾心态,又很难让他对人笑面春风。

    归根究底,他就不该再与谢白景有什么牵扯!

    他站起身,回到了晚宴的大厅。有些人朝他投向隐藏着好奇的目光,很快又转化为热情的微笑。张云天和小女友并肩站着,目光里带着明晃晃的探究。柯江不慌不忙地与他们一一再次打过招呼,游刃有余地与他们交谈。逐渐将要进行到宴会的尾声了,一整晚上宾主尽欢,眼见着漂亮的蛋糕被切下,分给众人,还有传统的中式长寿面,亦是一人一碗。柯江没什么胃口,但这种东西,他不吃也得吃,总归象征性地尝了几口。大厅里偌大的窗户被垂地的窗帘遮了一半,隐隐约约有些花花绿绿的光照在他身上。他回头看了眼,是天上放的烟花,并不怎么在意。

    “生日快乐!”

    柯江笑着鞠躬点头,一声声说谢谢。外边的烟花始终不停,佣人特地来将窗帘拉开,完整地露出夜幕中大大小小的烟花,它们在晦暗的天空中依次升起,再爆发出炫目的光彩,长久不衰,甚至能看到天中遗留下来的烟雾,很快被下一片璀璨给遮掩住。室内隔音很好,都听不见什么声音,人们只将它当做一个漂亮的布景,礼貌地称赞几句。直到江母走至柯江身旁,略有些疑惑地低声自语:“我没有安排烟花。”

    柯江一愣,他脑内下意识地窜出一个人来。

    “我…我去问问。”

    柯江再一次抽身而走。他独自去了二楼的露台,在楼上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天空中不断升起绽放的光碎,这场烟花实在放的太久了。他摸出手机,电话那头的人几乎立马接听:“江哥,我快到机场了。”

    柯江收回往眼下的昏暗中搜寻的目光,问:“烟花是你放的?”

    谢白景默认了。

    “怎么还抄袭呢,”柯江哭笑不得地,“我给你放过,你就非得也放一次。你是想报复我?”

    “我没有!”谢白景急促地,“我只是以为你喜欢。我想不出来其他的……”

    这倒是确实,谢白景那脑门子里估计浪漫细胞为0,在这方面什么聪明都不好使,绞尽脑汁也只能抄抄模范生的作业。可这不妨碍柯江的无奈:他当初还没真把人放在心上呢,就为了能睡上一个心仪的男孩,都愿意费心思来构建一出宏伟的浪漫的图景,而谢白景却注定不能。

    这也许也是他们之间本就存在已久、却总被忽略的问题,柯江在表达感情时,他是富有表现欲的。可能源自于他的童年里,他需要更乖巧、更可爱、更懂事,且这些特质都需要被人完完整整地看到,他才能拥有偏爱。因此,不论是对亲人友人爱人,也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柯江都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奉献,他需要的也是确凿的反馈,而不是在感情中汲汲寻求被爱的证据。而谢白景却与此不同,谢白景从本质上便抵触这样的“表演”,在柯江热烈单方面追求的时候,恨不能退避三舍;在陷入爱河时,也连一句露骨的情话都吝啬。哪怕他自己都承认对柯江抱有最最深重的感情,最害怕的是柯江的离去,现在也只能做出些笨拙的、不好看的讨好举动。

    谢白景有些失望地打破了两人的沉默:“你拆礼物了吗?”

    “嗯。”柯江说,“我挺喜欢的,谢谢。”

    他其实压根没看。柯江每年过生日,能收到的礼物不胜枚举,哪来得及拆开来一个个看过去。谢白景送他的,他刚才也寥寥从外包装上看过,估计就是领带了,再丑能丑到哪儿去。

    谢白景却固执地:“你没有看吧。”

    柯江有点儿被戳穿的恼怒,心想这你也能知道,无力地:“我现在去拆,行了呗。”

    他让人将谢白景的礼物送上二楼的房间里了。一手拿着手机,一边大步走回房间,将房门“砰”得关上。谢白景在电话里沉着声说“慢点儿”,他却装作没听见。领带规矩地装在长条的包装盒里,柯江单手打开盒盖,扔在一边,又将其中的领带一把粗暴地抽出来,漫不经心地:“现在拆了。挺好的,挺百搭……这什么?”

    谢白景:“我的卡,卡里有点钱,密码是你生日。”

    他的话意思再明白不过。柯江:“……”

    谁稀罕你的钱?柯江险些把这句话说出来,几乎气极反笑:“我他妈缺钱?!”

    “你不会还觉得,你就是欠了我点钱吧,”柯江火气噌得上头,抬高了声音,“那我早就告诉你了,我大方,我有钱多得没处洒,包了你还不给钱,跟业内规矩不合适,也有违我自个儿的良心。用不着你还!”

    谢白景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他的声音仿佛是咬着牙说的,并未回答柯江其他的语句,而只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字:“你不是……包我。”

    柯江自知失言,闭紧了唇。

    “我不是那个意思,”谢白景在电话那头说,他的愤怒似乎只有刚才那一秒,现在又勉强地缓和下来,声音是低的,甚至有些祈求的意味,“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你明白吗。我只是想,能让你之前损失的,再少一点…只是再少一点。”

    柯江深深呼了一口气,想象那个年轻人是以什么样的神态说出这句话的,沉默下来。

    谢白景以前仿佛从来不会弯下挺直的背脊,现在却以一种平和的语气说,“我没有什么能给你的了”。他收敛下刺人的自傲,含住獠牙,低下头颅,在柯江身后盲目地追随,柯江不可能不动容。若他能真的冷酷无情,也不至于与谢白景纠缠到现在。柯江在不断地动摇中迷失了方向,他时而觉得不必要总怀揣着恨意去生活,既然他还是会对那个冷漠下拥有无限温柔的年轻人心动,那就该等时间去慢慢磨灭不好的事情;时而又觉得,他与谢白景之间的矛盾根深蒂固,上回的芥蒂只是它们的一个集中爆发。

    他该怎么办?

    他们还会回到过去,还是会拥有不一样的未来?

    谢白景问:“你还想听我唱生日歌吗?”

    柯江没有吱声。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幸福祝你健康,祝你前途光明……”

    年轻人的嗓音清冽而温柔,有细微的颤抖,并不怎么完美。半首歌唱完,便草草地戛然而止,在柯江想要冲动地挂断电话之前,谢白景说:“对不起,江宝。我爱你。”

    柯江隐约听到“咻——”的声音,他侧头去看,窗外高空的一个光点炸裂成极大极绚烂的花,是金黄色与银白色的混织,那是来自一个不懂浪漫的人的浪漫。

    第72章

    柯江的手颤抖着,呼吸粗重,胸口大力地起伏。他不想将通话关闭,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拿着手机的手都在微不可见地发抖。而窗外的烟花仍然在不断地绽放,它能奇异地融合绚烂与绮丽,将光穿过昏暗的房间,投s,he在柯江的身上。房间的窗户开了一条缝隙,溜进来少许夏天的晚风,温热且俏皮地缠绕过他的发梢,再溜达至他的唇峰,好似一个亲昵的吻。

    “给我一点时间。”柯江艰难地开口,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对人这么坦诚过了,“能明白我吗,白景,我不能立马把那些都忘掉。我的噩梦里永远会出现那一天,我那时候恨不得拿刀把你给剁了……”

    “我知道,我知道。”谢白景仓促地迭声道,他的声音里全是激动的颤抖,惯有的理智与平静都仿佛失效,只像一个冲动的毛头小子,“我知道。”

    谢白景:“我想现在就回去见你…我想见你。”

    “别,”柯江说,“先把你的工作解决了,我不会再给你砸半分钱了,明白?你先想着养活自个儿吧。”

    电话那头有沉沉的笑声:“好,我还能养活你。”

    柯江:“用不着。”他顿了顿,刻意地强调道,“我还没考虑完呢。”

    谢白景依然从善如流地:“好。”他停了一秒,“生日快乐,柯江。”

    不止今天要快乐,以后也要快乐。

    谢白景能知道的这世上最好的事,就是二十七年前柯江的出生。但这句话太臊了,他可能这辈子都讲不出口,最后还是轻声地,哪怕对着柯江说过许多次、仍不怎么熟练地:“我爱你,晚安。”

    柯江扔下手机在床上倒下的第十分钟,猛然坐直身子,扼腕叹息:

    当初他给谢白景也是如此放烟花送礼物,谢白景可是继续冷了他不知道多久。怎么他现在脑子一热地就“给我一点时间”了呢?!柯江,你,丢人。

    谢白景匆匆回到了国内,如此这般折腾反复的行程,让他看起来满是疲倦,然而他的眼睛却始终是亮着的,显出与前段日子都不同的j-i,ng神奕奕来。小助理接上他,心里不知怎么百转千回,竟不知该如何应对,最终还是如常地:“谢哥,来不及回去休息了,您就在车上睡一会吧。”

    谢白景沉默地颔首。他在这方面并不挑剔,吃惯了苦的人,似乎忍耐度也要比别人好些。保姆车内将座椅放平,他直接躺下,实际上腿仍然伸不开,但也不抱怨。他知道自己尽管j-i,ng神正处在亢奋中,但身体状态不是很好,急需休息。他闭上眼睛,任由助理拿着s-hi巾为他擦脸,擦护肤品,敷上面膜,期望之后能在高清摄像头的审视下显得不那么狼狈。

    坐在化妆间里的时候,谢白景其实远远未能补足休息的需要,仰头喝完了一整罐能量饮料。之后的节目录制录了整整一个下午加晚上,期间又是蹦又是跳,还要维持节目的效果,不能有半分钟垮下脸,就算是休息完备的艺人也受不了,总会需要时间来懈怠。助理在一旁全程为他捏把汗,生怕今晚热搜头条就是某人气明星录制过程中猝死。而实际上,谢白景表现得出乎意料的好,可眉眼中的疲态,总是难以掩饰的。

    录制中途的时候,助理奉谢白景的要求,给节目组与其他艺人等都送来了咖啡小食。一边送一边点头哈腰:“我们白景感冒了,今天状态不是很好,大家都辛苦了辛苦了。”

    这种交际与应酬的小事,是柯江曾经教过给谢白景的,虽现在无人来主动提点,但他已不会再忘了。

    柯江给他的,总是比他以为得还要多很多。谢白景想。

    他的工作是无休止的忙碌,完全没有休假一说。他现在人还签在新锐下,虽柯江当初为他特地配备了一支团队,但重头的工作仍不能以他自己的意愿来安排。也是在柯江走之后,他才发觉,原来在这个圈子里待着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是你有张好看的面孔、有点儿拿得出手的技艺,就能高枕无忧。这个名利场上要运气,要人脉,要背景,多的是将头都磨尖了想上爬、却又爬不上去的小人物,成为别人的垫脚石。谢白景一无身家,二无金主,尤其是之前又与柯江发生过那样的绯闻,和徐立不合已久,现在还能靠着人气的红利,但也只是表面风光。真正好的资源,尚且轮不上他。

    但谢白景到底没有一个愚蠢的脑袋。他从不畏惧自己处于什么样的劣势,何况现在还不算真的劣势。他本不擅长与人应酬,但现在也能在各个酒局上游刃有余。唯一的坚持是不碰任何人,身旁男男女女在酒后如何放浪形骸,都不妨碍谢白景独善其身。

    他的师兄,影帝林风仿佛是世界上另一个他。林风平日里比他玩得更开,人缘也更好,但总似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个绯闻绝缘体,不论圈内圈外,不论是男是女是美是丑,一概不碰,甚至有人腹诽他是不是x冷淡。在旁人都不理解的时候,兴许是惺惺相惜,他对这样的谢白景倒更为欣赏,还帮忙为一个片约牵线搭桥。小聚之时,八卦的耳朵又一次凑近了:“你与那人,怎么样了?”

    那人自然是柯江。谢白景答得坦荡且平静:“我会等他。”

    林风咋舌:“真痴情。你等他,他愿意等你吗?小柯少以前可不是个不会玩的主。”

    这是谢白景一向以来的逆鳞,但他只垂下眼睛,淡淡地:“他会的。”

    是否他心里确实如此笃定,就不得而知。

    林风点了根烟:“你想怎么样?就算你俩成了,可不好走。他回不来新锐了。”

    “我签的合同只有三年,”谢白景说,“师兄,你呢?”

    林风几乎立马就明白了谢白景的暗示,目光闪烁几番,沉声说:“别多说了。”

    谢白景无所谓地笑笑。柯成这人,疑心太重,永远不会真正地信任谁。林风在新锐十年,名义上是台柱子,是一哥,实际上柯成暗地里总是致力于能培养出不同的人与林风制衡。林风又不是没有野心的人,怎么会甘心继续受其桎梏,不过还在种种其他原因上踟躇罢了。而他谢白景,天生冷漠自私,对他有天大的恩惠都不会放在眼里。何况只要一想到之前柯成之前低劣的手段,以至于柯江受伤,他们二人分开,他就恨不能对柯成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也想点根烟,但想起柯江对味道的排斥,拿烟的手又在半空中止住了。似乎他前段时间那样疯狂的烟瘾已经消解了许多,只要柯江对他有所回应,他就不再需要靠烟草和酒j-i,ng来麻痹自己。

    深夜回到公寓,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点了一盏落地灯,给心心念念的人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人接了:“喂?”

    谢白景的神色乍然柔和,所有的冷淡与平静都融化开来。每日能与柯江对话的时间,是他一天中感到最放松和最安全的时间。他低声问:“吃中饭了?”

    “吃了。”柯江颇为嫌弃的,“你这嗓子怎么回事,不好听。”

    谢白景下意识地轻声咳了几声。他数日未休息好,自然声音是哑的。柯江不自然地顿了顿,匆匆说:“有人正找我,你早点睡。”

    谢白景对着手机屏幕,眉毛微微蹙起来,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几句话上。有人找,谁找,为什么找?

    事实上,柯江那边谁都没有,他只是想让谢白景多休息一会儿罢了。他是很闲的,每日除了打理自己的产业外,再帮助江母做些小事。不想工作时,就随意地走走逛逛,拾起户外运动的习惯。他尽管每每都不想主动地去关心谢白景的生活,但只从通话中那人的状态,和“有意无意”看到的新闻,都知道谢白景是忙碌的。

    他已经尝试去理解了。谢白景与他不同,他们生长环境、家庭背景都具有天差地别,柯江再怎么挥霍都可以几辈子不愁吃穿,而谢白景从认识柯江起就抱有赚钱的目的,他有目标、有野心、不甘心于成为一个只够吃饱饭的人。不可否认的是,柯江当初伤心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谢白景指出来,有些东西他给不了,而柯成能给。他当初完全无法理解,且有种难以言喻的似被背叛般的耻辱:他并非给不了,柯成能拿到的,他也能。但谢白景想要的东西,却宁愿在别人身上靠利益交换得来,也不愿意朝他索取。

    现在的谢白景不止一次地为其道过歉,每一次都真挚诚恳,都满怀悔意,笨拙的大男孩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与哄人,只会在提及那件事时盲目地反复说“对不起”“我不会了”。但柯江知道,谢白景后悔的是他那次的行为伤害到了自己。假如时间回到原点,谢白景也许不会与柯成再有勾当,也许会做得更滴水不漏,但不论怎样,都不会向他开口,说他想拍更多的好戏、他想红、他想赚钱。

    天气由热烈转向冷清。谢白景一旦有空闲时间,就会过来。他到底是公众人物,每次戴着帽子口罩似做贼般悄无声息地来,租的车一路驶进柯江的地下车库,才能下车。两人初见的前十分钟,必然是互相暗自揣摩。柯江总是j-i,ng神且俊朗的,他的眼睛天生带笑,显得很年轻,让人一见就会心生亲近;而谢白景总不免有些倦色,幸而脸长得足够英俊,只是深邃凌厉的眼睛中带着些浓烈的情意,目光相触时都能将人烫到。

    他们并不会做什么,只平静地一起吃饭,在楼下走走,戴上口罩去逛街。在谈话时,只浅浅地谈些自己的生活与工作,更多时候,只要两个人能坐在一起,似乎彼此间就都能感到舒适。谢白景有时太累了,柯江会让他在客房中睡下。等他睡熟了,柯江才会进房间看他一眼,消瘦的年轻人在睡着时露出平静且放松的睡颜,睫毛低垂,发出轻轻的呼吸声。在窗帘拉紧的昏暗房间里,他侧躺着,手臂露出来,柯江要给他掖被子,他微蹙起眉头,显出不情愿的模样。他仿佛不再是那个新闻里屏幕里风光无二的大明星,而是两年前柯江初遇到的大学生,寡言,冷淡,有些木讷,又有些青涩。

    这个时候柯江的心会软得一塌糊涂,心想要是谢白景现在与他说什么,他都会既往不咎地满口答应。

    谢白景醒来时,柯江仍坐在他床边,定定地看着他。

    他们目光相对,谢白景半撑着坐起身,他微微仰起头,露出好看的下颌线条。柯江还未说话,两人便自然而然地接了一个吻。

    第73章

    他们之前不是没有接过吻。谢白景千里迢迢地来这儿看柯江,总不至于真的无欲无求,不尝点甜头说不过去。一开始的时候,一个浅浅的拥抱、亲吻下侧脸,他就能浅尝辄止了;到了后面,少说得亲个一回两回的。他的忍耐力一向很好,一旦认定了某个目标,便如捕猎者般蛰伏着,静静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一击即中,不中再等。在感情上也是如此,他既然已认定这辈子就柯江这一个人了,也就不在意早晚之差。

    而这次,在谢白景方从沉沉睡意中挣扎出来的时候,半醒未醒,似乎内心的冲动无法被理智与耐心压制。他拉扯过柯江的衣领,将这个吻深入下去。唇舌相交缠之间,两个人都骤然粗重的呼吸都交杂在一起,能感受到对方肌肤的温热与细腻。那些他们以为会生疏的东西,原来从没有生疏过,反而在瞬间唤醒记忆中无数个欢愉激烈的时刻,那些片段在脑海中不断回放,连带着那些充满爱意的快乐也都在叫嚣着思念。身体永远比心更直观,它需要那些直上云霄的快感和情意绵绵的抚慰,它孤单太久了。

    两人分开的一刹那,在昏暗的房间内,眼睛仿佛都是亮的。

    谢白景低哑着声音:“做吗?”

    柯江喘了两声,勉强从床上下来,站直身子:“该吃饭了。”

    谢白景仍躺在床上,表情复杂得难以形容。这是他头一次在这方面感到了挫败。

    这倒也不完全怪他,是之前柯江将他惯得太过了。人生遇见的第一个对象,就是个坦坦荡荡诚实黏人的情场老手,从不扭捏,从不介意表达自己的爱与需求。他得到的爱是热烈如熊熊燃烧的火焰,只需要小心地接纳,而从不用去思考该如何点燃。他以为他们方才已是干柴烈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了,年轻躁动的灵魂早已压抑不住,而柯江却还能从其中抽身,回归清醒。

    谢白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去思考:柯江为什么要退避?他刚才做得哪点不好?还是柯江对他已经没有感觉了?这些问题里,最后一个推测最令他有隐隐然的危机感。

    柯江想得却很简单:一,确实该吃饭了。谢白景一路过来早该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干啥啊小伙子。

    二,他不想再含含糊糊地过去。

    假如他与谢白景睡一觉,按照以往的经验,想必不会不愉快。稀里糊涂地,两人又能顺理成章地搅回去了。但他不想这样,他们上一次开始得太荒唐了,从一段畸形的强制的关系中开始,最后也以人仰马翻的狼狈作结尾,潦草而随意。因为重视,所以才舍不得,谢白景不是他以前那些可以一炮解千愁的对象。他始终觉得,那些痛苦与矛盾是客观存在的。囫囵吞下它们只能获得暂时的宽慰,总有一天仍会被那些尖锐的问题刺穿肠胃。既然是重新开始,那便等到他们之间的问题都被解决之后,规规矩矩、堂堂正正地恢复这一段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