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因为任务,要不是因为手脚确实冻得发麻,杨州真不想和他多待一秒。但是暖烘烘的壁炉确实太有吸引力了。杨州拉了一把软椅坐下,跟陈坚隔着三四米。
“杨先生的报告写的如何了?”陈坚好像话里有话,“还需要再调查些什么吗?”
“可能还要去监狱看看。”杨州真正的任务还没有头绪,他不能就这样离开基地,只能硬着头皮撒谎:“昨天我还接到商务部和民政部的委托,要求我做一个调研……”
“没关系。”陈坚打断他:“杨先生想待多久都行,要我说,最好留一辈子啊。”
他口气很温柔,眼睛里漾着真真假假的笑意。
杨州扯了扯嘴角。他敢肯定陈坚一定知道了些什么。但他不仅不赶他走,反而游刃有余地与他调情,好像已经胜券在握,自信得让人恼怒。杨州承认自己当初对陈坚的判断过于草率了,这个人是他遇到过的最难缠的对手。
他无意识地用牙齿反复碾磨下唇,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打开局面。陈坚的防守牢不可破,或许应该换个思路,想办法查一查艾琳这个名字……
陈坚懒懒地躺着,托着下巴打量杨州。美人如玉,这比喻很贴切。杨州就是一块上好的白玉,看似温润实则冰冷。陈坚倒是有心用肌肤暖一暖他,可惜这块玉有棱角、会伤人。
“你看我干什么?”杨州回过神,不悦地抖了抖肩膀,似乎想甩掉陈坚粘在他身上的视线。他讨厌陈坚盯着自己。尤其是知道他做那样的梦之后,面对着他,杨州总有一种自己没穿衣服的错觉。
偏偏陈坚这个毫无廉耻的人还兴致勃勃地跟他分享:“杨先生,我前天晚上做了个梦。”
杨州胃里一阵痉挛,没有说话。
“我梦到……”
暴躁的情绪不断攀升,在这一刻积累到顶点,杨州高声打断:“闭嘴!”
陈坚诧异地望着他,举手做投降状,委屈地求饶:“我只是想跟你说我梦见自己吃了二十只龙虾。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杨先生肯定不想听我说这些无聊的东西。”
杨州分明从他眼里看到了得逞的笑意。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不知怎么地,从遇见陈坚开始他似乎就没赢过一场战役。“我去睡觉了。”杨州站了起来,打算在陈坚的调查报告里多加一句“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晚安,杨州。”陈坚缓缓念出他的名字,像是一首诗的余韵。
夜深了,别墅里彻底安静下来,灯光一盏盏地熄灭。d3和安德鲁一前一后回到了他们的房间。
d3的座式充电器离地面有二十厘米,他跟往常一样,姿势滑稽地蹦了上去。有手有脚的安德鲁就比他优雅多了,他抠开后脖子上的仿生皮肤,把c-h-a头c-h-a进了接孔。
“晚安,安德鲁。”
“晚安d3。”
他们相继进入了休眠模式。
嘀嗒嘀嗒,时针逐渐指向凌晨三点。在黑暗中,安德鲁猛然睁开眼睛。旁边的d3正在深度休眠,顶端的黄色指示灯频率很慢地闪烁着。安德鲁悄无声息地抬起手,按在了d3背后一个不起眼的数据接口上。
他几乎就要成功了。
“安德鲁,你在干什么?”黑暗中响起了d3愤怒的质问。
安德鲁仓促地缩回手。“没什么,我只是……”他在存储中飞快地检索,却没有找到任何合理的解释,只能尴尬地支吾起来。
“想入侵我的系统吗?”d3像玩滑板一样,蹦蹦跳跳地把座充挪远了些,嘲讽道:“用人类的话来说,下辈子吧。”
“d3,别得意。”安德鲁一再被这个垃圾箱机器人挑衅,恶狠狠地说:“走着瞧。”
早上八点半,天色微蓝。杨州被生物钟唤醒,再无睡意,索性穿衣服下床。
别墅里静悄悄的,陈坚的卧室在斜对面,厚重的木门隔绝了一切声响。杨州悄悄拧了拧把手,发现门是开的。他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还是扭头去了隔壁的空房间。
杨州把二楼快速搜查一番,劳而无获。回房间的路上,他忽然瞥见走廊尽头有一扇半掩的矮门。
杨州的心跳声清晰地响在耳边。他贴着墙,像猫一样挪过去,轻轻地推开了它。
门后面是一段窄小的楼梯,杨州弯腰钻进去,小心翼翼地顺着台阶往下走。楼梯共有两层,在中间拐了个弯,最后通向一个空旷的阳台。阳台上摆了一张白色的圆桌,两把躺椅。
阳台西侧还有一扇门,紫红色,中间缀着一只黄铜圆环。
杨州连呼吸声都停了,他绕过圆桌,敏捷地来到那扇门前。刚摸上金属旋钮,忽然“咔”地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杨州退后一步,下意识地伸手掏枪,却在看清里面的光景后愣住了。
“杨州?”陈坚睡眼朦胧地看着他,短短的发茬被压得东倒西歪,像被小孩子踩踏后的草坪,“你在这干什么?”
杨州越过他赤裸的肩头,看到一张凌乱的大床。这个阳台竟是和他的卧室相连的。一时间,失望、沮丧、恼怒,各种情绪把杨州的胸口塞满了。
“看日出吗?”陈坚揉了揉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他取下门后挂着的大衣披上,然后揽着杨州的肩膀,推着他来到阳台。
杨州机械地迈着步子,不断地自问,是他的直觉错了吗?
新疆的冬天很冷。他们在露天的阳台上并肩站着,陈坚不时搓手,呵出一团白汽。
太阳从基地的高墙之后跳出来了,刹那间金色铺满了世界,那光芒是如此耀眼,毫无差别地笼罩着每一个人。
陈坚和杨州都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许久后,陈坚问:“壮观吗?”
杨州这时已经恢复了镇定,他点了点头。
陈坚语带向往:“如果没有那道墙的话,你会看到太阳从沙漠边缘升起,更壮观。还有日落的时候,也很美。不是有句诗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杨州心中一动。“你想出去吗?”他问。
“当然。”
杨州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怎么出去?”
陈坚笑了笑,没有上钩。他指着一个正向别墅走来的人影:“看,安娜回来了。”
安娜是个四十岁的漂亮法国女人,也是陈坚的厨师,她最大的特点就是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