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纽约时报》的一则新闻引爆全世界。unpo副局长庞德和纽约警察局局长私下勾兑的邮件不慎泄露,里面的内容涉及贪腐贿赂,以及用詹姆斯·路德替换凯尔·格林的计划等,举世震惊。
一天之内,大大小小的丑闻层出不穷,白鸽派的家底被掀了个干净。平时很活跃的白鸽派标杆人物,要么夹起尾巴做人,要么撇清关系表示自己不知情,有的甚至宣布“政治立场发生改变”,只剩两三个极端激进分子还在做困兽之斗。
第三天,纽约警察局局长被解职。
第四天,unpo副局长庞德被解职,由第四队队长杰弗里暂时代任。
第五天,美国司法部正式向联合国提出引渡请求。
第六天,一号基地收到联合政府文件,要求其配合将凯尔·格林转移。
“你还真是料事如神啊。”陈坚把文件揉成一一团,这种新型纸张弹性极好,手上力道一松,便又伸展开来。他乐此不疲地捏紧又松开,问杨州:“像不像开花?”
他明显没把联合政府的命令当回事,杨州问:“你不打算把凯尔·格林交出去?”
陈坚漫不经心:“交啊,怎么不交。”
话音未落,外面就传来一声嘶哑模糊的哭喊。
“马上过年了,谁在我门前哭丧呢。”陈坚叫安德鲁去看看,安德鲁动了动耳朵,很快分辨出来:“是盖勒先生。”
陈坚不耐烦:“不去照顾莉莉,到我这哭什么。”
d3解释:“前几天他一直在政府大楼门口静坐,要求严惩凯尔·格林。也许是听说美国提出了引渡,不想让凯尔格林在基地以外受审,所以才到这里来找您。”
十分钟后,方行急匆匆地推门进来,喊道:“陈坚,你还不过来!”
他的目光和杨州短暂接触,杨州明明白白地读到了“他怎么还没走”。
陈坚正悠闲地把玩手里的纸,把它捏成千奇百怪的形状,头也不抬地说:“你帮我打发了。”
“那怎么行!”方行走过来,一手揪着陈坚的衣领,象征性地拽了拽,劝道:“你这样无动于衷,大家会寒心的。”
陈坚正在折天鹅,被他一打岔,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进行,烦躁地叹了一声。
这片地方住的大多是政府官员,因为盖勒先生哭得太凄惨,周围已经聚了一圈人,好言好语地安慰他。
然而盖勒先生好像一具没有感知的木偶,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不知是为了乞求还是因为耗光了力气,他如同烂泥一般跪在草坪上,嘴里不断重复着破碎的呼喊:“莉莉,我的莉莉!”
陈坚和方行还在僵持,杨州实在受不了那样痛彻心扉的哭声,劝道:“还是去看看吧。”
陈坚把文件扔进壁炉里,无奈地站起来:“好吧。”
“等会,”杨州想了想,委婉地叮嘱:“积点口德。”
陈坚嘴角上扬,温柔地对他一笑:“知道了。”
方行深深地看了杨州一眼,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在掌心留下几个指甲印。
杨州在别墅里坐了一会,到底不放心,犹豫再三还是跟了出去。
草坪上围了十几个人,盖勒先生趴伏在地,陈坚蹲在他面前,搀着他的双臂,似乎在耐心劝说。
盖勒先生头发花白,双眼无神,嘴唇机械地蠕动着。尽管没有发出声音,杨州还是看出他在叫莉莉的名字。
他走到距人群三米远时,陈坚的暴躁情绪刚好到达顶点,怒吼一声:“别他妈哭了!”
杨州停下脚步。在场的人也都小吃一惊,苦笑着相互递眼色。其实他们也被盖勒先生的哭喊弄得心烦,但没人敢像陈坚这样说出来,因为谁也不愿被扣上“残忍冷血”的帽子。
盖勒先生被吼得清醒了些,暂停了哭泣,直勾勾地望着陈坚。
“莉莉还躺在医院里,你太太也病倒了。”陈坚缓和了脸色:“如果你再崩溃,谁来照顾莉莉?你知道她不让其他人接近。”
“陈,”盖勒先生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哑着嗓子说:“我很痛,很痛,你能体会吗?”
陈坚面无表情、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盖勒先生呆呆地张着嘴,干涸的眼眶里又涌出颤巍巍的清泪。
“感同身受是假的,没有人能够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的痛苦。”陈坚手上使力,把盖勒先生硬从地上架起来,“你的家人需要你,再痛也得忍着。”
盖勒先生站不稳,大半个人都倚靠在陈坚身上。他哆嗦着嘴唇,却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我十岁的时候,父亲离开了我。”陈坚微微侧过头,避开人群的注视。他顿了一会才说:“走之前,他答应我一定会回来,让我等他。于是那之后一整年,我每天都在城门口站到太阳落山。他到现在也没回来,但我已经不需要站在那里等他了。”
四下一片寂静,连肆虐的寒风都暂停了呼啸。除了知情的方行,在场的人都以为陈坚是被父母抛弃到基地的孤儿,突然听他说起往事,个个面露惊讶。方行眼圈泛红,退到人群最外围吸了吸鼻子。
陈坚的哀伤转瞬即逝,又恢复成近乎冷酷的镇定:“所以,其实人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念头就能撑下去。莉莉需要你,记住这个就够了。”
盖勒先生断断续续地说:“可是……可是……我真痛……”
陈坚作势一送,旁边两个人连忙上前,从他手中接过盖勒先生。“这就是宗教该发挥作用的时候了,去吧,去找你的上帝吧。”陈坚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叫他们送盖勒先生回去。盖勒先生没有反抗,也无力反抗,被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
围观的人跟陈坚打了个招呼,各回各家。方行站在原地,眼看他朝自己走来,忍不住露出微笑。然而陈坚一阵风似的刮过他,方行伸出去的手捞了个空。他扭过头,看见陈坚停在杨州面前。
原来他的终点,从来不是他。
“十字画错了。”杨州淡淡地斜了陈坚一眼。
陈坚理直气壮地反驳:“世界上那么多宗教,我总不能挨个钻研吧。”
他们并肩往别墅走,举止毫不亲密,甚至连手都没有碰到,但站在一起时,偏偏有一种外人难以融入的气氛。
可他不是外人,方行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悲哀地想,杨州才该是外人。
陈坚和杨州一前一后踏上门前的回廊,陈坚推开门,绅士地一欠身,示意杨州先进。
杨州停下脚步,忽然说:“你爸……”他酝酿了一路,语气变得迟疑而谨慎,却始终找不出最佳的表达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