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忽然响起了“咚咚”的叩门声。杨州分不清是不是幻觉,下意识地握紧水杯,警惕地盯着房门的方向。
“杨州,睡了吗?”是陈坚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磁性而清晰。
杨州放下水杯,沉默了一会,不知该不该回应。深夜和陈坚共处一室,显然并不是明智的决定。可是……在经历了刚才那一幕之后,他也的确想要房间里多点活人的气息。
在犹豫中,杨州听见了轻微的、离去的脚步声。
“什么事?”他有些急切地开口。
陈坚愣了一下,确认里面真的有声音传出,回道:“就问问你。看你之前情况不太好。”
杨州迟疑了两秒,走过去拉开套间的房门。陈坚站在走廊中间,哈欠正打到一半,看见他后硬生生止住了,眼睛里憋出了一点晶亮的闪光。
他对杨州笑了笑:“想聊聊吗?”
深夜不睡……这人是愧疚还是担心?杨州被一种别扭的温暖包围着,淡淡地问:“聊什么?”
陈坚满不在乎地一耸肩:“你的病啊。”
杨州脸色一沉,声音也干涩:“我没病。”
“没病吃什么药?小孩子都知道的道理。”陈坚欺身靠近他,逼得杨州一掌推在他肩膀。他们之间仿佛有个无形的弹簧,几番伸缩之后终于固定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有那么一瞬间,杨州真的想坦白一切,想告诉他那个绵延二十年的噩梦,他经受的所有痛苦和挣扎,可是这个念头一闪即逝,终于没能越过层层心墙。
毕竟,他又是他什么人呢?
杨州向来防备心很重,这一半源于当初做警察的职业习惯,另一半源于性格。来到基地之后,他联系父母朋友,从来都避着陈坚。但陈坚不也是这样吗?他看起来坦诚,重要的计划不还是瞒着他?
卧室床头灯微弱的光线蔓延到彼此的身上,他们交换了一个晦暗不明的眼神,陈坚突然怅惘地叹了口气:“今天除夕了。”
他拨开杨州的手臂,来到门口摆着的两张单人沙发旁,非常自然地坐了下来。
杨州怔了片刻,然后关上房门。
看他这架势,一时半会不会走。杨州莫名觉得心中一轻,连带着这个昏暗的房间都可亲了几分。
单人沙发十分窄小,陈坚岔着腿,不太舒服地扭动一番,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现代烟,对杨州摇了摇,“要吗?”
他知道杨州不抽烟,所以只是礼貌性地询问,没想到杨州竟然点了下头。
陈坚抖出两支烟,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在杨州惊愕的目光中,又掏出一个迷你烟灰缸。
杨州在他旁边坐下,两指夹着烟让陈坚点,没什么诚意地劝:“你该少抽点。”
“没事。”陈坚说:“估计我也活不长。”
烟着了,杨州含进嘴里,陈坚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起身,然后叼着烟凑了过去。
一秒、两秒,微弱的红光一闪。
杨州垂着眼睫,面无表情的模样也有种冰冷的好看。陈坚不知怎么地,忽然朝他喷了一口烟雾。杨州抬眸瞪他,琉璃般的眼珠一转,好像壁画里的美人活了过来,顷刻间顾盼生辉。
陈坚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杨州条件反s,he地偏过头,温软细腻的触感瞬间便消失无踪。
两人沉默了一会,各自倚靠着沙发抽完了烟。
陈坚方才那句玩笑似的“估计我也活不久”,不断地在杨州脑海中回响,他心中不安,试探着问:“你真的想让一号基地独立?”
“你是不是搞错了。”陈坚懒洋洋地瞥他一眼,笑道:“现在应该是我拷问你啊。”他歪向杨州,仔细地打量了一会,然后问他是不是加入了什么禁欲的邪恶宗教。
他的语气介于认真和玩笑之间,杨州听得胸口发闷,片刻后低声说没有。
陈坚了然地“嗯”了一声,又问:“你被强|j,i,an过?”
他这话直白得让人心惊,杨州咬着下唇,眼神完全黯了。他左手在沙发上空抓,想要握住点什么寻找安全感,可惜沙发是皮革的,光滑得让人绝望。这时身旁传来一声叹息,然后他颤抖的指尖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包裹住了。
“是谁?”陈坚看杨州的反应,对这个猜测已经信了八九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喷火的龙,偏偏还得顾念着对方的情绪苦苦压抑,“告诉我,老子一定把他剐了。”
杨州不说话,陈坚心疼之下,没处发泄的怒火便朝他倾泻而去,“不是身手不错很能打吗,怎么搞的……”
他整个人暴躁得像游戏里红血的boss,杨州先是茫然地看着他,然后无奈地笑了一下,“不是的。”
陈坚紧绷的肌r_ou_终于有了放松的迹象,他凝视杨州片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粗重的喘息,不依不饶地追问:“那是为什么?”
杨州喉结一动,舌头仿佛僵住了,半天只发出一句含糊的“别问了。”
陈坚没逼他。杨州能亲口说出来当然好,但是逃避痛苦是人的本能,他不能苛求杨州。反正他已经拜托艾瑞克帮忙调查了,不差这一时三刻。
“你呢?”杨州抽回手,把话题又绕回他身上,“真的想让基地独立?”
“是啊。”陈坚的语气像在谈论晚餐,“不行?”
“你……”杨州停顿了很久,“别这么做。”
对于他的反对,陈坚毫不意外:“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一号基地根本不具备成为一个国家的条件,杨州不相信陈坚会看不到这么简单的事实。基地没有自己的领土,没有军队、甚至没有完善的经济基础,怎么可能成为一个独立的国家?
杨州看他不以为意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生气,“你以为独立是说句口号就能实现的?就算宣告独立,你们能支撑多久?联合国会制裁你们,没有国家愿意与你们建立外交关系,基地将会四面楚歌!就算你手里有什么先进的基因武器,优势又能保持多久?外面的科学家那么多,很快就能找到克制你们的方法,到那个时候——”
杨州觉得情绪有点收不住,别过头咳了两声。
陈坚用一种专注而温柔的目光望着他,嘴上却说:“你知道你为什么让人讨厌吗。”
“我知道。”杨州扯了扯嘴角,“因为我总是对的。”
“不是。”陈坚说:“因为你太理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