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沉默地看着青年过分单薄的身影被拖得踉踉跄跄地消失在视线中,回过身盯着沾满了血迹和不明液体的床单看了一会儿,将它随意地卷起来丢在一边,无声地叹了口气。
副官踏出帐门后还直冒冷汗,连带着也把手下的人都整顿起来狠狠训斥了一番。
----今日闯进将军营帐的是个妓子,明日要是个刺客可怎么办?!
白羽骑在将军治下向来纪律严明,像昨夜那般稍稍纵饮已是破例,没想到就闹出这么大一桩事情来。将军虽然只责罚了副官便像没事发生过一般揭过不提,但是那二十军棍却如同当头一棒狠狠敲在每个士兵头上。一时间马不卸鞍,人不解甲,军中风纪焕然一新,即使是在得胜回朝的途中,每日驻守军帐外的卫兵依然昼警夕惕,也再没有过半分松懈。
这样一来,他们对明明十分无辜却看似整个事件的导火索的军妓自然没有什么好态度。虽然不至于直接动手,行动间随口辱骂和粗暴推搡却是少不了的。
副官忙起来也顾不上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审了一番确认他不是混进来的间谍后,便丢回给了看管军妓的营帐守卫。
之后整顿全军拔营回朝,虽然忙碌不过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将军便也渐渐恢复成了平日那个冷静自持的统领,虽然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一军主帅曾经为了对许多人来说再寻常不过的一度春`宵乱了心绪。
一日稍微得闲,将军突然想起还有件事情没有解决,召来副官问了几句,却听下属答到正要向他汇报,已经查清那天夜里是兵士们玩得太过混乱,那个下贱的妓子慌乱中竟妄想躲进帐篷中躲避,惊扰了尊贵的大人。
将军听得深深皱起眉头。
副官偷觑他的神情,自以为猜到了令他不悦地原因,连连道军妓该死,一定吩咐下去严加管束,绝不会再出现类似的状况。
将军突然觉得平日里用得还算顺心的副官烦得要死,简直想让人上去踹一脚。不过他从来不会莫名其妙地体罚下属,于是说了一声不必再追究便挥手让人赶快出去,转头捧起公文想看,却翻来覆去地怎样都看不进去了,眼前晃来晃去的都是那天晨起时看见的有些惊心的血迹。
他刀下亡魂累累,无论战场上还是军队中都杀伐决断从未手软,并不是见不得血的人,然而那天在洁白被褥上缓缓洇开的一抹殷红却让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忘怀,甚至到了有些执念的程度。
这些时日他总是恍惚地想起那个记忆凌乱如纷繁碎片的夜晚,掌心轻颤着起伏的、带着薄汗的温润皮肤,以及实在无法隐忍时从被咬出深深血痕的唇齿间偶尔泄出的细小呻吟,都如羽毛一般时不时轻轻柔柔地撩动着他的心,
将军又勉强自己坐在原处翻了几页,发现每一个字分开来他都认识组合成句子就完全不知所谓,终于忍无可忍站起身来将手上的案卷一丢,撩开帐篷的门帘走了出去,随手抓住了自己行色匆匆的副官。
“他现在在哪里?”
副官有些懵,但很快就训练有素地反应过来:“您是说那个罪奴吗?他正受刑呢,怕是不太好伺候您……”
将军大吃一惊:“什么!”
他简直不知道该从哪里骂起了:“谁说要让他伺候……不是,我什么时候准你们罚他了!”
副官似乎是有一瞬间露出了十分惊讶的神情:“您……不是,他身为罪奴却冲撞了您……”
“他、冲、撞、了、我?!”
他直直地盯着副官看了一会儿,直到对方背后发毛地垂下了头,像个鹌鹑一样屏着呼吸一声也不敢出。
----难道自己在下属眼中就是如此禽兽不如的存在吗?!
或者说,这些军妓在他们眼中便是卑贱到可以随便“使用”、坏掉也没有关系的“物件”吧……
将军一阵气闷。
不过他一向十分克己,比起因此惩罚下属更多地是自责之前没有交代清楚。
而且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责任归谁的时候,将军咬着牙,侧脸肌肉微微抽搐着,终于还是暂时将怒火压了下来,哑着嗓子吩咐道:“带我过去。”
这一次副官倒是变得机灵了很多,告了声罪忙不迭地上前引路。
虽然想象过可能发生的场景,但是真正看见那一幕的时候,将军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跟在身后的副官感觉到不妙,已经心惊胆战地悄悄向后退了小半步。
他跟了将军这么多年,次揣测上司的心情偏离原意十万八千里,忍不住摸了摸脖子默默哀叹自己即将小命不保,一边在心底将那个擅用私刑的傻`逼骂得狗血淋头。
军妓的四肢都被粗硬的麻绳紧紧束缚在刑架上,粗粝毛糙的绳子显得他本就苍白纤瘦的手腕更细了一圈,一时看起来简直弱不胜衣,单薄得好像一阵风都能把他吹走。
他低低地垂着头,乌黑的头发长长地落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小截苍白的皮肤,看上去似乎已经失去了生气。
站在他身前一边挥鞭一边和同伴调笑的男人手上拿着竟是审讯专用带倒刺的鞭子,即使是身体健壮的士兵也扛不住几下便要嘶声惨叫。他身上已经鲜血淋漓看不见一块完好的地方了,竟然由始至终都死死忍着一声不吭,只时不时实在无法忍受一般从喉咙深处泄出一声微弱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