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凌听见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声音,下意识地往这个怀抱里缩了缩,小声问:“……将军?”
“是我,不用怕了,我在这里。”
看着怀中人慢慢平静下来,凌松没有停下安抚他的动作,扬了扬下巴示意还在床边围了一圈的医师和侍从们先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的缘故,凌凌看起来仍然有些迷迷糊糊的,说起话来磕磕绊绊,却已经紧张地用手指轻轻揪住了他的衣襟:“……您还好吗?有没有……伤到?”
他醒来时间关心的居然是这个,凌松心底瞬间又软又疼:“我没事,不用担心,倒是你伤得不轻,这段时间要好好养着……”
凌凌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十分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一副还听不太懂他在讲什么的样子,像是冬眠刚刚结束从巢穴里探出半个脑袋的毛头毛脑的小动物。
凌松被他可爱得心里痒痒,对方却还要火上浇油,突然突然抬起头来亲了凌松因为过于疲惫刚刚冒出几粒胡茬的下巴一一口。
凌松:“……”
凌松还没来得及抓住他,他又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一样,迅速缩了回去,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眼皮便又不堪重负般一点一点的合上了。
凌松只好屏着呼吸,看着他倚着自己的胸膛一点一点滑落下去,直到确认人完全睡熟了,才又小心翼翼地扶着凌凌的背将他平放回床上,把被子拉起来遮住了他的小半张脸。
凌松凝视着他半面清俊半面狰狞的面容,无声地叹了口气。
凌凌迷蒙间表现出对他的全然信赖,撬醒了凌松心底沉沉的巨礁,潮水般的愧疚瞬间如惊涛拍岸,一下接一下地拍打着他。
虽然对敌时手段残忍堪称酷烈,但是凌松其实受某位旧友影响深远,在与人交往时对自己有着堪称苛刻的道德标准,宁愿为对方付出多些,也不想欠下什么。
然而这次他不仅害凌凌为了救自己受伤,还在救治对方时百般犹豫……
虽然凌凌大概不会知道这件事,但是凌松还是没办法原谅自己。
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不敢面对彻底清醒的凌凌了。
第19章
受伤和中毒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凌凌醒了一小会儿又重新沉沉睡去。凌松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又看了他一会儿,问过医师确认他情况基本稳定了之后,才换了一身朝服入宫觐见帝王。
端坐在层层珠帘后的少年帝王倒没有追究他为何回朝之后没有马上入宫,反而立刻请他起身令人赐坐,大力褒奖了他击退北人的功绩,语气十分温和地慰问了白羽骑的伤亡情况。凌松恭顺地一一拱手作答,两人一副君臣相宜其乐融融的样子,旁边却有人看不下去了。
须发皆白的贤王束手在一旁冷眼旁观了一会儿,终于慢悠悠地开口道:“拖了这么多天才来觐见陛下,看来看来赢了一场之后,倒是没有什么还能被将军放在眼里了吧?”
这位贤王是当朝皇帝的亲叔叔,当年先皇突然驾崩,小皇帝仓促登基,局势不稳,一小波乱党借机生事,制造了几起暗杀,是这位皇叔一路扶持着年幼的侄子平定叛乱,坐稳王座,一直走到今天。
故而虽然这些年贤王痛失幼子后脾气越发古怪,在朝堂上倚老卖老,当着众臣的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大肆批判,年轻的帝王依旧对他信爱有加,多有倚重。
凌松神色一凛,起身撩开衣摆直接向皇帝重重跪了下来:“臣有罪!并未及时进宫述职,确为不敬,臣不敢求陛下宽恕。只是斗胆求陛下给臣一个机会解释此中缘由,臣率白羽骑回朝当日,竟在城郊遇歹人伏击,同伴被刺客乱箭所伤,”说到此处,他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沉痛,“那箭上奇毒难解,稍有不慎便会让人丧命,我府上医师束手无策,研究良久才决定采用此前从未试过的药尝试医治,臣忧心同伴伤势,竟直到情况稳定后才进宫向您禀报,不得已拖延了一些时间,实在有失礼数,请陛下降罪!”
皇帝一惊,握紧了扶手:“竟有此事?!”
这样猖狂地光明正大袭击一位刚刚取得战功得胜回朝的将军,绝不是一件小事,处理稍有不慎便会造成超重局势震荡,人心浮动。而此时之前竟完全没有人向皇帝禀报过这件事,无怪乎他会如此震惊。
如此目无法纪,只手遮天,这件事背后的主使者在朝中该是有怎样的能量……
贤王却在此时此时冷笑地插了一句:“哦?我怎么倒听说将军是沉迷温柔乡流连忘返了?”
凌松目光冰冷地回瞪过去:“若不是这位同伴舍身相救,现下躺在床上生死一线的便是我 怎么,贤王认为我理应将他撇下不管吗?”
贤王抚着长须和蔼地微微一笑,说出口的话却并无半点善意:“说是同伴,可还讲不准是个什么玩意儿……”
“够了!”
玉石相激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是珠帘后的帝王狠狠甩了袖子。
将军和贤王瞬间都闭了嘴,齐齐跪下请罪。
然而少年帝王在最初的那一声爆发般的怒喝后,便难以抑制般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
他看起来的确身子不好,被气了一下便咳得停不下来,帘子后影影绰绰,似是侍女有条不紊地快速来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