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凛被他握着的手猛地颤了一下,忍不住深深望入他那双有熟悉又陌生的猫儿眼,几乎要瞬间被带着沉进那个久违的噩梦里。
我为什么从来没有发现,这双眼睛,还真像啊……
叶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又被拉着手摇晃了几下才清醒过来。
司安凑近了一些,满脸关切地试图透过幕离打量他的脸色:“凛凛,你怎么啦?”
----现在被他握着的是安安的手,是那个陪他说话,逗他笑,为他差点丧了命的安安……
不是什么别的人。
他的眼睛里永远燃烧着温暖的火光,而不是暗藏阴冷如毒蛇的恶意。
“没事。”叶凛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欲言又止:“你在贤王府……过得怎样?”
“很好啊!”司安笑眯眯地数起了手指,“有得吃,有得穿,再也不用担心半夜被突然叫起来----你怎么啦,怎么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叶凛顿了顿,他明知道有护卫跟在身后不会有人偷听,还是将声音压得极低,隐晦道:“ ……如果王妃为难你,一定要跟我说。”
司安突然不说话了。
他歪着头静静地看了叶凛一会儿,直到后者心底慢慢爬上某种不祥的预感,才缓缓开口道:“……你也知道啊。”
他古怪地笑了笑,突然换上了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被男人睡还是比女人睡,不都是一样的吗?况且我本就是这样贪慕富贵,为了过上好日子什么都愿意去做的人……”
“你不是的。”叶凛突然打断了他的话,摸了摸他的脸,。
司安愣住了。
“明明过得不好,还傻乎乎的笑。”叶凛握着他的手紧了紧,目光倏然坚定了起来,“等着我,一定会把你带出来。”
“你、你在说什么啊……”司安愣了一下,一改刚才撒娇卖乖的流畅动作,说话突然磕磕绊绊起来。
正好此时不远处吵吵嚷嚷起来,似乎有不少人在唤着“公子”向着这边找了过来。
“好了好了,我的人来了,”司安慌慌张张地挣开他的手,丢下一句“下次再聊”就匆匆忙忙地跑了。
第66章
叶凛思虑重重。
他是知道王妃和司刃之间不伦的关系的。
跳脱出当年的怨恨去看这整件事,司刃会走上这样极端的道路,虽然归根到底是因为他本性恶毒,然而畸形的家庭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在被软禁在贤王府的日子里 司刃虽然在自己面前常常都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却也时不时会像失去控制一般崩坏了翩翩公子的形象,乱摔东西、打骂下人,甚至偶尔还会用力抓着头发蜷缩在墙角,喃喃自语一些任谁听到都会觉得荒谬无比的王府秘辛。
叶凛由此知道了他 一心望子成龙却在其他方面对他漠不关心的父亲、从他小时便对他行猥亵虐待之事的母亲……甚至那一本记载着破译密件的方法的旧书,都是在这样的机缘巧合下看到的。
或许是为了找补,每次发现自己神智崩溃以后,司刃都会换着花样翻倍地折腾他,似乎是这样做就能证明自己并不是只能无力地任人摆弄的、最软弱的那一个。
从那时起叶凛就看清了,面前的恶魔不足为惧,甚至比他更可怜。
叶凛其实并不后悔当年和凌松一起救下了离家出走的、小小的司刃,把对方送去医舍,还看护着他直到他醒来。
且不说自己根本不可能预见未来,就算他真的从微时就察觉了一切悲剧的起源,见幼儿流离于路边而不施以援手,和内心毫无底线的恶人又有何区别?
毕竟人生在世,总有些不得不去做的事。
只是安安,又怎么会……
叶凛暂时收起繁杂的思绪,向着一旁帮他掀起帘子的护卫点了点头,摘下幕离,弯下腰走进了小楼。
都城里身份最尊贵的男人正在等待他的觐见。
司安的背后都是冷汗。
正如刚刚将捧在手中的画匣交给化妆成装裱师的碰头人时,对方低眉顺眼半点不动声色,他展开画卷的手却已经快要抖如筛糠了。
他刚才假借迷路之说勉强搪塞了过去,向着几位侍从露出了一个纯真到有些发傻的笑容。
跟着他的下人姿态虽然都仍恭恭敬敬的,有几个却已经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司安心里清楚,与其说这些人是来服侍他的,倒不如说是贤王派来监视他的。
他脑海中偶尔也会浮现出一两个怯懦的念头,感觉这样如履薄冰、随时都可能丧命的日子,甚至不如在他人身下婉转献媚来得轻松,但转眼又会斥责自己不知好歹,特别是难得有机会独处时,想想恩公将他送进贤王府前、手掌轻轻落在他肩膀上的温度,便似乎又重新有了力气。
恩公救了他,把他从死人堆里挖出来,把他残破的身子重新缝补好,还给他热水和干净的衣裳。
这是司安之前二十几年的生命中从未得到过的东西。
他能为了恩公去死。
恩公总是不太开心的样子,即使那张脸始终被严严实实地覆盖在冰冷的铁面下,擅于察言观色的司安也能敏锐地觉知道。只有听见他带来的消息时,恩公的声音偶尔会带上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凉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