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和庙里的释心方丈相识多年,一进门便被方丈身边小沙弥的请去禅房饮茶,她正想让小辈们自己随便逛逛,转念一想,又拍了拍顾双华的手道:“释心大师是得道高僧,早已参透世事,你有什么想不通的,可以同我一起去找他解惑。”
顾双华见祖母总惦记着自己,感动地握了握她的手,道:“祖母不必担心我,孙女并无什么心事,只想待会儿去殿里拜一拜菩萨,添些香火钱,求得祖母福寿安康。”
老夫人笑了笑,又朝几个小辈们交代了几句,便跟着那小沙弥去见释心方丈。
顾双娥见祖母走了,也懒得再做样子,昂着头就往前走,刚走了几步,突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转头对顾双华道:“今日有不少世家勋贵都来上香,妹妹可要当心着点儿,莫要在这佛门清净地,惹下什么桃花债才是。”
顾云章微微皱眉,想站出说一句话,顾双娥已经转头不再搭理他们,偏自家妹子还抱着顾双华的腿问:“堂姐,桃花债是什么啊?桃花做的吗?”
顾双华被她逗笑,摸着她的头道:“你肚子饿了吗?堂姐带你去吃慈宁寺有名的素斋好不好。”
几人正在说话间,就听得不远处,有人亲亲热热的喊了一声:“顾姐姐。”
顾双华脚步一顿,随即明白过来,这声顾姐姐必定不是叫自己。
果然一转头,就瞅见一位打扮得富贵昳丽的女子,笑眯眯直朝着顾双娥而去,一到她身边,不由分说将侯府嫡小姐的胳膊一挽,很是亲热专注的模样,却连眼风都没往旁人身上扫。
顾双华挑了挑眉,这人她倒是认识的。
邹夫人有位亲姐嫁进了晋国公府,生下一子两女,这女子名叫寇玉珠,就是国公府的嫡三女,她和顾双娥的三表妹。
晋国公府曾经也是钟鸣鼎食的勋贵之家,可老晋国公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偏偏世子又是个不成器的,论吃喝玩乐无不精通,论学问才干却是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于是国公府近几年也有了衰败之势。
寇玉珠从小就是个人精儿,她瞧不起自家的纨绔哥哥,却对长宁侯府那位才貌双全表哥格外上心,又仰慕长宁侯府权势,因此每次见到顾双娥,总是殷勤讨好,自己得了什么新鲜东西,都不忘往顾双娥这里送一份。
顾双娥性子高傲,寇玉珠恰好能投其所好,句句说得她十分舒坦,一来二去,两人倒也变得亲近起来。
于是两位表姐妹手挽手一路谈笑,倒显得长宁侯府里的诸人显得像多余似的。
顾双华耸耸肩,牵着小堂妹的手往前走,耳边是钟鼓梵音,抬头时有雪白的柳絮飘飞而下,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一件和大哥有关的往事来……
那时她刚满十四,恰逢正月,侯府的女眷们陪老夫人一起来慈宁寺吃斋礼佛,祈求侯府今年的兴盛昌隆。
正月里,慈宁寺正是香火鼎盛之时,她们一进门就撞见寇玉珠和另外几个远房表姐妹,因侯府和晋国公府向来交好,寇玉珠又是自来熟的性子,也不等人招呼,乐呵呵地跑过来向老夫人和邹氏问好,自然地就走在了一处。
顾双华穿着薄薄的夹袄走在最后,偷偷将手掌放在面前呵着热气,老夫人一回头,看见她一张俏生生的小脸得通红,立即就垮了脸,对她身边的嬷嬷问道:“怎么回事,大过年的,就让三小姐这么冻着。”
那嬷嬷面露惊慌,低头哈腰的,一个劲儿向老夫人赔不是。
其实老太太如何不知,大过年的,顾双华院子里的下人都忙着讨好夫人和嫡小姐,各处送礼通融,盼着能换个更有油水的差事,哪个还能顾得上三小姐的衣服够不够穿。
于是老夫人走过去,将自己的手炉塞到顾双华手里,又对邹氏道:“你这个当主母的,也该好好管教着点下人,各个都这么势利油滑,以后侯府成了什么样子。”
邹氏挂了个三分笑,躬身点头应承下来。这时老夫人偏又加重了语气:“咱们是大户人家,当主子的其身要正,我们对人对事不偏不倚,下人们才能有样学样,保得家风不败。”
邹氏内心不太痛快,这已经是指着她鼻子说她偏心了,可碍着婆婆的面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把那嬷嬷狠狠骂了一顿,罚了她一个月月钱,又当众放下话,以后对府里的小姐谁也不得怠慢,不然都别想在侯府呆下去。
顾双华抱着手炉缩了缩脖子,实在不想因自己引发这么大阵仗,祖母却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如今邹氏掌稳中馈,下人们越来越不把她这个老夫人的话放在眼里,若不是这般当众立威,这孙女还不知得被欺负到什么份上呢。
另一边,寇玉珠手拢在袖筒里,偷偷瞥着顾双娥的表情,果然见她瞪着那个被祖母维护的妹妹,满脸都堆着不屑,再看一眼面有愠色的姨母,乌溜溜的眼珠一转,暗自生出个主意来。
她那年才不到十三,仗着自己还是个孩子,趁老夫人和释心大师在禅房饮茶的功夫,伙同几个表姐妹,将顾双华骗到寺内一处偏僻的柴房里,然后撺掇另外一个表姐给上了锁,再开心地跑去顾双娥面前邀功,说自己为她出了口恶气。
顾双娥那时正在陪母亲上香,闻言也并没有多问,只用眼神让她莫要在此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