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完了茶, 双华本想送哥哥到门外坐马车,但看见祖母一脸不舍地看着她,想起她们已经足足三个月没见面了, 心里软下来,便走过去将祖母的手挽住,说想去看祖母房里那几盆花。
老太太笑着按着她的手背, 两人亲亲热热往隔壁房走,邹氏独自坐了一会儿,垂眸不知想到什么,吩咐一个丫鬟道:“用完了午膳,让夫人到我房里来,就说我要教她看账本。”
双华的午膳是陪祖母一起用的,说完公主府里的诸事,祖母剥着手里的瓜子,眯起眼,将头靠过去小声问道:“昨晚上,到底怎么样了?”
双华正为她煮茶的手一抖,随即低着头,脸红不知该如何作答。
祖母看她这模样,也猜出些端倪,叹口气道:“按说,祖母最疼的就是你,自然不愿看你受委屈。可你既然嫁过来,当了身份显赫的长宁侯夫人,多少双眼睛全都盯着你们呢。暂时别扭几日倒无妨,可日子久了,若是迟迟不圆房,眼看着子嗣无望,你那婆婆只怕沉不住气,要以此为理由,给他弄些个妾室通房进来。”
她见双华还是咬唇不语,摇摇头道:“还是说,按你之前所言,对他只有兄妹之情,所以,也不在乎他纳不纳别人进来?”
双华心尖一抽,本能地抬头道:“就算婆婆有这个意思,哥哥也是不会同意的。”
祖母拉着她的手坐过来,语重心长道:“祖母活到这般年纪,看的事可多了。萧儿以往对你是好,事事纵着你宠着你,可现在你是他正经娶回来的媳妇儿,不再是需得保持距离的妹妹。你们日日睡在一间房,如果一再将他推开,日子久了,难免他不会因为郁郁不满,而生出别的念头。你要知道,这京城里的勋贵人家,哪个家里没有妾室通房,何况萧儿已经这般年纪,他又是个正血气方刚的男子……”
双华听得垂下双眸,不知为何有些难过。她知道祖母全是为了她着想,希望她能好好在侯府站稳,抓牢夫君的宠爱,可她心里还是藏了些倔强。
哥哥会是那样的人吗,他那么温柔隐忍,只是因为得不到纾解,就会去像寻常男子般找其他人来替代吗?
等走出祖母的房门,天色已经过了晌午,双华也不知是因为昨晚没睡好,还是因为方才祖母的话,总觉得浑身提不起劲儿。
可一出门接到丫鬟来传话,来不及回房歇息,便赶去了邹氏的房里。
邹氏点了一炉百合香,见她进门,也不同她说话,只乜着眼取下头上银簪去拨炉内香灰。
双华向婆婆行了礼,抬眼就看见桌案上堆的一大叠账本,正在心里吐了吐舌头,便听邹氏冷冷开口:“你自己看吧,若是有不懂的再问我。”
这架势摆明就是要为难她,双华一个不受宠的闺中小姐,以往哪里有资格过问府里的账目,这时看着密密麻麻的开支明细,觉得一阵头晕脑胀。
邹氏斜眼看着她蹙眉茫然的模样,在心里默默冷笑一声。
她特地挑出不同年份的账本打乱放着,哪怕是自己管家多年,也需整理许久才能理出头绪。这一遭,就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才不过嫁进来一天,连新媳妇的责任都没尽到,就想染指府里的中馈,真当她这个婆婆这么好应付吗。
可双华捏着拳吐出口气,似是下了决心啃下这块硬骨头。然后将几本账本全摊开,按年份整理出来,再向丫鬟要来了纸墨,在纸上分门别类写下条目夹在账本里,很快就将一堆烂账按照条目分开,变得清晰起来。
她见邹氏瞪圆了眼往这边瞧,笑了笑道:“这是方先生教我的法子,他那里有一屋子藏书,平日里想看什么书了,若是盲目地翻找,只怕一整日都找不出。于是他自己想出了这检索的法子,后来又教给了我。”
见邹氏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眨了眨眼道:“这里的账本我下午就能看完。若是婆婆觉得等着不耐烦,可以先去吃茶歇息,待会儿我有什么不懂再去找您请教。”
邹氏用指甲掐着衣角,生出浓浓的挫败感。她竟大意忘了,这丫头还是方仲离的入室弟子,方仲离有帝师之才,连她这闺中妇人都曾闻得他的大名。
三小姐习从名师,连在公主府都未荒废过,被引导着博览群书,小小的账目怎么难得倒她。
邹氏讨了个没趣,越看她越觉得碍眼,将帕子一拎,走到外间让丫鬟给自己按肩捶背去了。
双华这账一看就是整个下午,然后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抱着账本走到外间,对歪靠在榻上的邹氏福了一福道:“账本我已经全看完了,婆婆还有其他吩咐吗,若没有,双华便回去用晚膳了。”
邹氏半睁开眼道:“看完了,我便考一考你。”
她让丫鬟扶着坐起,伸手接过账本,随意翻开几页,抽出日期发问,双华眼尖瞥见自己做的记号,立即就能答出当日的进项和支出。
连着答对了几题,邹氏没达到立威的目的,便觉得十分无趣,正闷闷挥手让她退下,突然想到什么,又喊了声:“你先留下来。”
然后她用眼神示意两旁的丫鬟离开,按着膝盖站起来,又在双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冷笑一声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就能扬眉吐气,好好偿还这些年你在我面前的不平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