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勇气仰头看着蔓延过来那抹热切的眼神,依旧垂头滔滔汩汩。
“阿昭曾经说过总有一天惜音会喜欢漠北,可...可现在我喜欢这里,娘亲却想把我送走”
“惜音真的很喜欢漠北,喜欢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
“惜音不想走”
她犹记得那年落英缤纷中的翩翩少年,扬起满院的桃花香气哄着她,让她不要哭,不要想家,告诉她漠北很好,以后会慢慢喜欢的。
为何这一天终于来临,却悄无声息的夺走她留下来的权利,她不敢忤逆她的娘亲,但也知道她注定如此,非走不可。
当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小表妹,你听我说”柳惜音的下巴淬不及防地被她的手轻轻抬起,无处安放的目光便这样触及到叶昭温柔深邃的琉璃色眸子。
“没事的,你就放心去祖母家,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我知道我一定要去的,可是我就不想去...”
柳惜音的语气极淡极淡,却充满了委屈和低落。
“表妹,我想舅母肯定有她的思虑才会让你去,你也别怕,等你过去后我会时常给你写信的,如果军营没有事,我便去看你,你说好不好?”
柳惜音稍鼓腮帮子,抓着叶昭的手晃来晃去,使劲摇头,扭扭捏捏就是死活不开口。
“可别再哭了”叶昭被柳惜音的小模样逗的笑了一声,她促狭遂道:“再哭的话真的跟兔子眼一样红了”
“阿昭,你别打趣我了”
“好好好,我不说你了,那你跟我回去好不好?出来这么久舅舅他们也该担心了”叶昭为了哄哄她的小表妹,倏地收起逗趣的心思,语气转为深深的关切。
柳惜音踌躇了许久,才颔首低眉,忸怩开口:“那走吧”
“小表妹,真乖”
叶昭讪讪打了个响哨,白马从不远处飞跃而来,停在她面前刨蹄嘶鸣。
“阿昭,这是?”
潺潺眼波流转示意白马低头,叶昭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抚顺了一下鬓毛,肆意的荡起笑意。
“这是我爹给我的战马,以后它会陪着我驰聘沙场,不过刚刚赶得急来寻你,所以一时还没有想出什么名字,表妹你读的书多,要不你帮我起个好听的名字”
柳惜音偶看湛蓝天空,偶浮思飘绪,偶酌字摹词,终如晨曦氤氲墨点泅泅散沁开。
“雪飞春减柳絮归,踏山迸水叶践诺”
“阿昭,便叫踏雪可好?”
“好,以后便唤它踏雪”
“踏雪”叶昭摸摸着白马,一声高过一声附耳轻念。
“表妹,踏雪很喜欢你呢”
踏雪朝柳惜音匍匐走来,打了个响鼻。
“阿昭”她眉似新月,嫣然笑靥流转。
“嗯?”
“还不回去?”
“好,走吧”
叶昭牵起柳惜音的手,带着踏雪,穿过寒冬的桃花林,穿过熙攘的街道,穿过时间的洪流,穿过青梅竹马的岁月,一路蜿蜒而行。
……
漠北的冬天很冷也很漫长,似乎长到只停留在惬意中,永远不会倏尔远去。
柳惜音仰头看着雪花从天光乍破,纷纷扬扬洒满粉妆玉砌的世界,飘忽到她的发梢肩上,落入她的掌心,一点点的料峭寒意慢慢融化,极具视觉的冲击力渐渐跌入她眸中。
“阿昭,你为何还不来送我?”
一箱又一箱的行李,一个又一个的人进进出出,眼前之景与往昔竟如此相似,她犹记得上次满目朦胧,哭着不愿来漠北定居。
而今茫茫人海,天大地广,一隅之地数不胜数,却只想栖身于眼前的小小屋檐。
“惜音,走吧”
柳夫人在催她,身边所有人都在催她,连漫天萧瑟刺骨洒落的琼芳也在催她。
“惜音,快点,待会你祖母可要等着急了”
她蓦然闭上双眼,任由丫鬟领着她踏过矮凳子,踏入马车,直到白色帘布堪堪落下,遮住了所有的视线。
她...还是没有来?
车轮滚动的声音和身后爹娘为她饯行的声音接连传来又随蘋风消弭于无形。
“阿昭,你为何没来?”
第一抹笑刚攀上她的唇边却有泪接二连三的连亘划过。
一路渐行渐远,迤逦出城,直到摇曳颠簸的车子大力颤动一下,瞿然惊醒马车中的人,她止住哭泣询问。
“怎么了?”
马车窗口的帘布忽地被掀开,蓦然一眼的对视,便将时间定格于此,浑然忘我。
“表妹”
柳惜音熟悉那人的面容,熟悉那正朝马车蔓延过来的声音,熟悉那一路逶迤的脚步声。
“阿昭”
一瞬间的风起云涌,翻江倒海,把低落的心情飘入云端,柔情缱绻,软语温存:“表妹,莫哭,好姑娘要坚强”
她使劲忍住接连涌起的湿意,堆积在眼眶中打转,冲着叶昭弯眉眼笑道:“阿昭,我不哭”
“我家小表妹最乖了”
叶昭抬手摩挲柳惜音的脸:“表妹,我会在漠北等你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