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偶尔脑子会有些犯浑,把叶昭当成男孩,可一旁的范二娘脸上的笑容先冷凝再堪堪消失,而叶昭却像抹了蜜似,唇边晃动的笑更深,也没注意与她站在一起的柳惜音已经红霞攀耳根。
“咳......,昭儿和惜音难得回来一趟,先去吃饭,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范二娘佯咳几声,发号施令的同时也一记冷眼瞪了一下叶昭,可她丝毫不在意,只是身上的衣角都快被柳惜音揪出一个洞,熟料叶昭反握主柳惜音的手,然后潇潇洒洒牵着她一同去用膳。
一路上范二娘不知下了多少次通碟,但叶昭仍然与柳惜音贴的很近,扣住的手指丝毫没有松开的转圜余地。
可是接下来这顿饭吃的几乎有些安静,直到尾声时,无声无息中有人脸色突然绽放第一抹笑靥,叶昭将目光蔓延到范二娘面前,敛声。
“阿嫂,昭儿想娶表妹为妻”
啪嗒。
这砸筷子的声音有些缓缓迟滞,范二娘在叶昭一闪而过的言语中蓦然震惊,停顿片刻开始泛起怒意,可叶昭仍是一副风平浪静,不动如山的样子,惹得她最后气到直接哂了一句。
“昭儿,跟我去祠堂”
话莆刚落,接踵而来便是一抹温软握住叶昭的手,她舒展眉头,与柳惜音对视。
“放心,还有相信我”
此时叶昭的声音很轻,却有种沉重的力量,一点点压下柳惜音心头的不安,然后她松开叶昭的手,目送她一路逶迤而行,越远越小的身影在被刮起的灰尘掩住最后的斑迹,她说:“阿昭,惜音相信你”
……
祠堂庄严肃穆,灯火醺然,烛焰骤晃出祖辈心头焚烧的百年业,牌位上遒劲凌厉的笔锋见证叶家满门忠烈。
“昭儿,你敢对着叶家列祖列宗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话莆刚落,耳畔占据一声铺天盖地的撞击声,叶昭跪在密密麻麻的牌位前,眉眼撑起莹莹亮的星辉,然后一字一顿挫念出来:“叶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叶昭将以凤冠霞帔覆表妹柳惜音,迎她入门,冠长久年月叶氏之姓,还望父亲兄长莫要责怪”
“胡闹,昭儿你可知你是女子”
如惊雷闪现,范二娘魔怔似的攥紧拳头,难以置信地冲着叶昭怒道,可叶昭仍是一副天塌下来都还是簌簌落叶沉湖水,一点波浪都没有,她继续镇定自若地敞开话匣。
“阿嫂,昭儿女扮男装,欺君罔上被说不忠,昭儿自小顶撞父母与兄长被说不孝,昭儿胡作非为被说不义,昭儿杀人如麻被说不仁,可表妹她说叶昭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而是昭明磊落之人,我相信她,我扪心自问这八年来,昭儿心系天下,以碧血洗刀刃为父兄报仇,为漠北所有人撑起一片天地,为大宋驱赶辽军,护住飘摇山河,换来百姓安稳的日子,昭儿自认无愧于心,既然昭儿是昭明磊落之人便应当顶天立地,重诺千金,曾经在我秉功业垂之时已负她一次,这次昭儿绝不食言,娶她是我对她的承诺,也是心安归处,表妹是我最珍视之人,我要护她一生,娶她为妻,哪怕遭全天下人反对,亦不动摇,希望阿嫂能同意”
范二娘听着叶昭毅然决然的话,像五雷轰顶一样劈断她心里紧绷的弦,她仓皇的膛目了一眼叶昭,却看到叶昭眸中灼灼到很沉重,根本不容人反抗,她避开后轻巧地劝道。
“昭儿,你可知叶柳两家只剩你和惜音两人,如若你俩执意要在一起,便是要断了两家的后,而且你这么做便是耽误了惜音,要怎么跟惜音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叶昭沉默下来,揆首忖度后再次斩钉截铁地回答:“那年城破之时,舅母临死前亲自把表妹交到我手上要我好好待她,所以昭儿不能再食言,往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表妹一辈子”
她停顿下来,以春风化雨的声音再次响起:“昭儿那天问表妹,她说柳惜音非叶昭不可,叶昭是她的希望,是她的命,既然表妹已将我认为良配,此生非我不嫁,那昭儿唯有履行儿时之诺,守她护她一生,以后她在哪,哪便是昭儿的家,昭儿相信舅父舅母一定会谅解,不会责怪我们所做的决定”
命之一字,无人能说清。
范二娘垂下双眸,掩住长嗟喟叹,这些年叶昭在外东征西战,四处奔波,像飘摇不定的浮萍,每每从漠北寄来书信,她心里可谓又惊又喜,就害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可她更心疼一个女子扛起比男子还要沉的重担,所以她心里比任何人都希望叶昭能有个安稳的家。
本以为她嫁人应是一件好事,熟料没过多久叶昭便告知自己,说她与郡王都是不得已才成亲,已经约定好表面高挂夫妻之名,在三年后便正式和离,一拍两散。
范二娘一直以来想找叶昭谈谈,奈何叶昭是鹰是雁,属于远阔的天空,属于外面的世界,她根本不愿折断双翼被困后院,她说当初是不愿拖累家人,也不愿以叶家军做孤注一掷,才会主动揭破女儿身保全他人。
而今天她的昭儿跪在她面前直言柳惜音在哪,哪里便是她的家,便是她的归宿,此时都不知道她心里有多高兴她的昭儿终于把自己的心定下来,可是女子与女子在一起就会被道悖逆礼法,她怎么舍得叶柳两家仅剩的血脉被人如此指着脊梁骨辱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