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安玥张了张嘴巴,脸色苍白的看着他,这会心里是真的怕了。她以为这一切就和她在大宴之时,随手报复一个妃嫔一样,并没有想太多,也没有觉得有多严重。可是顾淮景一说,她才惊觉,这里不是大宴,是大祁。
顾淮景看着她,唇抿得很紧,如同一柄笔直的剑:“我知道,你不愿嫁到大祁,不愿意嫁给我。既然如此,我可以向皇上请旨,给你一份休书,让人把你送回大宴,你想看什么书,做什么事情,从此与我无关,我都不会再管你!”
说完后,他松开了赵安玥,甩门离开。
赵安玥脸色血色彻底退了个干干净净,浑身仿佛没有了力气,顺着墙壁滑倒在地。
本来需要掐腿才能流出的泪水,突然间就盈满了眼眶,一滴一滴,如同雨滴,接连不断的从脸颊滑落。
她是想回大宴见见父皇和母后,但她不要以这种方式回去。她也不想要休书。
赵安玥伸起袖子,胡乱擦了一把泪,站了起来,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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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景去了书房。他坐在位置上,低着头,手抵着太阳穴。
太阳穴被气得一跳一跳的,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强行把怒火压下去。
从很早开始,顾淮景就已经能够完美控制自己的情绪,像今夜这种愤怒,已经十几年未曾有过了。
就算当初,知道父亲和叔叔的死,和皇帝有关,他也只是静静的在房中坐了一夜,没有愤怒,没有表情,什么都没有。
赵安玥嘴上说自己知道错了,但那双把她内心真实想法展露无遗的眼睛,清清楚楚的写着她并没有觉得自己错了。对着这样的耍小聪明糊弄他的赵安玥,他真的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
他如果真要让赵安玥怕他,听从他,其实很简单。
把赵安玥直接关暗室关几日,关到心智失常,几次后她就能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可是顾淮景做不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做不到。
甚至回来的马车上,他便想要怎么罚她比较好,打怕她疼,关暗室怕她害怕,真伤她丫鬟她估计真的会记恨一辈子。可是什么都不做,她就不会放在心上,像七皇子这样的事情会发生的越来越多。
一次是幸运,下次呢?他做的事情本就凶险,结果她行事还如此任性妄为。
所以想来想去,他居然想到了练武之初,最为平常的马步。
顾淮景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变得如此心软。
他娶她,是他设的局,把她扯入这旋涡之中,他确实有那么一些愧疚,可她是大宴公主,理应承受这些。而且他从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达目的,谁都可以利用。
所以他为什么要觉得愧疚?既然不愧疚,又为何心软?
顾淮景吐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强制自己静下心,摒除不必要反而会影响判断的愤怒,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局。
今日他的计划,全部被赵安玥打乱。
所幸阴差阳错,不至于太糟,反而如果精心设计一番,效果会好很多。
三日后,大年夜之日,皇帝及各宫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会有一顿家宴。
那,是个不错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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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安玥站在书房门外,抽泣着犹豫了一会儿,推开了书房的门。
她先探进来一个头,顾淮景抬眼看去,神色已尽数恢复如常,眼中神色冷淡。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一行清泪,刚刚他离开之后,想必哭过。
赵安玥咬了咬唇,大着胆子走了进来,转身关上了书房的门。
顾淮景低头,当作没看见她,一字未说。
她站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似乎心里有些害怕,迟疑了一会儿,垫着脚尖轻轻走了过去,停在他旁边。
桌上摊着一本兵书,兵书上被他画了详细的注解,是准备和军营中的将士说的。
他抬手翻了几页,其实什么都没看进去。
书房内诡异的安静着,顾淮景没说话,赵安玥也没说话,只有他翻动兵书的沙沙响,以及窗外寒风呼啸的声音。
刚刚过来的时候,外边又下起了雪,雪花从漆黑的天空飘洒而下,漫天飞舞。
赵安玥发丝上,衣服上,沾上了几片雪花,在温暖的书房内渐渐融化。
她站了一会儿,抬起袖口又擦了把脸,把睫毛上挂着的泪珠也擦去了。
赵安玥咬着唇,伸出手,轻轻扯了扯顾淮景肩上的衣服,声音很小,小得像雪花落在树叶上的声音:“顾淮景,你不要生气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一字一片雪花,纷纷扬扬,不知无意间落在谁的心里。
顾淮景翻着书的手一顿,没有说话。
赵安玥又等了一下,微微嘟着嘴巴,继续扯了扯他的衣服:“很晚了,你还不回去睡吗?”
此言一落,等了一会儿,顾淮景长长叹了口气,他合上兵书,站了起来,说的话很僵,带着很刻意的冷淡:“走吧。”
赵安玥眨了眨眼睛,脸上绽开一个笑容,追了上去。
书房打开,里面的寒风夹带着雪吹了进来,但并没有觉得有多冷。
书房和卧房只有几步距离,顾淮景走了出去。
赵安玥跟着出来,转身把书房门关上。
雪积得深了,顾淮景的脚步深而密。赵安玥在后头深一步浅一步得顺着他的脚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