睛,全身瘫软蜷着,脸色可见地逐渐灰败发白,身下流出的淡红血色渐渐浓深。
霍晨江小声敲了敲门,示意已可以出发。隋戬目光闪了闪,将方眠搂在怀中,在她眉心匆匆一吻,张开披风将人裹住,拦腰抱住出了门。
方眠在他怀中紧闭着眼,迷乱地抖了抖,“……李侍卫……其实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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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雨金屋藏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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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在今春天气尚好,一路未曾落雨起风,皇帝的近臣都是先前惯常行军的,治军谨严,真要行动起来快如闪电,一行车马在林中或官道上行进,连天子明旗都收了,沿途极少停顿。及至抵达洛城时,又是一日子夜时分。
眼看王宫就在前头,镶着无数铜钉的大门缓缓拉开,里头露出无数璀璨灯火。霍晨江骑在马上,困顿地抬眼一看,只觉那灯火蜿蜒得有些怪,不像是惯常宫灯,倒像是列队相迎似的。
他只怔忪了一瞬,忽反应过来,暗自骂了一句“不巧”,兀自催鞭奔向宫门中,及至殿前,连滚带爬地跳下马去,头也不抬,径自跪地,在那高贵沉重的金蓝裙幅下急道:“娘娘,今夜不是时候——”
皇后神容镇定,闻言笑了笑,“他要什么人,本宫便顺水推舟给他,今夜不是时候,何时才是时候?本宫当没看见那小妮子,陛下便当本宫藏着坏心,本宫好心替陛下提个醒,倒霉的反倒是国舅爷。霍公公,陛下要做昏君,本宫却做不得孽子,难不成本宫要等到家里抄了家死了人不成?”
中宫皇后母族世代袭爵,门楣赫赫,不过顶不住天子铁腕,近年来也露了颓势。而皇后入宫多年,虽则隋戬礼待,她在御前也说得上话,但“至今无子”四字钉在头上,是板上钉钉的罪责,她至今不曾乱了阵脚,已算得出色。
霍晨江咬了咬牙,“娘娘,陛下是仁厚之——”
皇后未理会他,错开一步,已遥遥拜倒。宫人内监随之纷纷行礼,人潮如山呼海啸,“恭迎陛下!”
随即静了一静,又是一声:“恭迎贵妃娘娘!”
霍晨江心里一寒,回头看去,只见那辆马车径直越过宫道行至凌霄殿阶下,侍卫打起车帘,身形颀长的男子走下车来,面色冷淡地扫过漫漫灯火,看向皇后。
他面色如常,并无太多讶异,就像只是平时在宫道上碰到皇后似的。皇后却蓦地攥紧了拳,掌心渗出冷汗。
然而隋戬的目光只是随意掠过,并无太多深意,只回过身去,解下披风,将车里的人牢牢一裹,打横抱在怀里,稳稳向阶上走来。夜风吹动衣料,他怀中的少女露出面孔,在千百道探究目光里微微蹙着眉,面色虽然苍白,但五官冶艳之极,被宫灯璀璨一映,几乎有种勾魂夺魄的妖异矜贵,却软软地倚着男子的胸膛,双目紧闭,不知是醒是睡。
那披风是雨过天青,绣着金银龙纹,上头却隐约沾着些什么东西,走得近了,方知原来尽是一点点干涸的血迹。皇后突地明白过来,身形一晃,扶住侍女,险些摔倒,涩声道:“……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
霍晨江把头垂得更低,已不敢答话。隋戬一步步迈上玉阶,走得近了,脚步渐渐放缓,终在皇后身前停住。
凌霄殿中灯火通明,照得人脸上所有细微的威严和怒气都无所遁形。他声音不大,却挟着万钧重的分量,“中宫送朕的贵妃?这是将功补过,还是将过补功,中宫可清楚?”
他怀中的少女面色苍白,无力垂落的指尖上沾着殷红的干血,显见得这“贵妃”来得不合时宜。这话说得不重,细咂摸来却隐有凶气,皇后双膝发软,蓦地长跪了下去,慌乱道:“臣妾、臣妾冒进了!国舅前日回洛城,便有些风声,臣妾——”
隋戬冷淡地“嗯”了一声,抬步向殿内走去,“中宫的大礼,朕收了。都散了罢。”
皇后心中一轻,一团乱麻却愈发乱缠,“陛下!”
隋戬已迈进门槛,停下脚步。霍晨江瞧科,急忙叫阶上的内官侍女们全跟自己退下去。隋戬这才回过头,漠然看了她一眼,“朕会给你一双儿女。”
皇后一怔,眼圈迅速红了,杏眼中流波宛转,是个美人。隋戬继续道:“那年先帝将你指给朕,朕给过你旁的路,可你也是死心眼。那些东西,从来就不值得你如此。今后莫在朕身上再费心思,你可明白?”
眼眶发烫,皇后慌乱将额头抵上青砖地,咬住了一声哽咽。再抬头时,凌霄殿门已经关了,冷森森地将整个王城隔绝在外。
她突地起身,想要推开那扇门说什么似的向前迈了一步,明莲慌得急忙抱住她的腿,“娘娘不可!”
皇后恍惚了一瞬,旋即甩开明莲,快步向阶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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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夜雨金屋藏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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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纷纷落在琉璃顶上,簌簌作响。方眠在梦中恍恍惚惚地被一个白衣少年拉着手,大步向前跑去。穿过大片光影斑驳绿意葱茏,她上气不接下气,“阿驭!我们这是要去哪?”
方驭回头笑道:“嘘,小声些,那地方要被你吓跑了。”
越国的春天是惯常阳光明媚的,越王宫的花圃里开着大片山茶,门一推开,轰地腾起万千纯白蝶翼,蝶翼夹着气流,香气阵阵扑来。
方驭站定,折一支山茶,簪在她腰间,“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
阖宫上下,除了要做日子的礼官,也就只有方驭对这个来路不正的凤栖公主上心。那时她只觉少年的笑容明亮纯净得灼人眼目,现在更觉那笑容连带着整片家国的温度烙在心尖。她揉了揉眼,费力翻了个身。
琉璃阁楼中只亮着一盏灯,宫人压低声音,端着器物茶水进进出出。隋戬这次倒没批阅奏折,就立在桌前,垂首翻着一册东西,背对着她,宽肩窄腰的轮廓被暗暗一照,竟让人心安。
方眠嗓子发涩,便没出声,直到一个小宫女扫了一眼,捂唇“啊”地一声,“贵妃娘娘醒了!”
隋戬回头,正跟她四目相对地擦了一下。他挥挥手叫人全都下去,端了水走到榻前,先蘸水润了润她干裂的嘴唇,又将手臂穿过她肋下,将她半扶起来,在腰后塞了一只靠背,也不把茶杯给她,就将杯沿凑到她唇边,微微抬起杯底。
温甜的蜂蜜水穿过喉咙,方眠渴了,仰起脖颈,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隋戬却将余下的半杯端了开,“喝多了当心又吐。”
方眠便“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外间雨声阵阵,琮琮如乐音,她突然问道:“玉兰已落了么?”
隋戬将杯子放下,便立在琉璃墙边,负手看着外间雨景,半晌才道:“茶花便要开了。”
方眠屈起膝弯,将下颌抵在膝盖上,听了一会,终究还是问道:“什么贵妃?”
她终究年纪小,心里压不住事,有事便忍不住要说。隋戬轻笑一声,摇摇头,转身半倚在整幕琉璃墙上,一开口,把话头扯得极远。
“这三年间,你每次来朕这里,都活像做贼,怕宫人知道,怕侍卫知道,更怕外头知道。朕想让天下人知道朕金屋藏娇,你既如此,也便罢了。”
凌霄殿占据宫中最高一点,从此看,男人背后是墨天白雨,他就像悬在空中一般。他指了指流光溢彩的透明屋顶,“实在忍不得的那日,朕想,天下人不能知道你是朕的,那便叫天知道也好。便有了这琉璃屋子。……你却也只来过一次。”
方眠怔怔看着他。那少女脸上的惊愕仿佛尖锐的鱼骨,刺目地哽在喉间。隋戬迎着那目光,紧紧盯着,片刻不放,“此去北宁,朕头一次发觉不做君子的好处。那便好,强取豪夺也罢,小人行径也罢,便是拼着天下之大不韪,朕也要你在朕身边。朕等不得了。”
方眠垂了垂眼睛,“是我等不得了。”
隋戬面上突地现出一线愠怒,方眠视若不见,“陛下一直在等我,我仗着这个,做过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她低着头,还要再说,后颈已被一只大手握住了,轻轻揉一揉。原来她未察觉隋戬何时走到了榻边,腰后的靠背被他抽走,重又将她放倒在榻上。腰背被熨贴地展开,方眠扬了扬脖颈,浓长卷曲的睫毛颤颤地拂动,闪得眼底如有流光跃金,她微闭上眼,只觉眉心一暖,是隋戬吻了下来,听他含糊道:“病糊涂了,睡罢。”
她轻促地笑出声,“陛下不愿听,可我该做不该做的也都做了,这掩耳盗铃……”
“天下万事,解释最是无趣。你做便做了,有什么好说。”男人暖烫的唇舌堵住她的话,方眠大约是当真有愧,居然真肯服软,微张开略显苍白的小口,莹白齿列间露出一小截淡红的小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