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棣脑中所想,心中所图的,根本都是天方夜谭般不切实际的事。
“可如今你的身份地位截然不同了。倒是应了那句,风水轮流转。”
她说,“你想要的人,该是已经得到了吧。”
连棣摇了摇头。
连棠有些意外,“怎么?你还没告诉他?”
“他有很多事都不太记得了。”
连棣说,“趁人之危,对他太不公平。”
冼子玉的记忆里,还缺失着他最担心的部分。
即使他现在的心意被冼子玉接受了。等到今后哪天,缺失的记忆回来,即使冼子玉不计较从前他犯的错,当下的隐瞒也必然会让他心里不痛快。
至少要得到一声确确实实的原谅,才能心无顾虑地做接下来的事。可现在,他还没有勇气向冼子玉坦白一切。
因为他担心,自己根本不会得到原谅。
不如维持当下朋友间的jiāo往,得过且过……
连棣自嘲般发出一声哂笑。
或许他真的如连棠所说,变得“弱不禁风”了。
懦弱得不敢主动尝试。
连棠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奇怪,“既然他不记得了,你为什么不自己说给他听?”
“怎么。”
她打趣道,“你怕被他知道自己从前身份卑微,觉得没有面子?”
连棣再次摇头,“他必然不会因为以前的身份而看低我。是我自己的问题。”
连棠并不赞同,“你怎么能肯定。”
她见过冼子玉几面,也看得出那是个颇有风骨的小公子。
这样的人,如今身份平常还好。若是当真跟连棣地位颠倒了,凭着那自尊和傲气,未必肯接受他“施舍”的心意。
连棠想,如今连棣迟迟不敢说明,怕是也有这样的顾虑。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根本就看不上你的心意。”
这一次,她猜错了连棣的心思,“或许他只是依赖你给的安全而已。你那样小心地护着他,将他看的密不透风,事事都以他的周全为上。他依赖的是一个尽职尽责的暗卫,可他心里未必有你。”
“听听你我的名字。”
连棠说,“或许对他们而言,我们的xing命就贱如路边的草木,一文不值。”
这些话算不得中肯,却也并不是全无道理。连棣没有反驳,直到听见最后一句,才猛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你就这样想他?”
连棠被他的语气震住,呐呐道,“怎么……不对吗?”
她被连棣隐含怒气的目光看得心惊,可又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他从四岁起进入主家,被囚禁了十数年。终其一生,只见过这世界寥寥数次。”
连棣一字一顿道,“在开始被禁足的生活之前,他对世界最后的印象,是一朵黄色的花。”
他说那天看到的花很漂亮。迎风摇曳的姿态,自由又有生气。
“那花叫棣棠。他绞尽脑汁地想了许久,才用自己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东西来给我们命名。”
“他从未如你所说,轻视我们。”
连棣说,“是你在看轻自己。”
“你还活着。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还能活着?”
他的话如同迎头一棒。连棠会意,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心绪百转千回,最终化成一声叹息,“原来如此。是我的错,不该说出这些忘恩负义的话来。”
“我只是……听不得别人说他不好。”
连棣苦笑道,“况且你也高估我了。我没你说的那么厉害。护不了他周全。”
连棠隐隐觉得这话有什么内情,却显然是自己不得而知的。最终只问了句,“那你现在……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究竟想干什么?
连棣在心里又问了一遍自己。
“从前是我无能。”
“这一世,不管他期待着什么,他渴望着什么。纵然他不记得,或是再也不能记得,我想让他得到他想要的一切,我想看着他,把所有的平安喜乐尽数收揽入怀。”
他顿了顿,像是还有什么未尽的期望,终究却是难以道出,堵塞在心口成了不敢碰触的奢望。话音戛然而止。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