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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的鞋子都被湖水打湿,有些冷,但茂盛的芦苇挡去了夜里的寒风,从这个角度看苇草也是特别地新鲜。
闪闪亮亮的萤火虫从赫连乌罗的手上慢慢飞到炎的手上,炎笑不敢笑,动不敢动,就这么屏息凝神地看着这些趣致的小生灵。
“炎,我会帮你的。”赫连乌罗柔声道,“斗兽营里的野兽是很嗜血,但它们亦是生灵,和这些萤火虫一样,会亲近它们想要亲近之人。”
“真的吗?哪怕像狮虎兽这样的,还有……”炎想到了乌斯曼寝宫里的那头大白狼,像那样的狼也会想要亲近人吗?
“还有?”
“我忽然想起一个人。”炎的眼里映着萤光,低语道,“他的身边有一头狼,非常壮、非常吓人的一头狼。”
赫连乌罗握着炎的手指轻轻一动,但又很快停住,微笑着问道:“是谁?”
“是谁并不重要。”炎抬头道,“我只是在想你刚才说的话,或许正如你说的那样,哪怕是嗜血野兽也是有灵性的,所以那头大狼才没有吃了我。”
“也有可能是主人事先吩咐过,不让它伤害你。”赫连乌罗提醒道。
“这不可能。”炎飞快道,“我可是去行……行……行走江湖的。”
第35章 比赛开始
差点就说出行刺的事了, 炎有点汗颜。乌斯曼的狼应该不只是宠物吧, 没被它吃掉, 说不定是因为他与这头狼有缘呢。
“行走江湖?”赫连乌罗脸上满满的笑意,显然是不信的。
“你就当是吧。”炎也笑了起来,“说真的, 有你这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懂得分辨野兽性情的人做我的朋友, 我真是安心不少。”
“能让你感到安心, 是我这位西凉友人的荣幸。”赫连乌罗稍稍用力地捏住炎的手指。
“西凉友人, 你现在就是我对付卜鲁罕的杀手锏了。”炎也回握了一把,“让我们狠狠地教训这些小人。”
“好。”赫连乌罗斗志满满地道。
两人笑着观赏月色下的萤火虫, 不觉天色渐明,萤火虫便又回归于那幽暗的芦苇丛里去了。
“哎,愉快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炎的指尖上本来停着一只萤火虫,但它的同伴都飞走后, 它便也飞走了。
炎不禁发出感叹,“来如春花,去似云霞,再绚烂的光景也不过一刻时。”
有许多美好的事情, 比如他与皇兄之间, 不论是儿时的相依还是少年时的玩闹,都仿佛发生在昨日般历历在目。可是细细一想, 那些事早已成为过往云烟。爱卿有了景霆瑞,有了孩子们, 兄弟之间的亲密早已不复儿时。但要承认“此情不可待,追忆亦枉然。”是很痛苦的事。
“炎,”赫连乌罗微笑地看着炎,“这‘时光’稍纵即逝,似是薄情寡义,但在这世间,恰恰只有它能抚平人内心之伤。”
炎一怔,他向来只道岁月无情,从不愿留住美好时刻,却不知岁月亦是治疗心伤的唯一良药。
炎不禁注视着赫连乌罗,看着他眼底闪着的光芒比天上的银河、地上的萤火还要深邃闪亮。
“……但愿如此吧。”炎对赫连乌罗抿唇一笑。
但炎心里清楚,要忘记那几乎把心劈成两半的伤痕,怕是要花上一辈子的时光了。
炎和赫连乌罗离去之后,有一团黑乎乎的人影从芦苇丛深处翻滚出来,他钻出来后的第一次件事便是飞快拍去脑袋上的蚊虫。
天晓得西凉国怎么连蚊子都这么大一只,而且这么冷的夜里也不见蚊虫歇下,专盯他露在外头的脸面咬,真是恶毒至极!
“……好痒啊。”沈方宇忍不住用手挠脸,他手上都是湖里的淤泥,把自己捣腾成了大花脸,忽地,他反应过来:之前把这些淤泥涂抹在脸上,不就不用害怕蚊虫叮咬了?
“哎!我真是事前猪一样,事后诸葛亮。”
沈方宇挠着大花脸连连叹气,不过说到底,也是因为那西凉王戒心极重,他必须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能盯梢他,又不被他察觉。
而且那西凉王还有一头雪白的老鹰,精锐的鹰目是方圆千里的刺客都能瞧见,沈方宇为了甩掉它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哪里还想得起怎么对付蚊虫的叮咬呢?沈方宇越抓越痒,满腹的怨气,更不懂这西凉王在搞什么名堂,把他家的王爷拐到这种地方来玩萤火虫?
这西凉王倒是颇具少女怀春的情调,就是不知道他是单纯的玩些小把戏,还是在戏弄他家王爷。
沈方宇隔得太远,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清西凉王是怎么摆弄的萤火虫,但可以肯定的是王爷的心情变好了。
因为王爷方才走时,步伐颇为轻快。
“不管这西凉王想干什么,眼下王爷的气消了,便算好事一桩吧。”沈方宇知道卜鲁罕给那些铁匠递了信,说炎得罪了他,谁要卖武器给异乡人,哪怕是一把剪子,都是与他卜鲁罕过不去。
这话一下,谁还敢搭理王爷。
“这斗兽又该怎么办,要搬军队来吗?”
特使团里有一千的护卫军,都是大燕精兵,原是为保护公主凤鸾的,但王爷一样重要,就是少了一根头发丝,皇上都会问罪啊。
沈方宇走到湖边洗脸,待脸上的淤泥退去,他看到一张眼皮都被蚊子叮肿了的脸,不禁拧紧眉头道,“这张脸可不能给殿下看到,真是太丑了。”
在乔装回斗兽营之前,他还是先去买点止痒驱淤的药草吧。
比赛的名单公布之后,这日子就似乎过得特别快,终于,淳于炎作为一名新手兽斗士,在满座观众此起彼伏的嘘声中登场了。
站在斗兽场的中央看四周,这场地更加高也更加宽阔,炎仿若一叶小舟置身湖泊,周围兴风作浪的便是那些看客了。
炎能看到那些赌徒为争夺最佳看台位置,在那边推搡叫骂,但更多的是一张张仿佛拓印一般,全是“嘲笑”的脸庞。
炎还以为乌斯曼会来凑热闹,但并没有,最上层的王座位置那些华丽的帐帘全都收起着,无人来看,连那位女将军都没来张望一眼。
“他当真是把我忘记在这了?”炎心底还真有些诧异,甚至有些失望,不过他还是收拾好心情,检查着手里的短剑和木盾。
兽斗士乍看都是一样的,和猛兽搏斗而已。但实际上根据兽斗士身材的高矮胖瘦,平时训练惯用的斗兽伎俩能分出不同的类别。
有主动追击型,多属于身强力壮一类,比如卜鲁罕就是其中代表,其次有网捕型,身材偏矮,专练腿脚劲道,这种兽斗士喜欢从“活捉”下手,用身体或者武器困住野兽后再予以致命一击。
最后一类是游击型,他们善于隐藏自己的气息,哪怕在这偌大的斗兽场内,也会利用两边的屏障,草垛等物隐去自己的行踪,与野兽玩起躲猫猫,但观众还看得见他,觉得既惊险又好笑,所以特别过瘾。
当然,在实际战斗中不会有这么清晰的区分,有些兽斗士一场比赛下来,会用到三种不同的猎兽方法,只是惯常用过的总会更加侧重些。
但炎没有进行过斗兽上的系统训练,在阿布拏让他挑选一套战术上的护具时,他都不知自己要用什么战术。
“追击型灵巧,惯用皮甲,网捕型与野兽贴身而战,需要铁质乃至玄铁制的铠甲,这游击型的兽斗士需要灵巧和伪装,布甲是最合适的。”赫连乌罗向炎解释道。
“那就要最轻便的吧。”炎选了布甲,这是上下两件,上面一件灰色无袖土布衫,下面一件同样灰色的及膝短裤,腰间是一条土布腰带,别小看了这些土布,织得特别细密,而且是三层的,内里夹着一层粗麻线,使得这套布甲沉重又坚韧。
兽斗士要是死得太快,没让观众看得过瘾,观众可是要嚷嚷着退钱的。
“炎,你要选铁甲啦。”伊利亚一直在边上嚷嚷,“你要是碰上狮虎兽该怎么办?它那口利牙对上布甲,那就跟切菜一样容易!”
“该怎么说呢……”炎望着斗兽场斜对面那扇徐徐抬升的铁栅门,心想,“伊利亚真是乌鸦嘴啊。”
“哦哦!是彪!——是彪啊!”
虽然这头巨彪脖子里的铁链还未除下,尚且不具杀伤力,但观众席里已经爆发出一阵阵又惊恐又亢奋的喊叫声。
“怎么回事,让菜鸟对付彪?斗兽营怕是脑子进沙了吧!”有人抱怨。
“就是啊,一口下去人就没了,还看什么?看彪表演吃早饭?”有人哄笑。
“这异乡人长得好瘦小呀。”还有女人的声音,“都没有卜鲁罕一半壮实,这有什么看头。”
“姐,你瞧仔细了,他虽然长得瘦小些,但这脸蛋很不错呀!够精致。”
“要我说,就该把他卖去美人蕉,还能挣个头牌,哈哈哈哈。”
“这‘美人蕉’不是被查封了么?老板娘都给抓起来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昨日去,门口贴着封条呢……”
这些七嘴八舌、喊得一个比一个响的人都坐在第一排,几乎与斗兽场地齐平的位置,有的人打扮的不错,穿金戴银,口衔大烟,有的人就一身邋遢,毡帽都是破的,但抓着满手的红布条,看来钱都用来赌博了。
他们仗着有铁栏屏障保护,一个个都是大佬模样,而炎便是他们谈笑、观赏的对象了。
“哎,西凉的‘妖’这么多,还真的需要赫连乌罗来收拾下。”炎心里念叨着,转头看向另外一边,赫连乌罗站在斗兽士出场的木闸门后,正一脸肃然地看着他呢。
“他怎么比我还紧张。”炎冲他笑了笑,周围又是一阵惊呼:“果真长得很好看呢,笑起来更美了。”
炎不禁敛住笑,板起脸孔,还把眼角吊起来,活活一只冷傲的猫。
众人不笑了,赫连乌罗倒是不觉莞尔。
“哐当!”一声响,彪脖子里粗硕的铁链被自动除去,它看着周围这么多人,又吵又嚷的,心情明显不好。
“吼……”彪低沉地吼着,露出铁棍般粗的獠牙,场边即刻安静下来,不过一瞬间后就又爆发出更激烈的喊叫:“哇!好帅的彪!”
那气势能抵千军万马!
炎不禁握紧手里的短剑,可以肯定的是这短剑都割不破它丰厚的毛发,更别划破它的喉咙了。
彪那双金晃晃的兽目已经盯上了炎,就好像看着盘中餐。
炎才抬起手中木盾,还没摆好防御姿势,彪就冲了过来,不,用“弹射”更合适。
它明明有着硕大的身躯,但那兽腿蹭一下就弹到炎的面前,速度之快,让它身上那黄灰白相间的毛发都幻变成一团光。
炎一惊,众人惊呼:完了完了!这就完了!
然而,在彪毫不犹豫地张口咬下之时,炎脚步旋转,一个飞身便掠出彪的攻击范围。
“哦哦哦哦!”满场都是此起彼伏的惊叹之声,彪立刻追击,或许在它眼里,炎就一只灵活蹦跳的兔子吧。
那彪口就跟一把大铲似的,冲着炎站的方位就一口铲下,尘土扬起,炎又一次弹开,只是这次他的脚被彪的前爪绊到一下,往前一个翻滚,便一头一身的灰。
赫连乌罗不觉一手按在铁栏上,眉心皱起。
观众有些不耐烦了,有人在喊:“快咬死他!”也有人在敲铁栏:“跑什么,快上去打呀!”
斗兽营的老大,那面相精瘦的老头儿坐在居中带有茶座的看台上,由阿布拏好烟好酒地伺候着,不论周围喊声怎么震天撼地,他俩是气定神闲,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炎把手中的盾牌更握紧了些,然后看到彪的眼神又发狠了一分。
“真的要杀了它吗?”炎想,到目前为止,他都只是在躲闪而已,别说出招了,连内力都未有发动分毫。
第36章 武卫军
不知为何, 炎昨晚上还想着要在斗兽场上好好表现一番, 让这些家伙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武功, 但到了赛场上,看到那头原本是宠物的大彪后,就又觉得同时天涯沦落人, 何必彼此为难。
炎没有养过宠物,但有爱马“逐风”, 这次都没舍得让它长途跋涉的跟来, 便留在了睢阳的永和亲王府里。
想到这彪的主人把它养得膘肥肉厚的, 可想而知是极其疼爱它的,若他就这么把彪杀了, 这主人不找自己寻仇才有鬼吧。
再者,赫连乌罗也说过,即便是野兽也有灵性,何况这是头宠物彪。
炎想了想, 忽地把手中的破剑旧盾都远远抛开,就这么赤手空拳的站在那儿。
“天啊,他想自杀!”这些叫叫嚷嚷的看客就跟旁白似的,总能引起一波共鸣。
“果然是打不过啊!放弃了!”
“哈哈, 老子就知道会是这样!”有人挥舞着手里的红色布条, 他赌的是大彪赢,可以说这满场几乎就看不见有蓝布条。
眼瞅着要赢钱了, 全场赌徒那是跟煮沸了似的欢闹,就连卜鲁罕的比赛都没出现过开场不到半柱香, 就如此人声鼎沸了。
但在赛场中央,炎和彪彼此瞪视着,谁也没动,安静得就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不知是谁,突然朝彪扔了一块石头,正中彪那粗壮的大腿,只见它一个回转身,一声:“吼!!”
那带腥味的唾沫都是喷出去的,那方向的人吓得全都滑倒在座位下,趁着这个机会,炎动了,不像方才那样灵活的转身飞掠,而是径直朝彪走过去。
彪吼完那一嗓子,哼哧的吐着热息,回过头,紧盯着炎。
炎不由吞了口唾沫。说真的,他很想拔腿就逃,就算吃下十颗熊心豹胆,在面对着一头彪时,他心里还是害怕的。
但是炎莫名的相信赫连乌罗,既然赫连乌罗就站在赛场边上,他就有办法让彪听话的不伤害自己。
方才炎拿着盾牌和剑一边闪避,一边观察着彪时,发现它怒目怼着的并非是自己,而是手里的武器。
有可能它被猎人猎捕时,被武器伤过脚趾,所以它认得这些东西,且厌恶至极。
但炎也不能保证正是如此,毕竟他不是彪的主人,也不是赫连乌罗有着天赋异禀,能与野兽亲近。
炎的心里是七上八下,但又不得不故作镇定,他在离彪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背后已是沁满冷汗。
彪的眼珠就像两颗圆润的金珠子深嵌在眉骨下,显得特别亮也特别的圆,那冷森的瞳孔更是印着炎的身影,从不错开。
彪一个突刺窜到炎的跟前,炎心里咯噔一惊,什么都还来不及想,脑门上就被带刺儿的舌头刮过,腥臭味扑鼻而来,炎不由眯起眼,抬手一把扣住彪的下巴。
彪不乐意了,抬爪按住炎的胳膊,继续张嘴,用它那粗糙的舌头舔着炎的脑袋。
起初,众多看客以为这大彪在吃异乡人,有人尖叫、有人捂眼,但过了好一会儿,怎么不见血?
这异乡人也没有惨叫、挣扎什么的,还抬起手抓着彪的耳朵,似乎在把它拉开?
或许见到炎真的不乐意让它舔毛,大彪丧气地直接匍匐在地上,转而舔起自己的爪子。
而且全然不顾满场的吸气、咂舌声,自顾自地梳理着身上的毛发,看得出它挺爱干净,而且注重外表。
都说猫舌上带刺儿,这彪舌头可是带刺刀啊,炎抬手摸了把脑顶,还好还好,没给他舔秃噜了,只是头发湿哒哒的都是口水。
“这是怎么回事?!”观众席上,有人腾地站起来尖声质问,像破锣一样难听。
“这头彪是驯养过的!”也有人指着那头只顾舔头舔尾的大彪怒斥道,“斗兽营作假!——这是诈骗!是出老千!”
这质疑声一起,整座场子里的赌徒都暴动起来,但凡手里能抓到的东西,什么水囊瓜果、鞋子帽子、桌椅板凳,纷纷往场子里砸。
好在炎和彪都处在场地中央,他们还丢不到。
这观众席间有斗兽士充当治安员,还有人在卖兽宝,但都不到百人,哪架得住这群赌徒起攻之的阵仗,纷纷丢了兽宝,抱头就跑。
老头儿也惊到烟枪掉地,他坐镇斗兽营快四十年,就没见过野兽会放走送到嘴边的人肉。
尤其这头大彪,他们还特意饿了它好几天,连口水都不给喝,在开困兽塔的闸门前,还让人用棍子敲打过它的腿,激怒了它,这才放它出去的,怎么这会儿变成大猫了?
“老大,这里不安全,那些人都气疯了,快走!”阿布拏察觉到脚下的地皮都在震动,知道这回是真的惹众怒了,赶紧护着老头儿要撤。
“大骗子!和异乡人串通起来骗我们的钱!快啊!围住他们!打死他们!”可是有人偏偏不遂他们的愿,围在四周要他们的命。
“哎哟!”一只搪瓷夜壶飞甩到老头儿的脸面上,顿时鼻血四溅,还惹得一身骚臭。
“快来人啊!护着老大!”阿布拏慌张得喊着,卜鲁罕带着不少人赶到观众席“救驾”,或者说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临危不乱,所以冲在头一个。
那些举着拖鞋、榴莲、板凳的“暴徒”见着这第一兽斗士,心里还是有些怕的。
“不要怂!他们都是蛇鼠一窝!我们人多!”不知是谁在人群里扯了这么一嗓子,这些赌徒又跟疯了般地围堵上老头儿。
他们本以为这一局是铁板钉钉赢定了的,把棺材本都丢进去了,还有人去地下钱庄借了高利贷下注,想着一日暴富,哪知斗兽营弄虚作假,那头大彪是驯养的,根本咬不死人!
“咚!咚!咚咚咚!!”
仿若万槌齐齐擂击地面,斗兽场内外震起无数烟尘,连支撑着观众席的木基座都在簌簌发抖。
“地震了?!”
“沙尘暴吗?”
有人惊恐地喊着,但地震和沙尘暴岂会带来整齐划一的步伐声。
“是武卫军!是武卫军来了!”突然,有人站在座椅上,指着斗兽场那宽可跑马的大门,嘶声喊道。
“怎么会!那是帝王亲军!怎么会来斗兽场!”
满场哗然,仿佛不敢相信竟然有军队会出现在这里,更不敢相信来的还是陛下最为精锐的亲卫部队。
“军队来了?”炎和大彪也正盯着那儿,彪看起来很紧张,尾巴都团了起来。
斗兽营的大门被军队轰然撞开后,穿堂风卷着场地里的沙尘和草木屑,一直吹到高空。满场都升起一团团尘霾,可视距离不过十来步,和睁眼瞎没什么区别。
炎眯起眼,提高戒备。
三千名全副重铠甲的士兵在这黄蒙蒙的尘霾中快速布阵。
炎蹲下身,以右掌贴地,凝聚三成内力于指尖,他是看不清四周的情况,但他能感觉得到这地皮在颤动,就如水面上的涟漪,层层叠叠地扩散开去。
“正前方、左侧……右侧……还有上面……”炎的眉头皱起,这突来的军队把整座斗兽营都给包围得水泄不通。
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是来维持秩序,还是来找茬的?
“乌斯曼,你果然还是记挂我的。”炎冷然一笑,从地上站起身。
风总有平歇的时候,尘烟宛若细雨般落定在地面上。一支宛若天兵神将,足以摧枯拉朽的精兵显露在众人眼前……炎的面前。
军队的牙旗与大燕不同,是玄铁打造的。旗杆乌黑发亮,旗帜也并非布匹,而是一只银雕的山鹰翱翔在雪山之上,雪山也是银色的,山下流淌着金打的河流。
可以说这旗杆就是一座精工制作的雕像,完全凸显出西凉超高的锻造和宝石制造工艺。
这牙旗独树一帜、华美非凡,士兵们身上的银色铠甲也在这晌午的日光下熠熠生辉,炎注意到方阵里,有一部分士兵左肩上趴着虎头纹的铠甲,另一部分则是豹头纹的铠甲,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当是两个营的士兵。
也就是说,这武卫军是从这豹营和虎营中挑选而出的精锐兵,一言蔽之,就是精英中的精英,大约是由帝王直接统领的那种卫队。
难怪乎,那些人会惊讶于武卫军的出现。
而军队将所有人都控制在了斗兽营这张大网里。
观众席上鸦雀无声,连老头儿和卜鲁罕的身边都列队着精兵,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咚!”一声势浩大的钝响,士兵手里的金戈银枪齐齐敲向地面,两个队列继而左右分开,让开一条洒满阳光的道来。
有一颀长如竿的身影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身上银晃晃的铠甲极其华丽,完全勾勒出女性身形。除去双肩、胸部、双腿包覆着一层雕刻着虎纹的铠甲外,甲领上缀着一圈白花花的狐裘毛,在阳光底下发着微微的彩光。
“济纳雅莉……”炎看着她,上回见到她时还穿着一袭简单的布甲,如今这副擐甲挥戈的模样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霸气得很……只是她眼里的嘚瑟也太明显了吧。
“我又没输掉比赛。”炎没好气地想,“乌斯曼就这么着急地让她来笑话我。”
“哇!”忽然后方响起阵阵惊呼,炎回身望去,一眼就看到那头体型硕大的白狼,它不知何时跃上的观众席,而且还站得老高,似在观察整个斗兽场的动静。
炎吃惊地看着那头狼,是因为它今天也非同寻常,头上戴着银盔,肩负银铠,就连它钵大的爪子上也套着利甲。
如果说白狼的战斗力就如同那千军万马,如今铠甲加身,那更是所向无敌了。
炎都能预料到,白狼能轻松撕碎了他身边的彪。
彪也预感到实力上的悬殊,开始低下脑袋匍匐在地,发出阵阵低吼,似在威吓对方不要靠近,然而那彪一边低吼,一边慢慢地往炎的身后挪,真是一点威吓力都没有。
“看来我还得保护这头彪了。”炎暗想,有些后悔把剑和盾牌抛得远了点。
这种时候,哪怕只有一件武器,只要能阻挡一下、一下便可,就能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而只要有喘息的机会,炎就能寻找击杀的契机。
“我可不能乱。”炎定了定神,就在这时,大白狼噌噌两下就从那高耸的观众席飞跃直下,众人纷纷抱住脑袋,缩在地上不敢乱动。
那狼直冲着炎而来。
炎差点就退了,好容易凝气站定,脚下的劲气都把地都崩到裂开。
然而那头如决堤洪流般奔跑的大狼,气势磅礴地飞过炎的身边,沙尘顿时漫天漫地,炎不得不眯起眼,看着它头也不回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那里——站着赫连乌罗!
赫连乌罗身前有极粗的铁栏作为屏障,暂且不会有危险,但炎吃惊到嘴巴都张大了:“不是吧?他真的这般讨野兽喜欢,连这头狼都能收服?”
炎身后的彪不再瑟缩着身子,而是从炎的身后好奇地探出脑袋,看着那头大狼一路狂奔到快要接近赫连乌罗的位置时,却突然急急刹住,那利爪把地面都给刨出一个深坑。
“别过来。”赫连乌罗按在铁栏上的手指轻轻一点,给霜牙下达指示,“回去,去保护炎。”
白狼还愣着。
“我媳妇!”赫连乌罗眼睛眯起,目光明锐。
白狼嗖地转回身,踏着方步回到炎的身边,然后在众目睽睽中,一屁股坐在炎的跟前,挺起肌肉磊磊的胸膛,摆出一副冷眉冷眼以及“恕我直言,在座的都没有我能打!”的高傲神情,睥睨着所有人。
炎愕然极了,身前突然坐着这么一头大白狼,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藏在炎身后的那头彪倒是往前挪了两步,站在炎身边,朝那头威武的白狼看了又看,就像姑娘家偷瞄俏公子一样。
第37章 露馅
炎看着彪, 突然读懂了它眼里的神情, 它是看上这头大白狼了!
“怎么回事, 我怎么也能看懂野兽的表情了,难道说是受赫连乌罗的影响?”炎吃惊地看着彪,彪瞅着狼, 狼目空一切。
这气氛便陷入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玄奇境地。
“怎么回事啊?”大约是军队也没动手吧,有胆大的人开始发出疑问。
“这异乡小子什么来头, 连武卫军都惊动了……”
“可不是吗?吓死人……”
“那头狼叫霜牙, 御前第一带爪侍卫, 可它怎么会站在斗兽士跟前……”
“等等,哪有什么带爪侍卫, 我只听过带刀侍卫。”
“这也我不知道,是听我在宫里当差的大哥说的,还是西凉王亲自封的呢。”
“……”
这你一言我一句的议论声越来越多,整座斗兽场里开始嗡嗡作响, 就像捅了马蜂窝。
其实不用这些人发问,老头儿和卜鲁罕的心里也是直打鼓,这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武卫营和济纳雅莉竟然会屈尊来这里。
而距离老头和卜鲁罕不远的角落站着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们穿着遮盖住脚背的灰布长袍, 兜帽半遮着面, 看起来就像在防风沙,但他们的袍子底下全藏着劲弩, 见到军队来了之后,他们就把弩和箭转移到座位底下, 然后匆匆分散开,混入普通观众中了。
这一次他们本想趁乱射杀西凉王,但没想军队突然来了,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是……这事实在吃不准,只有先停手,下次再寻机会行刺。
为首的年轻人盯着铁栏后的西凉王,气得拳头都快捏爆了,但他还是没有出手,拉实兜帽,把整张脸都遮住了。
“不知将军大驾光临,是有何事指教?”老头儿觉得自己不能再“安静”下去了,该摆出斗兽营老大的姿态,便往前面站了站,高声询问下面的济纳雅莉。
老头不想下去,是怕万一有点什么事,身边的斗兽士还能保护他。
“你说什么?”没想,济纳雅莉摆出一副听不清的姿态,还手指往跟前一戳道,“下来讲。”
老头愣了愣,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看,此时要是因为怯场而不下去,那以后斗兽营里谁还会听他的话。
老头只得清了清嗓子:“都让开。”
前边的人纷纷闪开,老头一步一步走下观众席,面色铁青地来到济纳雅莉面前。
“罗桑。”济纳雅莉微笑着道,“近来可好啊?”
已经很久都没有人直呼老头的名字了,一是不敢,二是拍马,所以大家都叫他“老大”。
“托将军的福,斗兽营的一切都还照旧。”老头皮笑肉不笑,端着一副大佬的架子,殊不知围观的兽斗士都在想:罗桑是老了,弯腰驼背的,是该由卜鲁罕来当家了。
卜鲁罕更是满脸得意,看着这出意外的好戏。
“一切照旧就再好不过了。”济纳雅莉笑了笑,然后指着场中央的炎问罗桑,“这场比赛,是这个异乡人赢了么?”
“额,这个……”
“怎么了?”
“那头彪不知怎么的,放弃战斗了,所以……”
“按照斗兽营的规矩,只要野兽不再有战斗力就视为胜利,不是吗?”济纳雅莉问道。
“话虽如此,但这不再有战斗力,一般指的是死亡啊。”罗桑道,“还没有出现过不战而胜的。”
“你都说了是不战而胜。”济纳雅莉脸上的笑意更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罗桑吞了口唾沫,“是,是他赢了。”
满座赌徒立刻发出不满啧啧声,还有人小声骂着骗子。
“你们那点钱算什么,我们斗兽营亏得才叫惨,”罗桑忍不住嘟囔道,“我可是庄家。”
罗桑坐庄,而且摆明要炎死,所以他把赔率开得极高,想要大家都去买炎赢,从而狠赚一笔。
但没想这些资深赌徒都知道异乡人得罪了卜鲁罕,连武器都没法买,还怎么斗兽?于是他们在开场前一刻集中下重金赌异乡人会输。
炎眼下获胜,赌徒的本金赔个精光,全都怒气冲天,认为斗兽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