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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维克尔面对着他们二人,那眼睛都不知道瞄哪里才好,头一回见到有人这么调情的,而且也没想到君上竟然是这样的——老婆奴。
不过从他会变装偷偷摸摸跟来,也能窥见一二吧。泰维克尔表情严肃极了,就像在专注思考红沙之事。
“但我不会多留一阵,”炎又说道,“挖掘一时半刻都不会完成,但是孩子耽搁不起,所以我们还是得速速回丹炀去,而且那边还有一个麻烦的家伙在。我觉得他八成知道你溜出宫的事了。菲拉斯装的再像,也骗不了那只狐狸精。”
“你是说大燕的摄政王吗?不必太在意他的。”乌斯曼说道,“不过我们快点回去也好。”
“哼,你果然想要我快点回去。”
“没有啦,我们之间不是向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乌斯曼干脆捏着炎的肩膀,撒娇起来。
泰维克尔肃然的表情快要装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孑然一身的日子好可怜,想哭。
“泰维克尔,”炎终于记起还有他在,“你之前说破译好的文字,是什么?可是和赤色火焰有关?”
“对了,文字。”泰维克尔赶紧道,“回王后,这些图文、铭文虽然包含诸多内容,但到最后都指向了一个字。”
“一个字?”乌斯曼和炎异口同声地问。
“对,这很罕见,”泰维克尔说道,“一般来说,古文字会记载一段历史或者主人的生平,甚少指向一个字的。”
“那到底是什么字?”炎很好奇。
第133章 夫君真好
“一个‘献’字。”
“献?”炎不懂, “献什么呢?”
“莫不是‘献祭’?”乌斯曼拿起桌上摆着的盐城小金碑板, “这上面刻了一些祭祀之事, 大约是农耕前的祭祀活动,我研究数日,觉得这样的事情还不值得记载在金做的碑板上, 但这上面所提的主旨便是‘祭’。”
“献祭!”泰维克尔一拍大腿,裤腿上的灰扬起, 他连忙道歉, “卑、卑职一时激动, 失礼
了!”
“献祭……”炎却没在意沙尘,自言自语道, “库勒城是‘献’的含义,古盐城是‘祭’的含义,那么剩下的五座城莫非也代表着一个字?”
“很有可能,”乌斯曼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感叹道,“祭司塔有不少咒术都是七字言的。”
“什么?祭司塔的咒术?这怎么又和他们牵扯上关系了?”炎没想到这上面去,他以为这七个字代表一种预兆,或者又是一个“探秘地图”引领他去寻找答案。
“西凉有一句古话, 是‘祭司塔无处不知, 无所不在’。”乌斯曼道,“炎炎, 亏得你提醒有七个字,让我茅塞顿开呢。”
“你可有答案了?”炎兴奋地问。
“我想到一个有答案的人, 老祭司白木法。”乌斯曼道,“这件事想必他脱不了干系,等我回去查一查便知。”
“白木法吗?我问过他有关七座古城的事情,”炎感到意外地说,“他说他不知情,而且他年纪再大也不可能大过千年古城吧,他怎么可能在这上面做文章?”
“白木法的本事可以通天,”乌斯曼蹙眉道,“他的占卜和预言从没有失败过。”
“既然如此,我们还得早点回去。”炎下定决心道,“我今晚就把这里的事情都交代清楚。”
“我帮你。”乌斯曼对炎微笑。
“好。”炎回以一笑。
泰维克尔愣在那儿,好像一直没他什么事。
入夜,乌斯曼交代伊利亚收拾帐篷里的物品,炎伏案写着去第三座古城的探险人员名单,冷不防地,炎想到了乌斯曼名字的含义,那便有献祭之意。
而他们来寻找的七座古城的头两座,就有献祭之意,这是一种巧合吗?
“献祭……”想到墓室里的那些尸首,炎的眉头不觉拧紧,“乌斯曼才不是什么祭品,他是西凉的王,我的媳妇,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怎么,人选很难定吗?”乌斯曼一进帐篷,就看到炎咬着笔杆子,那表情很是烦闷。
“不,人选我拟好了。乌斯曼,时候不早了,我们歇下吧。”炎松开笔杆子,捞住乌斯曼的腰就往床榻的方向走。
“咦?”乌斯曼受宠若惊,似有一条狼尾蹭一下冒出来,喜得狂甩。
“咦什么咦。”炎把乌斯曼往床里一丢,俯身而上……
伊利亚偷笑着,本想多瞅一会儿,但乌斯曼丢了一只鞋子过来,正中他伸长着窥探的脑袋。
伊利亚这才怏然退出。
三个月后——
三十头骆驼和三十匹壮马组成的庞大车队行走在熙熙攘攘的丹炀街头,几乎成为众目睽睽的所在。
炎坐在一架宽敞的马车中,打开菱格纹的车窗就能看到街上的店铺。五颜六色的遮阳篷布统统撑开着,篷布下摆的摊档是形形色色,有卖馕饼、卖汤饭的、有兜售毛皮的,还有卖胭脂水粉和小孩玩具的。
这些玩具无非是雕刻圆润的小木刀、小盾牌;纸和羽毛糊起来的漂亮小鸟;大大小小、颜色华丽的蹴鞠。高级一些的,比如腹中藏有机关的小木马,机关由绳子系着,一拉绳子,木马就会咔哒作响地往前走。
一五、六岁大的男孩缠着母亲要买小木马,哭闹的厉害。
车队经过时,年轻的母亲叹着气地买下来,男孩这才破涕为笑。
“炎炎,你可是看中了什么?”乌斯曼见炎出神地望着那个摇晃着木马的小男孩,于是放下手里正在剥的小椰果。
乌斯曼已经剥了一小碗的果仁了,都是给炎吃的。
炎手里拿着一把大燕纸扇,轻轻地扇着风,面前还有一张小茶桌,放着点心和酸甜的蜜饯。
“等他出来了,再买也不迟。”炎说着,低头朝肚子看了一眼。
差不多五个月的身孕,炎的腰带系不上去,所以他只是穿着一件湖蓝色锦袍,可以说十分宽松了,但那肚子还是很显眼,向外隆突着,像是往衣服底下塞了一只圆圆的软枕。
这去的时候走得很快,回来却走走停停有三个月。不得不说,炎现在才觉察到有孕前和有孕后,过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
原来他是一觉睡到天亮的,可是现在夜里总被尿意憋醒两、三回,等解决完尿意,就感到肚子里空得很,急需饱餐一顿。
但冷食他是吃不下的,最好是热汤和热饭,于是他会在半夜里张罗吃食。
西凉国地广人稀,半路上找客栈投宿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吃饭、沐浴等日常之事都得在帐篷或马车里解决。
炎饿得慌,都只能在马车里烧火锅吃,只是待他好不容易把肚子填饱了,就又感觉撑得难受,他
算是明白什么叫不吃难受,吃了也难受的滋味。
除此外,还有晕车和嗜睡。晚上总是起夜,白天便瞌睡得不行,经常和乌斯曼聊着聊着,便没声了。
还有,在穿行过陡峭的沙丘时,马车不能走,炎只能骑骆驼或靠两条腿走,乌斯曼心疼得不行,都想抱着他走。
可是炎觉得这比坐车舒坦多了,至少不犯晕。这一路行来,炎都佩服自己,当真如大夫所说,是一个相当强壮的孕夫呢。
“来,炎炎。”乌斯曼把果仁喂到炎的嘴里。
“好吃。”炎嚼了嚼,吞下去,“乌斯曼,这段日子也辛苦你了。”
乌斯曼从没有睡沉过,每次炎醒来,他也会立刻爬起身,给炎披衣衫,看顾左右,比伊利亚还要忙。
除日常起居上的照顾外,乌斯曼还负责陪聊、陪下棋,陪解闷。
连炎都忍不住感叹:“你这夫君做到这份上,连我都自叹不如。”
“哪儿的话,炎炎不嫌弃我烦人就好。”
“怎么会嫌弃,说实在的,我喜欢你陪着我,哪怕你只是在一旁静静坐着,我都觉得心里舒坦。”
“为何?”
“因为你长得好看。”炎万分认真地道,“前些日,伊利亚和我说,他老家有个说法,妇人怀孕时,要多朝长相漂亮的人看,那生出来的娃也漂亮。这一路上不是沙丘就是骆驼,就属你最好看了,我当然得盯着你瞧。”
“炎炎,这本就是我的孩子,你就算不盯着我瞧,他长得也会像我。”乌斯曼忍俊不禁,“而且不管孩子像我们哪个,这容貌都不会差的,你就放宽心吧。”
“是呢,我怎么忘了这茬!”炎咂舌,深深觉得自从月份大起来后,脑筋就不太好使,思绪总是跑偏,而且情绪波动大。
就前个月,他看到路上看到一头被秃鹫袭击而亡的小骆驼,竟然哭了老半天,让乌斯曼好一顿哄。
“你不是忘了,你只是太在乎这孩子了,有关孩子的一切,你会严阵以对。”
乌斯曼的话总能像及时雨一样,让炎焦躁的心情得以平复。
“炎炎,回到宫里后,我要去忙一些事,你一个人没关系吧?”乌斯曼又道。
“在宫里你还担心什么?”炎帅气一笑,“那漫漫风沙里我都过来了,你就安心去忙吧,祭司塔
还有白木法的事情,我也一直惦记着,等你去查问清楚呢。”
“好,待我查明就告诉你。”乌斯曼微微一笑,又要喂炎吃果仁。
炎张嘴,乌斯曼却凑过来亲了他的嘴一下,然后再把果仁喂给他吃。
“你这……窗子开着呢。”炎脸红着,把果仁吃了。
祭司塔最高层的占卜殿。
白木法拄着拐杖,拧着眉头看着发出幽冥光芒的鸦灵之石,久久都没有言语。
首席鸦灵术士哈里戈侍立一旁,在他看来,最近这两年白木法像是一下子度过了几十年一般,苍老了许多。
诚然,他的年纪本来就很大了,但是以往可是端着一张四、五旬左右的脸面,现在当真是“老者”了,那皱纹爬得比蛛网还密,大约是忧思过重吧。
“真是失策。”白木法忽然深深感叹道,“还以为那巫雀人能一直引领乌斯曼,破解出当年始皇帝耗尽心力设下的七言封印,但没想那巫雀人竟然有孕,还提前回来了。”
“这件事情您竟然没有占卜到吗?”哈里戈忍不住问。
“我能算天算地,唯独算不到‘圣域昭雪’承袭者的命理,如今乌斯曼与那巫雀人结合,命数更是难料,越发难以卜算到他们两人的事情了。”
“可这是我们祭司塔的使命啊,”哈里戈有些着急,“难道就因为他们提前回来了,您就撒手不管了?”
“哈里戈,我不是撒手不管而是想管也管不了。”白木法无奈道,“当年施加的封印不除,眼下什么事都做不了,我们也只有等那巫雀人生下孩子,再启程去古城吧。”
“哎,这计划如此周全,真没想会在这节骨眼上生出枝节,”哈里戈忍不住抱怨,“我原以为这巫雀人对君上是没感情的,想着利用巫雀族的事情做诱饵,能让他去古城解除封印,但没想他连君上的孩子都有了。如此一来,巫雀人会长久地留在西凉吧,那他更不会着急地去古城探险了,他有的是时间。可是长老,”哈里戈顿了顿,继续愁眉苦脸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我知道所剩时间不多,但封印不除,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早知今日这般麻烦,当初就不该给他施加封印的。”白木法眉心的皱纹团得更深了。
“可您也说了,当年是非加不可啊,还死了这么多鸦灵术士……”哈里戈越说越丧气,“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
“除非……”白木法的眼里突然透出两道晶亮的光,他狠下心道,“杀了那巫雀人。”
“什么?”哈里戈吃了一惊,“杀了他?为何?”
“他太绊着君上了。你难道没发现,自从那巫雀人来了西凉之后,君上就似变了一个人,整日围着他转悠,还越来越讨厌祭司塔了吗?”
“的确如此。”哈里戈默默想着,点了点头。虽然君上对祭司塔的态度一向是不冷不热的,但现在是更冷漠了。君上也不再听白木法的“谏言”了。
“我本不想伤及无辜,何况那巫雀人还有孕在身,但事态紧急,顾不得这么多了。”白木法的眉毛耷拉下来,满面的沮丧,“祭司塔为此已经付出太多生命了,如果命中注定,得再死一个巫雀人才能拯救苍生,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哈里戈知道让白木法说出杀人的话也是走投无路,这副担子压在祭司塔上千年,终到了放下的那一刻,别说杀一个巫雀人,哪怕灭了祭司塔全族也得做啊。
“是,长老。”哈里戈没再犹豫,直接退下了。
第134章 真正的西凉王?
一回到宫里, 乌斯曼把炎安顿好后, 就去御书房。
菲拉斯终于卸去伪装, 开心得跟孩子似的手舞足蹈:“君上,您可回来啦,恕臣下不能出城门迎接, 您和王后的这一路上可还顺利?哎,王后呢?”
“他有些犯困, 午睡去了, 其余一切都好。”乌斯曼的目光越过菲拉斯, 看向眼泪汪汪、憋着一股委屈劲的霜牙。
大约是知道乌斯曼要回来,霜牙的嘴里还叼着一朵鸳鸯美人蕉。
“牙牙, 快过来。”乌斯曼笑着招呼,只见霜牙砰地撞开菲拉斯,猛扑进乌斯曼的怀里,又是磨蹭又是扭着肥臀打滚, 激动得不行。
“牙牙怎么瘦了,菲拉斯,你是怎么照顾它的?”乌斯曼弯腰抱住霜牙,心疼地道。
“君上明鉴, 它是太思念您了, 所以吃的少。”菲拉斯急忙指着一旁啃得都是狼牙印的大羊腿道,“您瞧, 这大羊腿每日供给都有十来只。”
“哎,平时都能吃下三十只的, 真是委屈你了。”乌斯曼拍着霜牙肉乎乎的大脑门,想到炎说的,霜牙摸起来根本就不像狼,都是肥肉,乌斯曼不禁莞尔。
一直激动地甩着尾巴的霜牙,忽地歪过头盯着乌斯曼的脸瞧,那眼神很是专注。
“它在看什么?”菲拉斯不解地问,君上没瘦也没胖,还是原来的样子。
“不愧是狼王。”乌斯曼骨节分明的手指揉着霜牙毛茸茸的耳朵,“好孩子,不用担心。”
“……?”菲拉斯依然不解。
“我要去一趟祭司塔。给你放半日假,去见见伊利亚吧,他挺想你的。”
“是。”菲拉斯很开心,尔后又道,“君上,您一回来就要去祭司塔,可是白木法有急事找您?”
“不,我不是去见他的。”
“那是?”
“丹尔曼,我的王兄,是时候该见见他了。”乌斯曼一脸的淡然,“不然就浪费了白木法如此‘费心’的安排。”
“白木法的安排?”菲拉斯愣了愣。
不等菲拉斯反应过来,乌斯曼就带着霜牙走了。
“难道君上突然想起什么了?”菲拉斯震惊地想,但又觉得不可能,封印不是还没解开吗?若君上真的想起什么,怎会一脸从容,举手投足间毫无变化呢?
“……是我想多了吧。”菲拉斯这样想着,回房取了好些要送给伊利亚的礼物,从珠宝饰品到蜜饯吃食都有,兴冲冲去找伊利亚了。
乌斯曼与狼王霜牙一同出现在祭司塔的门前时,着实惊到了哈里戈,他没想过君上会这么快登门,不是才回宫吗?
祭司塔里也养着二十来只的沙漠幼狼,它们有着灰白色紧致的皮毛,异常明锐的黑眼珠,虽然才三个月大,但个头已经比普通家犬大出一半了,雄赳赳得很。
祭司塔本想驯养它们看家护院,可惜狼性难驯,总是伤人,这才关进笼子里。
霜牙的出现让这些狼崽子异常兴奋,呜哩呜哩叫着疯狂刨挖地面,撞着木笼。哈里戈本想叫人盯着君上的,可霜牙一声引颈嚎叫,威震四方,狼崽子嗷嗷叫着纷纷冲破木笼,如一团团从山坡滚下来的雪团,连滚带摔地扑倒在威风凛凛的霜牙面前。
霜牙昂着头,狼崽子学着它的样子嚎着,尽管那些狼吼和霜牙的相比,实在有些奶声奶气,但狼群毕竟是狼群,它们驱散了试图接近或盯梢乌斯曼的鸦灵术士。
乌斯曼犹如行走在王宫中,不紧不慢的走向一条特别昏暗的走廊,那里有一道蜿蜒向上的阶梯。
乌斯曼踩上被火烧过似的黑色木头阶梯,往上一层走去。木梯不断发出吱嘎的响声,伴随这声响,乌斯曼回想起了儿时的时光,这条路他已经许多年没走过了,和儿时的记忆相比,这阶梯似乎更破、更旧也更狭窄了。
阶梯的末端只有一扇看起来很笨重的房门,门环很特别,是一只衔着铁环的乌鸦,那乌鸦眼睛便是门锁。
乌斯曼记得小时候无数次从房间里面,透过这乌鸦锁孔看向外面幽暗的走廊,希望可以看到母亲来看望自己,亦或者是白木法,不管是什么人都好,他已经厌倦了独自待在这里了。
这个房间就像一个记忆匣子,将他短暂的童年全都锁在里面。
乌斯曼抬手推木门,比记忆中的要轻,门板粗糙,油漆都剥落了,门往里开挺,露出圆形的石头房间,这迎面而来的霉味和尘土味,让乌斯曼皱眉。
这里唯一的一扇石窗被木板封死着,所以房内有些闷热。
光照就几乎没有,几片从木板缝隙里投射进来的日光,斜斜地照亮着几许浮尘。
有人站在浮尘后面,身材颀长,大半的身影隐匿在黑暗的角落里。
乌斯曼走进去,来到窗户前,握拳一砸,那板子应声而碎,掉落在积满尘土、快要看不出原色的地毯上。
午后耀眼的阳光霎时将屋内照了个透亮,亮到刺目。
一面巨大的倚墙而立的青铜镜照着乌斯曼的整个人,乌斯曼望着镜子里面,那银色的及腰长发亮得像一把华钻在熠熠放闪,他看着“他”,一片浮云遮住窗子,镜中的银发不再那样耀眼,而是变得深沉起来。
从发根到发梢,每一丝每一缕的华发都变成了墨染般的漆黑色。
而那双绿眸更是透着黑曜石般的华光,乌斯曼看着镜中的“自己”,低沉唤道:“丹尔曼……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吧。”
“弟弟,”丹尔曼直直地盯着乌斯曼,那眼神充满着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哼,你可真是狡猾。”乌斯曼冷冷一笑道,“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谁,却未曾向我提起半句,任由我被所谓的‘记忆’蒙蔽。不过,就因为你一直都明白,所以我进入盐城后不久就全想起来了,不用再费神去挖掘剩下的古城,这一点不管是你还是白木法都没预料到呢。”
“……。”丹尔曼眉心紧拧,相比乌斯曼那华丽如神祇的容颜,他看起来更像一个人,尽管他是镜中之人。
“丹尔曼,”乌斯曼冷声道,“虽然名义上,我是小你七个月的弟弟,但你我都清楚我和你之前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你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容器’而已。”
“容器?”丹尔曼握紧了拳头,眉眼间全是愤怒,“我是容器,还是你利用巫术抢夺走我的身体,乌斯曼,你心里比谁都明白!”
“利用你的人是祭司塔,还有神女先知,这些陈年旧账你可不能算在我的头上。再说,这身体早就与我融为一体,你又何必惦念?难不成你还天真地认为,母亲当年向你应允的,等我不再有利用价值,就立刻杀了我的事情还能成真?她都已经成白骨了吧?”
“你!”丹尔曼赤目欲裂,对乌斯曼的恨几乎穿透镜面。
“丹尔曼,在我‘诞生’的那一刻,你本该死的。祭司塔清楚,神女先知也清楚,你只是侥幸活了下来。本来这也没什么,就与你做一回‘兄弟’又如何,只要你安分守已地待在里面,我自不会为难你,可是你却处心积虑想要反杀我,你明知道你办不到的。”
“乌斯曼!你别这么得意,淳于炎还不知道吧?”丹尔曼忽然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美,与乌斯曼几乎一致,但透着明显的哀戚,“他大约以为圣域昭雪只是一种传说,以为你的银发是天生的,却不知你根本就是祭司塔造出来的——一个祭品罢了。”
“而我!我才是真正的西凉王,是淳于炎的……”
“你找死!”乌斯曼眼神一凛,青铜镜竟往里深陷一个洞,就像被人狠狠砸了一拳头,“丹尔曼,炎是我的,西凉也是我的。你以前杀不了我,现在更杀不了我,至于那圣域昭雪的力量,我会还回去……”
“还回去?”丹尔曼撑着镜面,哈哈大笑起来,“你懂什么是祭品吗?他们要你救天下苍生,就没想过让你把力量还回去。”
乌斯曼没有理睬歇斯底里笑着的丹尔曼,手指一握,铜镜崩碎。
“丹尔曼,现在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乌斯曼望着那七零八落的碎片道,“我有炎炎,我们有孩子,哪怕要再经历十次那
样的酷刑,我都不会退让。”
乌斯曼踩着碎片离开房间,现在他要去找白木法好好地清算一下了。
白木法在知道乌斯曼去了儿时所住的屋子时,便明白那道封印自行解开了。
他很震惊,乌斯曼真的很强,超乎他预想的强大。
白木法还记得当初占星卜算出西凉将再次遭遇那毁天灭地的“赤焰之火”后,便急忙找神女先知商量该怎么应对。
想当年,始皇帝为避免西凉灭国,剑走偏锋,利用巫术承袭了“鸦灵之力”。
而所谓鸦灵之力,归根结底来自于亡灵。
西凉有一个传说,人死后会有乌鸦衔着他们的灵魂前去冥府,而这联结亡灵的咒术也因此而产生。
据传远古时,一位法力强大的鸦灵术士发现一些拥有高超武艺灵力的人死去后,体内蕴藏的能量并未立刻消亡,就像武学师父会把毕生功力全数传授给徒儿,这位法师做的是,把这些亡灵蕴藏的能量收集起来,为他所用。
这便是鸦灵之力。
但鸦灵之力并非人人可以承受,始皇帝原本是黑发之人,经历咒术仪式后,一夜白头不说,还忘却了自己深爱的人,性情大变。
眼见始皇帝变得非常陌生,巫雀王伤心至极,离开西凉,前往大燕。
在“赤焰之火”来袭时,始皇帝耗尽全部力量,终于护住国土和百姓,也恢复到原本的容貌,只是他已经几近消亡。
幸而始皇帝“曜”在弥留之际,再次见到了他心爱的巫雀王“翼”。
“翼……鸦灵之力太强了,如果落入歹人之手,后果不敢设想,我用最后的力量写了一道封印之术,往后要是有人承袭鸦灵之力,而又不能自控时,你可以和鸦灵术士联手封印住他的力量,这也会一并封印他的记忆。这解封之法,我已经写下七字解封咒……分别藏于七座城内……是库勒、盐城还有……”
“我知道了,曜,我会保存好它,如果我死了,它就将同我一起安葬。”
“我爱你,翼……对不起……我没能选择你……”
“你知道的,我不后悔……”巫雀王紧紧握着爱人的手,直到他逐渐睡去,手指变得冰凉而僵硬,巫雀王的泪一直滴落在他俊美又苍白的脸上……然后是火化遗体,巫雀王将始皇帝的骨灰撒在了他最爱的西凉大地上……
这段历史一直是祭司塔秘密保存起来的,有关始皇帝的白发绿眸也与神女“圣域昭雪”的传说巧妙结合起来。神女力量的承袭一说也更能受到老百姓的膜拜和追崇。
要是说穿了这其实是邪术,是巫蛊之力,恐怕西凉会大乱。
自始皇帝去世后,赤焰之火又在西凉的土地上出现了几次,古城内的祭司想要效仿始皇帝,用咒术召唤出鸦灵之力,试图以此拯救灭亡的命运,但是失败了,而失败会导致力量反噬。
这就是为什么古城内有这么多死于非命的人。
祭司塔一直不明白为何只有始皇帝成功了,可以说每一代的祭司塔的长老都在研究鸦灵之术,可始终不得要领,且不敢随意乱试,导致人亡塔灭。
直到白木法通过占星预测到赤焰之火将要再次降临于世,且空前巨大时,这召唤鸦灵之术不得不提上案来。
神女先知亚斯赛拉作为圣音使者,得以破解出咒术施展成功的关键一环,便是承袭鸦灵之力者必须是始皇帝的后裔。
而那些失败者统统不是王室血脉。
所以,他们必须找王子或者公主来祭祀,还必须是婴孩,但在当时没有合适岁数的王子和公主。
于是亚斯塞拉做出一个惊人之举,她□□了国君,生下了丹尔曼王子。
身为神女先知不该攀附权贵、以色侍人,但亚斯赛拉清楚她孕育的是承载鸦灵之力的圣器,所以面对无数质疑之声,她处之泰然。
亚斯赛拉还认为她和白木法会让鸦灵之力再度降世,而且她身为神女先知本身就有不错的灵力,这个孩子会继承神女先知和王室血脉,会是最强的“圣器”。
白木法告诉她说,等咒术施展成功,这个孩子会是西凉的至强王者,他会抵抗“赤焰之火”,拯救西凉苍生。
本来一切都按照计划顺利的进行着,可是亚斯赛拉却低估了一种身为女人,几乎与生俱来的情感,那便是——母爱。
亚斯赛拉深深爱上了这个她原本以为只是“圣器”的孩子,这是她的儿子,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第135章 守护炎炎
丹尔曼的一颦一笑是那么可爱, 她甚至想要拒绝在丹尔曼身上施展残酷的如同凌迟的鸦灵咒术。
可是神女使命不可违, 祭司塔以及她的存在就是为了召唤鸦灵之力, 守护西凉国。
在丹尔曼七个月大的时候,千年血月如期降临,就像他们预测的那样时机已经成熟, 白木法和赛拉亚斯根据星象在万鸦祭坛上施行召唤咒术。
过程很血腥,但结果很成功, 丹尔曼变成了银发绿眸的“圣域昭雪”。
对内, 白木法激动地宣称, 乌斯曼是“圣域昭雪”的承袭者,所以要把他养在祭司塔里, 由鸦灵术士来教养。
对外,亚斯赛拉轻描淡写地说,那是她为国君生下的第二位王子“乌斯曼”。
由于在血月之前,亚斯赛拉就一直假扮有孕, 国君和臣民都未怀疑“乌斯曼”的身份。
虽然蒙骗国君和世人都不难,可要蒙骗自己的心就不那么容易了。
每当牙牙学语的乌斯曼想要亚斯赛拉拥抱时,亚斯赛拉的神情都十分痛苦,因为她认为只有丹尔曼才是她的孩子。
献祭幼小的丹尔曼以召唤“乌斯曼”让亚斯赛拉濒临崩溃的边缘, 幸而丹尔曼在血腥的祭祀仪式后竟得以“生还”, 这让亚斯赛拉有了一丝妄念,那就是她想着等乌斯曼长大, 用他去抵消灾难之后,丹尔曼就可以回来了。
这个念想让她一直留在祭司塔里, 静静等待着。只要她还能见到丹尔曼,这一生的苦难便不算什么。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丹尔曼并不能完全接受乌斯曼,乌斯曼也无法忍受丹尔曼这个“兄长”,二人频繁转换。有时候,早膳时坐在摇篮里的是丹尔曼,到了中午玩着玩具的就是乌斯曼了。
并且随着乌斯曼和丹尔曼年龄的增长,开始懂事,他们对彼此的敌意也更深,都想要彻底毁灭对方。这样激烈的内部争斗导致乌斯曼力量暴走,直接炸毁一层塔,死伤数十的鸦灵术士。
白木法不得不对乌斯曼施加封印之术,把他有关丹尔曼的记忆全都改写、层层封存,让他以为自己有一个王兄叫丹尔曼。
于是,乌斯曼和丹尔曼一同在祭司塔成长着。丹尔曼出现的次数比乌斯曼少一些,但他只要一现身,便会搬回宫里和母亲一起居住。乌斯曼就似丹尔曼的影子,总是躲在黑暗里,“看见”丹尔曼与母亲撒娇,“听见”他们说的每句话。
乌斯曼很嫉妒兄长,也不明白为何母亲一直视他如空气。白木法施加的封印之术让乌斯曼看不清眼前的事实,只能不停的与“王兄”争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