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静放学回来，便看到张强。

    对方很是亲切的跟其打招呼，问了她的学习情况，并直夸女孩越长越漂亮，都成大姑娘了。

    小丫头并不擅长应付长辈。

    只低头抿嘴微笑，间或拿起客厅放置的鲜梨啃两口。

    又客气问起，前者孩子的事。

    对方家里也有孩子，年纪跟她差不多。

    张强的发家史说起来很简单。

    虽说大字不识几个，却虎头虎脑，说话做事，十分敞亮，长了一张能说的嘴，刚开始这张嘴，未必会讨所有人喜欢，但随着出入社会，经历的事多了，变得越来越圆滑。

    妻子是经人介绍的，始于微末间。

    那个年代结婚，大都是媒妁之言，别说彩礼房子，有个能住的窝棚，卷着铺盖卷直接住进去。

    初期日子过的清贫，媳妇性子却很火爆。

    是个能张罗的人，干活是把好手，在揭不开锅的时候，娘家没少接济。

    后来张强在村里呆不住，就跟着人，去外面工地干活。

    他年轻，认真，有把子力气，出去两年后，便把手下的活计，做得精益求精。

    大老板看他是个能干事的人，便让他当工头，帮着管理工人，他心存感激，越发的卖力，最后一步步发展起来。

    有了自己的施工队伍，只是队伍偏于松散，空有花钱买来的资质。

    却没有系统人才，小工程还好，真要是大工程，很难吃下去。

    这回跟曹小天合作，他也只能包个五项中的一项，因为他嘴张的不够广阔，吃不下这么大的锅烙，能分杯羹已然不错。

    余师长跟他相对而坐，聊起了这些事。

    他较为年长，又久居上位，擅长发号施令，听他将自己公司的事说了一通，便心里有底，他手下有那么多兵，格局自然比对方宽大。

    告诉他，公司这样可不行。

    将来如果有大项目，还不是要假于他人之手

    张强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坏就坏在，他没文化，就算是审阅合同，也得带个翻译。

    字认得差不多，写起来费劲，常常提笔忘字。

    实际上，他小学只读到三年级，哪里认得字，后来硬逼着自己读报纸，翻字典，一点点将汉字识得七七八八。

    偌要他坐下来，认认真真的写，他坐不住。

    他上学那会儿，也不爱在教室坐着，宁愿拿着鞭子去放羊。

    所以文化水平不高，限制学习进步的能力，以至于有点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就像曹小天，人家虽说也没读多少书。

    起码混个大学文凭。

    接受新鲜事物和知识的能力，比他强太多。

    “那该怎么办”张强端着茶杯，也不喝，单单看着表哥。

    余师长双腿曲起，四平八稳的坐在沙发椅内。

    他也捧着茶水，水温刚好入口。

    却是没喝，只是沉声道：“你不行，就不必事事抢着做，招揽些人才，让他们去处理，你掌控全局就行。”

    张强干活卖命惯了，喜欢大事小事一手抓，搞得自己疲惫不堪。

    “我手下，有个项目经理。”

    项目经理，跟他许多年，也是个读书少的，图纸什么的能看懂，却连计算机都不会用，更不会绘图。

    这就是在他手下，算是一员干将。

    真到别的公司，人家未必肯用。

    现如今土木工程的大学生，多如牛毛。

    人家哪样不会，不精细

    余师长慢条斯理的喝口茶，拿眼睛睇瞄着他：“项目经理啥也拿不起来，要他做啥，尽早辞退。”

    张强一听，微怔。

    闷头默不作声。

    “你这些年，钱挣不少，可也累的慌，你看看，哪个像你这样，曹小天，人家活得，在看看你”

    余师长怕他不开窍。

    实际上，他有心拉拢他，也是因为他手里有家建筑公司。

    将来能为其所用，只是这公司，毛病却不少，你不能与时俱进，早晚得淘汰。

    张强咧开嘴角，连忙附和：“曹经理，那真是风流潇洒，我可比不得，不过，表哥，我的项目经理，跟我好多年，开除人家有些不地道，另外再雇个手把硬的，不就成了”

    他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

    余师长没说什么，单单是喝茶。

    张强见其默许，便想把这篇翻过去。

    他偷着张望一番。

    此时余静被父亲赶上楼学习，表嫂和老太太在厨房准备晚饭。

    其找准时机，伸长脖子。

    余师长见不得他这鬼鬼祟祟的模样，却是没动。

    “您看，第一笔项目款，马上要进账，我该怎么处理”他的声音轻飘飘传过来。

    提到钱，男人却是有些谨慎。

    这些钱，家里人并不知晓，他做了个噤声动作。

    “回头再说。”

    张强心领神会，知道其有了外宅。

    凡事都得给自己留后手。

    这钱是工程款，不过，得拿出来一部分作为好处费，孝敬表哥，当然对方要怎么处理，明眼人心照不宣。

    男人嘛，谁没点藏着掖着的腌臜事。

    余师长又问起C市的房价。

    其实他想给田馨买房子，这个念头早有。

    他心存希冀，到C市发展，只是身为公职人员，你的去处得上面决定，倘若真的升官。

    到时候，就得离开城镇，房子在这反而不美。

    所以余师长在等，等上面的说法。

    张强提到房地产，那也算老本行，分析得条条是道，对新近开盘的楼盘如数家珍。

    最后，他鬼头鬼脑的说道：“姐夫，您要是想在C市买房，你找我，哪家楼盘的老总我不认识到时候肯定能打折。”

    说着夸夸其谈，洋洋自得。

    余师长很是心动，这房价虽说比城镇高出一截，可人家那是繁华都市，吃穿住行都上档次。

    关键是C市，老婆不在身边，他和田馨约会方便。

    到时候，女孩的班也不要上了，或者是调过来，那样的话，就能天天看到心尖上的人，想想都美。

    “这事你先帮我留意着。”

    他面上不动声色。

    但脸膛微红，放下茶杯解开，衬衫前两颗纽扣。

    想到，事业和情人双收获，便有些激动。

    张强不知道他的想法，但在其心目中，表哥不在是高不可攀，凌驾在道德上的正人君子，他只是个凡人。

    七情六欲皆有。

    晚饭很是丰盛，海鲜大餐。

    海参余师长没动几筷子，螃蟹倒是吃了不少。

    席间，唠起家常，有意无意便说到赵猛身上，听说其在C市的高校，张强很是吃惊，直言其官运亨通，年轻有为。

    表嫂脸上没有笑模样，也不是故意为之。

    而是，她心事太重，压得整张脸憔悴不堪。

    只有听到这番夸赞后，才露出欣慰笑容。

    张强坐在那，话赶话的聊，就问起，对方的婚姻大事。

    余师长喝了几杯小酒，有点醉醺醺的，只是他没真醉，只是高兴。

    别看跟表弟，没事不怎么来往，真要坐在饭桌上，那感觉，还是跟官场应酬不一样。

    要说谁能在身边效劳，那就是表弟。

    商场上的事，其有合作余地，就是日常生活中，找他跑跑腿，也是应该的。

    因为身边没有心腹，助理是个精明能干的，可毕竟在同一单位，给田馨送饭，不敢叫他去。

    身边人知道太多不好。

    那么表弟就派上用场。

    如今听其提到小舅子，便将话说的稍开。

    直言曹军长，有意介绍个人给对方。

    余静坐在母亲身边，听闻此言，却是挨了一闷棍，打得她眼冒金星。

    但还算沉得住气，大人说话，不能插嘴。

    仔细聆听，发现只是口头言语，并没有后续，遂微微放心。

    但心也没有落到实处。

    舅舅的婚姻大事，就像高悬在头顶的一柄利剑。

    她很在意，她爱舅舅，怕被别的女人抢走，可对方是个寻常男人，总得结婚生子，到时候她该何去何从

    每每想到这，便是撕心裂肺。

    晚饭后，张强起身告辞，听说他要回C市，余静连忙跟出来，拉着父亲的手央求着，想要坐车同去。

    眼看着就到周末，她学习太累，想要去散散心。

    余师长很不认同，觉得温泉都去过了，还不收心学习，真是玩野了。

    妻子见此，心中冷笑。

    她看丈夫不顺眼，便想跟其对着干，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大有他不答应，就是虐待孩子的意思。

    表弟见两人，目光中满是刀光剑影，连忙打圆场。

    说是去就去吧，反正后天，他还得过来，到时候顺便将人捎带着。

    听他这么说，余师长才松口。

    余静高兴的，风一样的跑回卧室。

    她着急走，胡乱的穿了件衣服，本想拿着舅舅给买的苹果手机，又怕露陷，犹犹豫豫的藏回去。

    匆忙穿了双干净的板鞋奔出去。

    赵猛下班后，在员工食堂吃完饭，径直回了单身宿舍。

    这间可不是原来那间，那间他让给了方暖暖，林助理又叫人整理了对门，别看位置差不多，里面条件却赶不上原来的。

    面积小了不少，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赵猛不想回出租屋，因为没什么人气，关键是还得自己收拾卫生，他一个大男人，总自己拾掇屋子腻歪。

    于是偏爱呆在小公寓。

    张强将余静送到出租屋楼下，便开车走了。

    女孩裹着呢料大衣，下身却是穿着单裤，单鞋。

    她冻得瑟瑟发抖，按了楼体防盗门的门铃，没有回应，于是拿出手机拨过去。

    赵猛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

    听到电话响，拿过来一看，毫不犹豫接起来。

    余静颤巍巍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男人二话没说，当即从沙发上起身，边走边拿衣服，叮嘱道：“你呆在那别动，我马上过去。”

    十来分钟后，赵猛赶到自家楼下。

    发现外甥女不在，狐疑的四处张望，却见其在楼房内，朝他摆手。

    女孩太冷，跟着业主，进到楼内。

    赵猛打开防盗门，见其下身单薄，脚下踩着单鞋，脚脖子露在外面，很是不赞同，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你傻不傻，穿这么少”

    他嘴里气哼哼道。

    却将人搂得愈发紧。

    余静没有反驳，只觉得舅舅的身体温暖异常。

    她柔弱无骨的靠着，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两人进入电梯后，赵猛将人推开。

    抬头看了眼监控。

    余静也还乖巧，并没吵闹。

    出了电梯，赵猛顺势将人揽过来。

    掏出钥匙，开门的空档，突听对门打开的声音，一个老太太见着他们，连声道：“这谁，你女朋友吗”

    赵猛的脸膛通红。

    其实他跟大妈不熟，说过两次话而已。

    但老年人，就是喜欢跟年轻人搭讪。

    赵猛尴尬得想要推开外甥女，却被余静死死缠住。

    无奈的挤出一抹笑容：“啊”

    他含糊作答。

    咔嚓一声，房门应声而开，赵猛也顾不得什么礼貌，带着人，飞野似的躲进屋内。

    余静摸着墙壁，将客厅的灯打开，而舅舅人已经走到窗前，唰啦一声，窗帘被拉上，他转过身来，先是打开电视机。

    屋子好几天没人住，有些清冷。

    再来，赵猛怕墙壁不隔音，两人说话被人听去。

    所以特意打开电视。

    余静脱掉鞋，四处看了看。

    便瞧见鞋柜上，一层灰。

    她很是疑惑的问道：“舅，这屋你几天没打扫了”

    赵猛促狭一笑：“不知道，你帮我打扫呗。”

    余静连连点头。

    舅舅的要求，她怎么会拒绝。

    不过

    “我现在好累，明天帮你收拾。”

    说着，走到茶几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赵猛高高大大的站在前面，将公文包放下。

    跟过来，坐在女孩旁边，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说，你怎么不听话，跑过来”

    上次可是警告过她，不要有事没事往这来。

    他板着面孔，很是严肃。

    余静连忙将事情说了一通。

    并强调是妈妈让其过来，看望他的。

    赵猛怎么会相信，嗤笑一声，甩开其下巴。

    可回头，又捏住她的脸颊道：“小骗子，你到底来干嘛。”

    说这话时，男人的眼神深邃，黑漆如墨，呼出的热气，喷在女孩的脸上，对方登时染上云霞，心跳加速。

    清冷的室内，气氛陡然增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