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的脸色，已经称的上是狰狞了。

    然而跪在地上的慕菀还是低眉垂眼，一动也不动的，叫人看不清她脸上神情。

    其实，慕菀心中正在天人交战着。

    这几个月下来，张氏要她尽早成亲的意思已经是显而易见。

    自然，张氏拟的那张名单上所提及的儿郎是好是坏，慕菀心中也有数，许红更是直说张氏这是佛心来着的，要慕菀好好把握住这机会，毕竟婚姻大事，关乎终生。

    这都是寻常女儿家该经历的。

    若没有那一夜，慕菀就算心中意难平，也不会违抗这世道。

    她或许会成为一个平凡的妇道人家，养儿育女，操持家务，胡里胡涂的，把一生就这么过了。

    可是有那一夜后，一切都不同了。

    慕菀知道，若将事实说出，自己会成为侯府的污点，将面临的命运可想而知。

    但能不说吗？

    张氏的耐心终究有个限度。

    自己非完璧之身的事实，也迟早会被发现。

    公侯之家，向来看中女子贞洁。

    慕菀也不想一辈子畏缩的活着。

    可若真将事情摊开来说，她自己倒无妨，最担心的，却是许红的反应。

    慕菀把许红给当成了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她不认为许红接受的来这样的结果。

    平生第一次，慕菀遇到如此两难的时刻。

    “菀姐儿。”张氏见慕菀还是油盐不进，终于，彻底冷下了脸色。“这几天你便待在屋里好好想想，若再没有答案，就由我来给你选了。”

    “到时候，你便好自为之吧。”

    这话的意思，便是要禁慕菀的足了。

    果然，张氏说完便转头对身边的黄嬷嬷道。“你挑几个人守在姑娘的院子，看她到哪天才会想通吧。”

    话落，张氏就要将慕菀撵走，不成想，这时慕菀却突然抬起了头。

    “母亲恩惠，菀菀铭记于心，可不论母亲给多久的时间，菀菀也只会有这么一个回答。”

    声音娇嫩，语调却是坚定非常。

    张氏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来。

    “你说什么？”

    慕菀闭上眼睛，用力的深呼吸了一口气后，再次睁眼。

    “母亲，菀菀不想嫁人。”

    “荒唐！”

    这次，张氏将本来捧在手上的茶杯给砸了出去。

    “匡当——”

    “夫人息怒！”

    茶水虽凉了，只溅湿裙摆，然而杯面落到地上后却碎的四分五裂，其中一块甚至划破了慕菀皙白的皓腕，在上头割出一道怵目惊心的红痕。

    然而慕菀却仍旧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

    “好，很好——”见慕菀冥顽不灵的模样，张氏的脸色十分可怖。“慕菀，我话放在这里了，你不愿嫁？成，那你就在院子里好好待着，到上花轿那一天！”

    张氏撂下狠话。

    “黄嬷嬷，你现在就去找几个健壮的男丁，守着拈花园！”

    “夫人，您……”

    黄嬷嬷不认这是个明智之举。

    她看了眼侍候在两旁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的婢女，两人立刻会意，福过身子后就先退了出去。

    张氏还在气头上。

    “你还不去——”

    “母亲，女儿愿到承恩寺修行，为侯府祈福，请母亲开恩，允女儿一偿所愿！”

    此话一出，整个厅堂都陷入一片静默，不单是张氏完全愣住了，就连黄嬷嬷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

    承恩寺，是靖朝专门辟建来给皇侯之家的女子修行的寺庙，从太祖皇帝开始至今已是历史悠久，底蕴深厚。

    上从先帝的妃嫔，下到守寡的夫人，在承恩寺修行者众，不过却极少有未婚嫁的女儿家，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入寺修行者虽可带发，但以三年一轮为期，未满三年出寺者，需受律法惩戒。

    换言之，若慕菀十四岁入寺，等到出寺时，已是十七岁。

    放在靖朝，这便是老姑娘了，对议亲十分不利。

    “你……”

    张氏至此终于明白，慕菀当真是铁了心的，偏偏她还莫可奈何。

    承恩寺在靖朝有着崇高且超然的地位，但凡入寺修行皆是要挑日子诏告的。

    无人有权阻止自愿者。

    这是自太祖皇帝时便颁布的规矩，不论男女，不分嫡庶，亦无长幼之序。

    “夫人……”

    回过神来的黄嬷嬷附在张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张氏听完，阖上眼皮。

    的确，只要慕菀入寺，就没了次女越过长女先成婚的问题，慕沁和张茂元的婚事自然也可提上日程。

    只是……

    “你确定？慕菀，待你出寺后已是十七岁，婚事上……”

    听出张氏话中松动，慕婉更是毫不犹豫。

    “女儿心意已决，只求母亲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