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嬷嬷的话对慕应诀来说就是一记当头棒喝。
他的无能为力,还有他在张氏庇荫下所得到的一切,看似理所当然,可并不能成为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
后来,他还是没能阻止慕菀被送到别院。
因为张氏以命相逼。
到底是生养自己的母亲,纵然当年不顾慕询益的抗拒执意下嫁有错在先,可在往后的漫长岁月里,她替男人育儿持家,却始终被辜负,又何尝不是一种报应?
所以,慕应诀妥协了。
他不想做个和慕询益一样的男人,枉为人子。
可慕应诀却始终念着,离开前慕菀的一句话。
“哥哥,我等您来接我。”
十岁的少女立在大雪中,眉目如画,巧笑倩兮。
慕应诀知道凭慕菀的心性,这句话不过是予他几分安慰的言词罢了,可哪怕如此,他依然将这句话给牢牢记在了心里,并以此为鞭策自己的动力。
年幼的时候,慕应诀以为自己未来会成为执笔的文官,却不曾想,有朝一日他会成为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保家卫国。
当为男儿一生志向。
再后来,慕菀回来了。
豆蔻年华的少女已经有了倾城之色。
她就这么站在面前,唤自己“哥哥”。
当娇软的声调入耳的瞬间,慕应诀觉得一颗沉寂的心再次被注入了源源不绝的精力,重新感受到活着的温度。
然而,随即被慕菀泼了桶冷水。
浇的人透心凉。
“方寸之地,寸步难行。”
少女红唇轻启的模样就跟画中仙似的,说出来的话却扎的人满身伤。
慕应诀于是知道慕菀不信自己,打从心里的。
先于意识前,他伸手抓住了慕菀的肩膀,那一刻少女眼中的惊惧让慕应诀的心疼的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可他还是一字一句清楚的道。“菀菀,妳信我,我一定能护着妳的。”
当中了敌人埋伏,命悬一线时,慕应诀脑子里回荡着的,便是这句话。
他想护慕菀一辈子。
可是,或许他做不到了。
就算当年他没能阻止慕菀入寺修行时一样,强烈的无力感,扩散至四肢百骸,特别是自胸前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慕应诀疼的额间冷汗直冒。
终于,他支撑不住的倒地。
血汨汨的流,不多时,便将下方草地染成了一块赤色。
慕应诀喉间发出了粗吼。
他不甘心。
他还没将敌人驱离。
他还没再回去见慕菀一面。
可哪怕再不甘心,在命运前,也只能俯首称臣。
慕应诀惨笑。
眼前画面逐渐模糊,忽明忽暗的,生命流逝到尽头前的片刻被无尽拉长,煎熬难忍。
慕应诀生出了自我了断的心思。
然而,许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即将阖上眼皮的前一刻,他耳边竟听到了一道男声。
“你就是正远侯?”
酒杯碎裂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顿时,殿中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到了慕应诀身上。
他知道自己的失态。
可这世界怎的能如此可笑?
陈予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陈予生是慕菀的爱人。
慕应诀怎么也没想到兜兜转转了一圈,到最后他的救命恩人成了自己的妹婿。
怎么可以呢?
可当那般般配的两人站在自己面前,慕应诀看着慕菀望向陈予生的眼中有着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光亮,而陈予生那张半露的容颜上亦写满情深时,他便知道,自己只能祝福。
慕菀值得幸福。
陈予生,给的起慕菀要的幸福。
“菀菀,妳和陈予生,定会百年好合,恩爱一生的。”
在慕菀将自己亲手雕刻的白玉簪收下的那一刻,慕应诀便释然了。
做不到相伴一生,那便做到一生守护。
哪怕,慕菀也许不需要。
在慕菀与陈予生成亲的第二年,慕应诀娶了兵部尚书家的姑娘林璃。
林璃自生母逝世后便活在面甜心苦的继母掌握下,哪怕生的貌美如花,性情恬静贤淑,却愣是被拖到了十七大龄婚事还没着落。
继母给他挑的那些世家公子,各个表面光风霁月,可不是家族混乱,要不就是品行不佳,背地里总是糟心,然,林璃每拒绝一桩婚事,继母便要到人前哭诉自己是如何不易,久而久之,林璃的名声也臭了。
她想,或许自己命中注定无姻缘。
既然如此,还不如离家云游得了。
林璃外表虽是纤弱,内里却是坚韧刚强,可就在她心生去意时,那在花灯节偶然一遇的男子却登门求娶。
大名鼎鼎的正远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满京城中的姑娘哪个不想嫁给他?
林璃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了对方青眼,只知道在男人面目含笑的望着她时,一颗心怦怦跳,彷佛随时要跃出胸口。
“你可愿嫁予我为妻?”
林璃点头。
任凭继母百般阻挠,她还是成为了侯夫人。
婚后的生活,完满的让她每一日都活在感恩中,与婆婆相处融洽,和丈夫相敬如宾,又有一对儿女傍身,林璃可说是羡煞众人。
她的夫婿虽然贵为侯爷,又被赐予大将军之名,却十分的洁身自好,不好女色不纳妾,对孩子的教养更是亲力亲为尽心尽力。
林璃想,能嫁给这样的男人,真是自己的三生有幸。
苦尽甘来,莫过于此。
至于他安放心底的女人,那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就让自己替他守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