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涩的声音响起,“奚奚,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这样一说,她更加感到不知所措,自己的行为让他不满意了吗?
那该怎么做,她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手指不安的捏着衣角,高仇的心疼得不像话,抬起手想摸摸她的脸,她却害怕得往后缩了缩,紧紧闭着眼睛。
高仇的手僵住了,这样防御的姿势,她像是以为他会打她。
内心狠狠震痛着,他强迫自己温和下来,再温和一些,别再吓着她。
慢慢靠近,温热的鼻息撒在她颤动的眼睫上,“奚奚乖,跟爸回家了好不好?”
高奚见自己没有被教训,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自己愿意回家。
没有要打她就好。
她不再求和他相爱了,就做他的女儿,乖巧的,懂事的,可以永远不离开的。她在心里不住的点头,是因为她贪得无厌,得到了这么多却不满足,所以不求了,也可以抛弃任何东西,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好…就好。
高仇竭力压抑快要溢出眼眶的疼痛,牵过女儿的手,还是一如既往地冰凉,于是紧了紧,带着她往家的方向走去。
没走两步,高奚却挣脱了他的手,目光游移着,小声的嗫嚅,“会,会被人看见的…对你…不好。”
他是警察嘛,还是总警督……要是被人看到了,拿出来做文章怎么办?
她不想变成他的累赘。
累赘都是要被抛弃的,她不想被抛弃。
高仇最后都不怎么记得是怎么带她回来的,他浑浑噩噩的走在前面,她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有人看他们一眼她就放慢脚步,离他远远的,等人移开视线她又赶紧跑回他的身后。
回到了家里,把她哄上床躺好,盖好被子,想了片刻,温柔的开口,“想不想喝牛奶?”
她点头,觉得只要跟着他的话去做,就能不被他讨厌,永远是他的小女儿。
高仇对她笑了一下,高奚看他笑了,也迅速露出一个笑容,只不过充斥着讨好和小心翼翼。
他悄然握紧了拳头,离开床畔,去给她热牛奶,高奚的视线一直殷勤的追着他的背影,直到他回来。
“来,慢点喝。”
高奚接过杯子,小心的往嘴里送,一边喝一边看他的眼色,深怕自己哪一个动作会惹他不快。
把空了的杯子给他,却来不及微笑,就脸色一变的捂着嘴,奔到卫生间,全都吐了出来。
恶心的感觉搅得她天翻地覆,连胆汁都吐了出来,然后缩在角落里,怯怯的看着她,不安惊慌。
“奚奚,来……不怕。”他自责又痛苦的靠近她,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着她。
她一直在发抖,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害怕。
这次之后,她能入口的东西越来越少,有些时候甚至闻到气味就呕吐不止,连白粥都只是时而才吃的下。
她越来越憔悴,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
那天他醒来,双眼还有些惺忪,她的头正埋在被窝里,似乎还睡得香,满心的柔和,怕她待会醒来会饿,就轻手轻脚的下床,去给她煮粥。
等到他回来,在看见她呆坐在床上的身影刹那,瞳孔紧缩,惊骇的摔了粥碗。
高奚被他这样的动静吓了一跳,却在看到白粥溅到他的裤脚时,赶忙连滚带爬的过来,一边给他擦拭,一边不住的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对不起…是我不好…”
和他道歉像是已经成为她的习惯,只忧心他若是对她不满意,就会随时丢弃她一样。
高仇艰难的低头,目光真真切切的看清了她的头发,竟有白发夹杂在青丝里,落寞颓唐,让人不忍再看。
她今年,不过二十四岁。
青丝白发,红颜落拓。
他慢慢跪下去,连抱她都不敢,颤抖着抓住她的手,“你怎么会不好…是我…不好。”
高奚顿时眼泪决堤,“不是你…不是…你不要难过,我…我不好…是我。”
然后犹豫着抱住他,是这些天以来,第一次主动拥抱他,僵硬谢着重复安慰他,“是我不好…你不要难过。”
他最终崩溃,静默的搂着她,咬牙流泪,不让她直面他的痛苦,心一点点被摧毁着。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错了。
高仇把女儿送到了疗养院,招集大大小小的专家为她治疗,不管用任何办法,都要让她能吃饭,能睡觉,能正常的活着。
可是她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坐着,说的话都听得懂,能清晰的说出自己哪里感觉不好,帮助医护人员治疗她的病,偶尔还出去和小朋友们做游戏,给他们唱歌,讲故事,她甚至还会变魔术,总之很受小家伙们的喜欢。
唯独不肯见他,见到就怕,就疼。
不好的时候却只会赖在他的怀里,有时乖巧,有时惊慌,但只有一点相同,她不叫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碰她。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