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带碧水涓涓流淌,绕亭而过,偶有红白的杏花瓣被风吹落到水中,复又随波而去。
祁溟身着青色长衫,站在亭中逗弄笼中的鸟雀,远远瞧过去,像是色彩明晰的画卷,叫九阙忽然想到“彩彻区明”这四个字来。
他身上那种平和细致的气质,使他的野心能不动声色地藏匿在表象之下,甚至让人觉得,他不该身处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而应做徜徉山林间的闲云野鹤。
九阙站了一会儿,不想破坏眼前的画面,正裕转身离开,却在抬头时恰好看见祁溟抬手示意她过去。
她提起裙摆走过石桥,在他面前站定。
祁溟的目光从她的脖颈不经意扫过,“这么长时间不在府上,跑去哪里了?”
九阙平静地答:“百音阁。”
她从怀中取出令牌,递给祁溟看,“喻殊已经知道了,将我赶了出来,还说,我应该对他三跪九叩。”
祁溟没有去接那块令牌,反而抬手拉开九阙的衣领,一小块白皙的皮肤暴露在空气里,横亘的红痕证明了这俱身休的主人先前经历了怎样一场激烈的欢爱。
他温柔的神色渐渐沉下来,眼中情绪翻涌,竟让她破天荒地第一次在他身上看出不加掩饰的怒意。
他拉住她衣领的手缓缓握紧,声音冰冷,带着咬牙时溢出的颤音:
“以色事人,九阙,我从没有教得你这样。”
“我教你弹琴,教你刀法,教你如何在西羌活下去,但从没有教你这样。”
以色事人,这四个字说得很重,是祁溟对她说过的最重的话了。
以前,他从未苛责过她,更不会用言辞来羞辱她。
九阙静静望着祁溟,扬起嘴角勾出一个略带嘲讽的笑来:
“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可我容颜尚未衰老就已经一无所有了。祁溟,你告诉我,这又是什么道理?”
祁溟停顿了片刻,将九阙的衣襟整理好,声音低沉又温柔:
“小九,以后不要这样说了。”
他原先想说,有我在,你不会一无所有的。
可他根本给不出这句承诺。
在西羌的时候,她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眼看着她一步步长成令人欢喜的模样,连一个浅浅的亲吻都觉得是对她的轻慢唐突。
他知道她有来路,却没有归处,而他可以做她唯一的依靠。
可谁料后来,乾坤翻转,命格反排,身不由己,事不由人。
他开始意识到,这五年的时光,确然已让他们之间有了一道跨不过的壕沟,而他非但没有将它填平,反将它挖得更深。
祁溟牵住九阙的手,动作轻柔,也让她知晓了自己的容忍与退让:
“祁昭那件事,没有事先告知你,你可以怨我,可以与我置气,可以将南乔送走,但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我会难过。”
祁溟与喻殊在某一方面其实有着掌权者们特有的相似,他们习惯于运筹帷幄,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脱他们的眼睛,唯有在默许之下,才能成事。
将南乔送去西羌,也不例外。
这愈让九阙觉得自己只是股掌间的一颗棋子。
可祁溟说他难过,对于他的难过,与其说她能感同身受,不如说她下意识地担心他会难过,就像是某种很早之前就缔结下的誓约。
她微微垂眼:
“我不再说了。”
南乔出事的消息在七曰后传进了九阙的耳朵。
九阙送南乔走时,将自己在百音阁这些年积累的财物大都一并送了去,又担心她一个纤弱的大家小姐在途中遭遇意外,特地请了武艺高强的镖师一路护送。
结果还是出了事。
说是在山林间遇到了群寇奔袭,一阵混战后回过头看,财物仍原封不动,但南家姑娘踪影全无。
九阙在屋中拾掇行李,被祁沧捉了个正着。
祁沧看着屋中的情形,感到十分头痛,伸手捏了捏额角,“小九,你还真的想去?这事儿怎么看怎么蹊跷,明摆着有人故意引你过去,你但凡还有点儿脑子,就不该去。”
九阙抬起头来,说:“我没有的。”
祁沧见她这么理直气壮地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又好气又好笑。
“你将南乔送走,我与祁溟还能睁只眼闭只眼,左右她离了你,在百音阁也什么都做不了,就当满足你一个愿望。若知晓会有这么多麻烦事儿跟在后头,当初就不该由着你。”
隔了半晌,祁沧见九阙仍然在收拾东西,知道她这姓子是真的不听劝,无奈道:
“你给我一个说服我的理由。”
九阙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这是个陷阱,既不是你与祁溟设下的,也不是喻殊设下的,那还会是谁?”
提及“喻殊”的时候,祁沧特意观察了九阙的神情,没看出半点破绽。
祁沧稍稍放下心来,转又蹙起眉,“明知是陷阱,还要去踩,天底下除了你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倒先哑然了一瞬。
明知是陷阱,还要去踩,天底下除了九阙,倒还真有第二个人——
百音阁阁主喻殊。
祁沧将这名字在脑海里迅抹去,对南乔失踪这件事也无需多加思考。不是他与祁溟,也不是喻殊,就只剩下了草包太子和太子那不好对付的舅舅。
“太子上次自伤一千还未能伤敌八百,压不下这口恶气,还想故技重施?被人利用还不自知,这未免也太蠢了,国舅都不管管他吗?”P{o;1;8点)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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