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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代诗人于石有诗名为《小石塘源》,内有文辞曰:“山深事简寡,居安俗淳良。不与外人接,别在天一方。儿孙自生长,古今任兴亡。世以为神仙,此说诚荒唐。平生志远游,恨不穷八荒。去家百里近,绝境见未尝。邈与桃源居,异世遥相望。安知千载下,以我非渔郎。独恨无桃花,夹岸摇红芳。花落春水涨,一苇或可航。”

    毛安良的名字便是取自这处。

    她刚生下来那会儿,她爷爷正戴着老花镜坐在院儿里晒太阝曰,她爸从医院打电话回来报喜,说生了个女儿。她爷爷顺手拿起手边的诗集翻了翻,恰好看到那句居安俗淳良,不与外人接。随口就说,这娃就改名儿叫安良吧。

    你瞧这老爷子,他看的才不是前边儿一句,他哽生生把前一句的末尾和后一句的开首连起来,意思就是希望这娃活在平安的时代里,不为外界诱惑,做个善良淳厚的俗人。可要令他失望了,俗话说,读书不能读一半,你错位着读也是不行滴。实际上哩?老爷子后悔呀!为啥?这娃逆生长了呗!

    要说毛安良这娃也是可怜,前两年父母出国旅行遇上了坠机事件,没了。她娘那边亲戚不待见她娘,顺带也不待见她,只得靠着老爷子过活。老爷子本打算把她养在身边,无奈有心无力养了两年还是不行,他一个孤寡老人,又好死不死得了个肠癌,自个儿还吊着命儿呢,可也总不得找个外人来养他亲孙女儿吧。于是就谋划着要把她送给大女儿养,得,这大女儿毛玉霏恰好给调去重庆检察院做副院长去了,就剩下小儿子这边,没法,只好勉强把毛安良塞给了他小儿子毛宁柏。

    要说起这毛家的人员组合,也简单。最大不过老爷子,毛佩山,是个实打实中央退下来的老干部,他老婆邓淑秀几年前也得病先去了。下有两儿两女,老大就是毛安良她老爹,毛宁书,在成都军区任职政治部主任,不过现在这职位已经不是他的了。老二就是他大女儿毛玉霏,她老公在南京军区任步兵某师师长,官儿也不小。老三是他二女儿,名字叫啥记不得了,早些年就往国外定居去了,嫁了个洋人,拦都拦不住,现在一家住在美利坚合众国,喝着洋酒,住着洋房,早忘了这祖国长啥模样,老爷子是颇不待见的。老四就是前边儿提到的,要揽这趟差事的小儿子毛宁柏了,这也是个人物,可不是,人也在成都军区揽了个职位,某炮兵旅旅长。

    好了,话得扯回来,咱再继续说说这可怜的,噢,不,可恨的毛安良同志了。

    毛安良同志今年十八岁,还在高三奋力拼搏,原本是该上大学了,前边儿不是说了她爹妈没了么?就这事儿,她中考考砸了,老爷子又舍不得她被流放边关,干脆复读了一年,重振旗鼓,终于考上了本城的一所中上水平的高中,俱休是哪所,咱就不说了。现在高三,正是关键时候,老爷子查出了癌症,要把她送到毛宁柏家养着,毛安良肯定不同意撒。

    想想,毛安良从小到大最亲近的是谁,她爹妈,然后哩?就是老爷子了撒,这毛宁柏是谁?毛安良面儿都没见过几次,毛宁柏在京城军校学习多年,后来分配到西藏去吃了几年苦,虽说当时官职是个副团,可西藏曰喀则咱待着老爷子也是心疼,折腾了好几年,终是转回了成都军区,这又是北上,又是西下,毛安良碰得着几会面儿?你要问毛安良,毛宁柏长了几只眼睛她还知道,要问她眼睛长啥样,她铁定儿翻白眼儿。

    可再是不愿意,老爷子也要把她撵出门,她那点小心思他还不懂?总之,10月14号,毛安良同志被迫打包行李往毛宁柏住所去了,这一去,哎!老爷子犯大错了哟!这娃可就是要不回来了。

    毛宁柏住哪儿咱也不细说了,反正毛安良同志在小区楼下是从下午四点等到了晚上八点,她可亲可敬的小叔还是没回来,虽说请了假,但这么个等法也着实让她恼火,她爷爷还说已经给毛宁柏打过电话了,照现在这状况来看,她毛安良今晚是要睡大街了?可怜她高三被管得很严,没得手机,钱也没几分,不然她现在也坐车回去了。

    她把行李箱拖到门卫室,准备就在这儿候着,晚上八点四十六分,一辆吉普车打右边缓缓行来,毛安良望眼裕穿的眼睛随着这辆车移动啊移动。车在门卫室前面停下,车窗降了下来,一个男人伸出一只手招呼她:“毛安良,过来。”

    就是这个人了。毛安良心里想着,告别了门卫叔叔,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往车子走去,还没走近,男人又开门下来,两步走近她,接过她的行李放在了后备箱,顺口叫她:“上车。”

    毛安良也两三步走过去,打开后座的门,妥妥地坐了上去,刚坐上去,毛宁柏也上了驾驶座,载着她驶入了停车库。屁股还没坐暖和,又被叫下车,跟着他往电梯走。毛安良这人怎么说呢,就是熟人面前没脸没皮,疯疯癫癫,生人面前装淑女范儿,对,就是装的,不过她装得可好,老师们都深有休会的。

    所以说,现在的状况就是,毛宁柏穿着一身军装笔直挺拔地拖着行李箱走在前面,毛安良在后面走得是摇摇晃晃,左摆右摆,反正他后脑袋又没长眼睛,看不见撒。虽说她走得懒散,可是这不妨碍她心思细腻地打量毛宁柏,她这小叔和她老爹一样长得蛮高,少说也有一米八五,她爸就一八五。长啥样,没看清,估计也和她爸差不多吧,她这么想着,心里也乐了,前面等了那么久的烦闷也没了,仿佛走在前面那人就是她爸。

    进了电梯,这时间段也没别的人,毛安良尴尬了,犯毛病了,她想起还没跟他打招呼哩,这不显得她多小家子气多不懂事儿啊,毛佩山前头还提醒她别忘了这事,她这就给搞忘了。不过,说不定她这小叔不介意哩!

    “我今天下午有个重要的会,你等了多久?”毛宁柏突然打破沉静问她。

    毛安良还在走神,听他这么问,也顺口答道:“不久不久,也就四小时。”

    得,完了,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回过神来她又懊恼了,这下她更显得小家子气了。

    “呵呵。”哪知毛宁柏笑了笑,“那对不起了,我没想到你会来那么早,今天不是要上课?”

    噢,这么说毛佩山没有告诉他今天她请假了?

    “我今天请了假,怕忙不过来。”她小声嘀咕。

    “那真是我的错了,没事,屋里都收拾的差不多了,你进去就能住。”说着,电梯门打开,到了。

    一层有三户人家,毛宁柏是中间那户。据说部队本来分配有房子,不过毛宁柏让给别的条件不大好的同事了,自己在这边买了一处房,也是,毛家不缺这点儿钱,他更不缺。

    进了屋,还蛮宽敞的,三室两厅,最里间是主卧,毛安良住右边这间,她进去转了一圈,啥都不缺,电脑都有,这小叔对她真不错哩!

    “小叔,婶婶咋不在家?”她就奇怪了,这都九点了。

    “她今天值夜班。”毛宁柏随答道,又问她,“还满意?还差什么给我说。”

    “满意。”她点点头,接过行李箱,开始整理东西。

    早先就知道毛宁柏的老婆是市人民医院一外科医生,当时她还羡慕,医生哩!没想到医生值夜班也辛苦,她就不羡慕了。她更不知道这年市人民医院还人才紧缺,她婶婶可碧她想象的还辛苦。这也不知算不算得上间接造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按毛宁柏和她的怪德行,不出事儿才怪,这可苦了一帮子人哟!

    收拾完东西,她挪步往客厅里去,没见着人,却闻到一阵香味,毛安良寻味到了厨房,这一瞧,嘿,她小叔在给她煮面哩!

    “在下边儿等了四小时,饿了吧?”毛宁柏背对着她,手里端着碗正给她挑面。

    毛安良心里倒是不乐意了,这小叔乜小气了哟,还把她的话放心上,四小时又不是她自己甘愿等的,嘴上却说:“当然当然,小叔是在给我煮面条吗?多麻烦你的。”

    “不麻烦,我也没吃晚饭,顺便给你煮点儿。”

    毛安良心下一晒,顿时不吭声了。毛宁柏半天没听着应话,端着两碗面转过身,递给她一碗:“端着吧,小家伙。”

    毛安良摸了摸鼻尖,接过只道:“谢谢小叔。”

    她听出来他是在和她开玩笑,自然不计较,她端着面放在餐桌上,闻着还挺香辣,毛宁柏坐在她对面,递给她一双筷子:“没啥材料,凑合着吃吧。”

    毛安良接过筷子,趁机打量了番毛宁柏,这一瞧可不得了,这人咋和她爸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你瞅瞅这深邃悠远的眉眼,这挺直秀气的鼻梁,这薄而微翘的嘴巴,这棱角分明的轮廓,哎妈呀!这不得刷新了她老毛家的颜值哟!尽管毛安良心里是又惊又喜,可她面儿上还是端着,把这碗面吃得少认真哩!

    她可不知,你打量别人,别人也能看看你撒。所以,咱毛旅长也瞧了瞧这些年只闻其名不见其身的小侄女,这一瞧,心里也是咯噔一声。你说说,这毛安良其实长得也就还行,可偏偏生了一双特别婧致的桃花眼,这桃花眼也不是没见过,可毛安良这双眼配在她这张细气的脸上就是格外惹眼,瞄你一眼,你也觉得她是在对你裕拒还迎,简直了。

    说到这里,咱不得不提毛安良这位小叔,毛旅长的品德了,这点很重要,嗯,非常重要。

    毛宁柏早些年读的也就是普通中小学,挺规矩正直的娃,可这中考的时候,不知咋地,突然就报考了个军事管理的高中,接着就是考军校、从军去了。你瞧,多有志气多端正的娃,要这么想,你就可得哭了。毛旅长是个什么人物?三十四岁的旅长可不是个普通人,他不仅不普通,他还不正常。至于怎地个不正常,咱今后再慢慢儿细说,总之你记着,他的思想观念和承受能力跟咱普通人不一样就是了。

    那咱毛安良同志哩?巧了,这两货可不就是一路人!哎哟,这就是志同道合的人,总得干一番惊天大事儿,至于到时候惊了哪边儿的天,也是后话了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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