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将军真为当世名将,南明骑军亦是所向无敌!”看到臭名昭著的黄古瓦拉人头落地,一众来自江州州府的官员战战兢兢,令莫应勇,诸将乃至不远处的凌青云都眉头微皱。
“多谢南明学院仗义驰援,解我江州危急,此德不愧‘教人以德,光耀世间’之训!”倒有一名文人神情肃然对诸将道谢,他身材削瘦,腰杆却挺得笔直,令众人不禁高看一眼。
“不知先生名姓?”莫应勇不禁问道,这却令文人迎来同僚隐含嫉妒的眼神。
“在下周乾。”文人平静答复,并没有如何紧张激动。
“好。”莫应勇目露欣赏,却没多说什么。
“周乾?”凌青云则默默记下这个名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在一众阿谀的同僚中保持不卑不亢,倒可称作出淤泥而不染,这种人实在难得。他有种预感,这个眼下身份低微的文人日后成就必不简单。
“诸位不必如此拘谨,今日能斩此贼也多亏了各位的功劳!”莫应勇却已转向众位官员,面带笑意,闻言官员也纷纷笑了起来:“不敢当,不敢当,还是将军率军扫平群寇居功至伟!”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未曾否认自己的功劳。
原来之前黄古瓦拉见到在大营中“吃肉喝酒,醉生梦死”的身影便是这群官员,他们可谓起到迷惑与诱饵之功,当然想骗过金身强者的感知没那么简单,营地中还布置了许多混淆视听的阵法等,这才成功地将山荆勇士诱入陷阱一网打尽。
当然,他们之前如何瑟瑟发抖,胜利后当略过不提。
“可惜我们骑军装备不多,若有巨弩、大炮等,能更轻易将他们杀败!”更有官员摇头晃脑,仿佛已加入骑军般甚是惋惜,这话倒也不是胡扯,南明弩军便配备极其强大的战争利器,若布置在这里绝对能在第一时间造成加倍杀伤。
“诸位大人,暂且就聊到这里,待得剿匪事毕我们再来畅谈!”莫应勇却翻身上马,与整理完毕的骑军浩荡出营,一众官员的话噎在了嗓子里,但人家拳头大,他们可不敢说半个不字。
随后,南明骑军再度来到渚山山脚,不久便见山顶亮起信号弹,这意味着占领成功。
“我就知道他们不会让人失望。”莫应勇笑了,整支骑军也如释重负,这意味着他们已经大获全胜,只要接收战果就行了。
由于算准黄古瓦拉将会劫营,莫应勇便趁其老巢空虚的弱点派遣小队精锐从后山小路上山并将山寨占领,这样即便黄古瓦拉的部队逃回来这支精锐也能用滚石等物以牙还牙,彻底断绝黄古瓦拉死守山寨的可能。
随后莫应勇一行登上渚山,巡视这座令他们吃尽苦头的山寨,却听到令人震惊的消息。
原来黄古瓦拉在夜袭前就做好了身死觉悟,竟对留守营地的几十名部下下达了“一旦失败,寸草不留”的命令,示意山荆勇士将山寨中人杀得一干二净,并付之一炬,绝不给敌人留下丝毫战利品。
要知道,这山上可住着不少山贼与山荆族人的家属,还有许多他们掳来的无辜商旅啊!
“畜牲!”闻得此言众人都不禁发怒,一名千军武一拳砸在墙壁,令山岩微微颤抖,黄古瓦拉不光是奸雄更是一个疯子,竟想拉几千人为自己陪葬。
还好黄古瓦拉所部被斩尽杀绝,没有传回消息,奇袭部队行动得也足够快,将损失降到最小,其后南明骑军解放一众被掳掠至此的无辜平民,在其千恩万谢下将他们送至临镇。
随后几日,南明骑军几处征战,将大战中窜逃的余孽一举扫灭,或许还有几百山贼漏网,但这点流寇凭州府力量也足够轻松对付。
至此,为祸江州的黄古瓦拉贼众终于被彻底消灭,从南明骑军进入渚山记起,耗时不到半个月。
消息传出,江州轰动,不少百姓家张灯结彩当节日般庆祝,据说真有人打听了领军者的名姓,立下牌位在家里供奉,他们的亲友死在贼手,南明骑军为他们报了大仇。
江州州牧也邀请南明骑军在江州游玩,盛情下,莫应勇应下了在江都一游的邀请,南明军将士也由此获得在江都游玩的假期。
“呼……”望着周围不再投来热切目光,收起战甲的凌青云松了口气,这里的官员阿谀,百姓却热情得出乎预料,对剿灭黄古瓦拉的南明骑军夹道欢迎,可谓是箪食壶浆,这自然令人欣慰,只觉冒着生命危险剿匪大有意义。
但百姓们实在太热情,以至于凌青云在开始游玩后都被百姓“区别对待”,拉着手嘘寒问暖,感念功德倒是不错,但凌青云想尝尝路边小吃却被直接赠送就令他有些消受不住,小商小贩过日子不容易,他不想占他们的便宜。
穿上“便衣”之后凌青云得以欣赏江都风光,如今已是冬季,倒没什么春日风光,唯有梅花等植物能在寒冷中傲然挺立,但此地的风土人情又与漓州大大不同,他游逛商铺,又尝了尝当地美食,只觉收获匪浅。
路过一家玉器铺时凌青云眼睛一亮,将看重之物买下,价格不高,也不算极稀珍玉质,但在他看来合适就好。
第二日,领略到江都风采的南明骑军开始班师,莫应勇婉拒了州牧多留的邀请,离开学院已近整整一月,他们需要尽快回归,以免错过某件大事。
又是十余日的奔行,南明骑军在师生诸军的欢迎下凯旋而归。
学院摆下庆功宴,不少学院先生、军中将领都来了,但宴会主角自然是莫应勇与他统领的南明骑军。
“谨以此酒,恭贺各位将士与同学立下大功,也以此缅怀于此战牺牲的英烈!”身穿戎装的南明院长亲自为这两千两百战士接风洗尘,可惜其中有五百人只能以在天之灵受到迎接,实令人唏嘘感慨。
凌青云作为百军武,加之斩杀两大金身强者功勋卓绝,有资格在主账赴宴,他见到了院长,莫应勇,也见到低年段的导师吕雄,见到南明四军的各大统领,宴会很是丰盛,有稀珍兽肉据称来自五阶妖兽,也请来乐师名妓演奏舞蹈,歌颂壮士一往无前的萧寥乐声中饮酒微醉的少年如在梦里,却不禁回忆起这次出征所遇的林林总总。
“宴会结束,这场历练也就结束了。”他默默地想,他在这次历练学到许多,战争的凶险残酷,乃至领兵打仗的复杂与神奇,受无字书的他影响,他对往事总记得比别人清楚,感触也最深刻。
他想起这一个半月在军营中经历的生活,相比学院更艰苦严苛,但他以此学会了战阵配合,学会了听令,默契,这种体悟比骆驼岭历练更为深刻,他还结识了不少朋友,袍泽情谊是特殊的,如千锤百炼的精钢般格外牢固。
他想起箭雨与投矛中爆成血雾的战友,那一刻自己恸怒至极,只想将所有敌人屠戮复仇,所谓杀戒早就克制不住冲动,他与整支骑军一起化身修罗,将敌人打入地狱,事后回想,他愈发感觉到坚持清明的艰难,人很多时候都会被情绪控制,而面对世道无常更会随波逐流,难以坚持自我。
“那位周乾,很了不得……”凌青云不禁想到。
他又想起南明骑军击溃山荆勇士的反击,那场面他多次回想,甚至以无字书倒映,越看越是惊艳。强者于适当时机出手阻挡,士兵在战阵崩溃之时主动填补空位,甚至神不知鬼不觉中由百军武与配备韬光剑的亲卫替换前排,最关键时机爆裂弓骑也恰好在合适位置发动射击……这种种变化说来简单,在那火光电石而又充满鲜血的战场想要实现却宛如天方夜谭,想将其实现,指挥者事先的精妙安排、各层军官的应变统率能力,士兵的过人素质,整支军队的默契士气都必不可少。
唯有百战之师才能创造如此战绩,灿若星辰,令人仰慕。
他还体悟了许多,剑技,符文,与青蛇的融合均在实战中得到提升,将其验证的结果是两名金身强者陨落,可叹沙场无情。
不知多久他回过神来,竟然见到莫应勇这样坚毅善战的勇将在庆功宴上神伤落泪,为袍泽的牺牲感到哀伤。
不单是莫应勇一人,骑军的左军统领,大统领,各部将领甚至其他三军的将领也都为此哀伤叹息,这不是作秀,皆发自真心,南明军总数只有四万,却俱是精锐,联系紧密,有些人一起做了几十年战友,彼此亲如兄弟,南明学院也将教导学生的理念在军中推行,是以四军团结,同气连枝。
“既然如此,为何仅以两千骑军出战?倘若派出更多精锐或以学院强者助阵,伤亡足以大减。”凌青云忽然起身,用一种近乎责问的语气开口,他看向莫应勇,看向骑军统领,看向南明院长。
“凌青云醉了!”楚玉龙、林谦诚等人都吃了一惊,他怎能如此质疑学院的决定?
但正如凌青云说的,倘若学院派出更多兵力与强者,伤亡自然能大减,单是多出一名金身强者就有可能减少数十人的伤亡!袁莫敌、南明院长等天行强者事务繁忙,也不方便参与这种级别的战斗,但学院绝不会少闲置的灵华与金身强者,四万南明军更没有战事,为何不肯派出更多兵力?
补给?钱粮?南明学院不缺这点钱,且江州已经包下!
酒醉的凌青云再次应验了难以克制冲动的感慨,这种事情怎好挑明?但被众人注视的他目光如剑,无所畏惧。
“学生需要历练,军队也要,只是军队的磨练更残酷而已。”回答的是莫应勇,伤感的他却用极为坚定地话语说出了真相。
“唯有生死才能成就强者,唯有血与火才能成就强军……”莫应勇说得断断续续,他也醉了,眼中的世界犹如猩红又多彩的梦境:“强者之路白骨累累,就算受尽保护的南明学子都难免遭遇意外,更何况实力普通,却征战沙场的士兵?强军之路注定比强者之路更加惨烈。”
凌青云屏息,他明白了,这种行为没有错,以两千骑军剿灭黄古瓦拉是一场磨砺,与南明学子的历练性质相同,倘若己方实力太强,磨砺自然起不到作用。区别在于战争远比大多数历练凶险,战争中死人比历练中受伤更为频繁。
归根结底,还是这个世界强者为王的规则导致,个人需要不断变强,军队也要不断变强,为此不惜迎接种种挑战。
“军魂!”莫应勇肃然而狂热地说出目标:“经历这一战后,我南明骑军已离军魂更进一步!”
凌青云与众人皆是动容,唯有凝聚军魂的,才是青河大陆最强的军队,其中任何一支都名震天下。倘若南明骑军走到那一步,其作用甚至比南明学院多出一名天行强者还大,为此南明骑军与南明军还需要更多磨砺,不断变强。
在历史悠久的青河大陆,军队与战争已是一种艺术,一种文化,一种信仰。很多时候这种信仰需要用生命铺垫与捍卫。
凌青云叹息着坐下,没有人责怪他,只有他自饮自酌,颓然而醉。
庆功宴结束了,经历了这场特殊历练的南明学子与战友依依惜别,终究回到学院继续学生生涯。
两百学生参与江州渚山之战,其中凌青云、楚玉龙等人阵斩金身强者……这消息在学院掀起不大不小的波澜,金钟殿与黑羽阁的碰撞以平分秋色收尾,拖了三个月的贡献开始分发到学员手上。
凌青云没有理会这些,他正在为新的挑战做准备。
那便是,今年的南明大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