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自由港区乘坐马车,不大会儿就到达了阿尔奇特湖。
一千多年前,流经汉堡的阿尔斯特河通过一片低洼草地同易北河汇合,造成了巨大的水洼。随着岁月的流逝,这片草地逐步被淹没,才形成今天的阿尔斯特湖。
现代的阿尔斯特湖分内湖和外湖,但在这个年代还只有一个湖区。湖面位于市政厅广场以东,像一颗明珠镶嵌在市区的中央,风景优美如画。
寂静而美丽的湖面上风帆点点,天鹅优雅地穿梭在波光粼粼中,我们徜徉在阿尔斯特湖畔,心里无比的宁静。华梅突然开口道“启蓝,你说这个地方多好啊!如果有一天,能在这里住下来,那该是多么开心而幸运的一件事呢?”
我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点了点头。旁边的克里斯蒂娜却叫道“住在这地方,不出三天我就得得病!我的未来在海上!只有那波涛汹涌才是我的天堂!”
说着,倍感无趣的左右看了看,跳着脚叫道“哎呀哎呀,我受不了这里的安静,我去酒吧喝酒啦!就是昨天的blockary,你们去吧你们去吧!”
说完,连蹦带跳的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碍于老塔克的面子,我不好意思赶她走,但这家伙也太随性了。唉,走着看吧。
我们沿着湖畔向前走,随着树林逐渐茂盛,我们开始慢慢的发现了一些零零星星的民居。阿迪肯住在哪里呢?我看了眼韦恩纳什,这家伙也是一脸苦相的道“我也是只知道他住在汉堡,却不知道门牌号啊!”
我无奈的摇摇头道“去问问,去问问!”
韦恩纳什点点头,向着不远处一处民居走了过去。
那是一幢平顶的民房,装饰很简单,花圃却很茂盛。屋门口坐着一个中年人,一边看着书,一边逗弄着脚边的黑猫。
韦恩纳什走上前去,客气的行了礼,对方也很优雅的回了礼。纳什询问着,那人站起身来,双手抱着硕大的肚子转了半圈,用右手指着树林深处说了些什么,纳什点点头,行了礼,回到了我们的队列。
“船长,莱因哈特家族的庄园在前边。大概一英里远的地方。”纳什献宝般的笑着说道。
我打了个响指道“走着!”
队伍又逶迤向前,随着清晨的雾气逐渐散去,我们终于在阿尔斯特湖的最西头,那片郁郁葱葱的白桦林中,找到了一座不算太大、但却修整的十分精致的庄园。
庄园通体用红砖和白石砌成,绛红色的琉璃瓦十分的老旧,但却很整齐。大门铁质,两旁的白桦树像是卫兵般被打理的整整齐齐,整体看来,就像一个衣着简朴、却拾掇的十分爽利的中年人,英姿飒爽的站着。
韦恩纳什当先上去叫门,我带着九鬼政孝和华梅在后面等着,基本的礼仪我们是有的。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似乎是园丁一类的角色,过来将铁门略为拉开一些,与韦恩纳什说了几句,又看了我们一眼,方才客气的完全打开门,迎接我们进去。
院子里的甬道两边种着淡蓝色的鸢尾花,在白色的满天星点缀下,显得十分雅致。
在庄园正厅里,我们见到了被众人推崇备至的前日耳曼海军提督——莱因哈特阿迪肯。
这名三十七岁的前海军提督尽管已经离任,但长期的军人生涯养成的严肃作风依旧浓郁。见面时,他双腿微微并拢,身形拔的笔直,黑色镶金边的军便装被肌肉撑得很饱满。双手垂下,稳稳的落在身侧,却似乎永远在准备拔剑、或者拔枪一般!
面容宛如刀刻,棱角分明;灰蓝色的眼珠不怒自威,嘴角微微的抿着,更加显得威严。灰褐色的头发向后梳着军官特有的背头,更是显得精明干练。
如果我没有听过别人的介绍,仅仅是初见,也会感到他身上宛如山岳般的军人的气势,绝对令宵小胆寒的气势。
“那么请坐吧!女士们,先生们。”莱因哈特阿迪肯客气的说道“玛姬,给大家来一杯不知你们想喝些什么?”
我微笑道“阿迪肯先生,虽然应该客随主便,但我想你一定更愿意品鉴一下来自东方的神奇树叶——滇红茶的滋味吧!”
阿迪肯一怔,随即笑道“那自然是求之不得!”
九鬼政孝将一个提袋交给了中年侍女玛姬,侍女躬身接过、退了下去,不大一会儿,便端着一个茶碟上来,端给我们一人一杯红茶。
阿迪肯将茶杯端到鼻子跟前,深深的吸了一口,长长的“嗯”了一声,又抿了一口,品尝了半天后再抿一口,连续三口,才一仰头,将整杯茶一饮而尽。玛姬立即有给他倒上一杯。
“马可波罗说,神奇的东方遍地是黄金,那里物产丰富、人文兴旺、商业繁荣、军事强大!仅从这一杯茶,和诸位的言谈举止就可以看出,马可先生所言非虚、言之凿凿啊!”莱因哈特阿迪肯赞叹道。
我笑着摇了摇头道“阿迪肯先生谬赞了!茶是好茶,人却不过尔尔——听先生的言语,不像是个军人,倒更似是个混迹官场已久的政客呢!”
莱因哈特阿迪肯哈哈笑着道“自从离开了军界,我一直在研究话剧,看来很有成效啊!”
我也哈哈笑道“那也得亏先生底子好,方才能事半功倍啊!”
莱因哈特阿迪肯皱眉道“听起来倒不像是夸我的话!”
我们对视一眼,随即一起仰天大笑起来。
笑了一阵子,气氛也活络了,阿迪肯放下茶杯望着我道“子爵先生,不知您光临寒舍有何指教?还望明示!”
我左右看了看,只见阿迪肯客厅的正墙上挂着一块巨大的圆形地图,正是中世纪最传统、也是最基本的航海图——毛罗航海图。这幅地图由威尼斯共和国地图学家弗拉毛罗于一四五七年~一四五九年绘制完成。当时的葡萄牙王子为了探索更广阔的世界,说服了葡萄牙国王阿方索五世为他绘制一幅更为大型、更专业的世界航海图。
一四五七年,阿方索五世出资并委托毛罗绘制这份地图,同时了葡萄牙在航海时获得的全部地理情报。一四五九年四月二十四日,地图绘制完成,涵盖了当时全部的已知世界,被认为是“中世纪地图学最伟大的记载”。
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这件杰作的原本未能流传于世,在历史进程中不幸失落了。幸运的是——在毛罗去世之前,有人绘制了一件复制品,而这件复制品也作为中世纪航海家的瑰宝流传下来,价比黄金!现收藏在意大利威尼斯的马尔恰那图书馆。
阿迪肯家客厅的这幅绘制在羊皮纸上的世界航海图是圆形的,直径在两米以上,可以想象这一定是一件珍品,而且年代相当久远。见我走到地图跟前,阿迪肯的声音传来“子爵先生也是植根于大海,想必了解这毛罗地图的珍贵。这件宝物是我祖父从西班牙人手里抢来的贡品,虽然现在实用价值已经不大,但却弥足珍贵,十分罕见。”
我点点头,用手指轻轻的触摸着上面轻微的凸起——有的是优雅的圆体葡萄牙文,有的是绘制的地形地貌。一瞬间,我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似乎历史就在我指尖流淌,我所接触的这些仿佛都不真实一般。
我的思维陷入了短暂的停顿,片刻后回过神来,转身看着正盯着我看的众人,也包括一脸疑惑、却依旧保持着优雅微笑的莱因哈特阿迪肯。
“未来属于大海!”我沉声说出第一句话。
我的声音在宽阔的客厅中微微形成回音,层叠的传播着。只这一句话,就让阿迪肯提起了格外的兴趣。
“谁控制了大海,谁就控制了世界!你同意吗?阿迪肯先生?”我盯着莱因哈特的眼睛,缓缓的问道。
“当然!强大的海军缔造强大的国家和民族,这一定是未来世界的导向!我同意你的观点,子爵先生。”阿迪肯正襟危坐,朗声答道。
我点点头,继续说道“控制海洋的能力,我们姑且叫它海权。海权,既包括一个国家在一定海域内的军事控制权,又包括国家所获得的以海洋为依托的商业贸易、交通航运等方面的优越经济地位。构成海权的军事的和经济的两方面要素是相互依存的,强大的海上军事实力是获取海外经济利益的根本保证,而发达的海外贸易则是建立强大海上军事力量的基础。这个观点,您同意吗?”
我说的是三百年后,美国海军上校阿尔弗雷德塞耶马汉的著作《海权对历史的影响》——也称《海权论》的核心思想。自英国的伊丽莎白一世、詹姆士一世开始,历史已经证明了马汉的海权观点是符合历史发展进程的经典理论。以前我研究不多,但是现在,我却从中受益匪浅。
阿迪肯的眼中喷发出神奇的光芒,他站起身、迈着军人特有的方步向我走来,走到地图的另一边,方才朗声答道“不错!这观点超越了国界、不困于信仰,一定是未来海洋世界的主导理论!不知来自那位航海奇才的著作?”
我十分深沉的笑道“区区不才依海而生,自幼便受到海洋的威胁,故对这海洋的点点滴滴格外重视,也格外敏感。所言不妥之处,还要请阿迪肯提督多加指导才是!”说这话,分明就是将三百年后马汉的著作吞没了,但是好在一定没有人向我声索著作权!
莱因哈特阿迪肯十分敬佩的向我行了个礼,正色道“自我曾祖父起,西洋各国就在这大西洋、北海与地中海之上拼死搏杀,为的就是争取更多的生存空间。但有的人逐名,有的人逐利,却从未有一人能说的如此通透!”
我心道“机会来了!”便继续装深沉的开口道“欲制海权,无非双足走路。一足为巨大而利厚的海洋贸易,一足为性能先进而能制海洋的强大军舰。如今我兼而有之,却唯独缺少能善用之的将才啊!”
莱因哈特阿迪肯一愣,他终于明白我来的目的是什么。笑了笑,他伸出三根手指道“子爵阁下,我想问你三个问题!”
我洒然一笑,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先生但问无妨!”
莱因哈特阿迪肯前踏一步,问出了自己的第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