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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北城烽烟试曲直(十一)
    “怎么回事?看不出来么。”

    王星平望着被灯笼照在面上的杨、许二人复杂的表情,觉得好笑,“今夜有贼人夜入仓房,欲烧军粮……还好发现得及时没让贼子们得手。”

    他说完将火枪交还给丁艺,擦了擦手上的汗水好像这一切与己无关一般。

    “张……张三,怎么是你?”许和尚首先看到瘫在地上的张长庚,又惊得叫了一声,至于少爷和那些军汉是如何出现在院中似乎已经超出的他的认知,他干脆不再去想了。

    王星平闻言笑道,“怎么?许兄弟与这位带路的贼人认识?”

    “贼人……带路……”杨顺清听着觉得事情不妙,马上反应了过来,指着张长庚说话结结巴巴,“怎么……是你给贼人们带的路?”

    张长庚哪里还有气力说话,只有王星平在旁边质问着杨顺清和许和尚,“怎么?贼人准备引火用的菜油不还是你们前几天给搬进库中的么。”

    之前顾凤鸣的确是让他们搬了些油罐在仓中,虽然不合规矩,但都懒散惯了,二柜交代下了去办就好,哪里会多想。虽然也大概能够知道顾凤鸣见不得东家新募来的工人,多少都是因为这些人是东家掺来的沙子,但想想无非就是穿穿小鞋罢了,哪里会料到如今这样的火并场面,且现在平白落下个罪名便是百口莫辩了。

    但听王星平这话主谋的便应是顾家了,说出来未免耸人听闻了一点。

    王星平的话说了一半,但即便他不言明,这满地的尸首不是院中的几人做下还会有谁?

    要说前些日子,两人也见王星平来过几回,翩翩少年的模样确实有几分文气,但现在站在一具具冷冰冰的尸体旁边,任杨、许二人再看也看不出半点文质彬彬的样子,留在脑海中的印象就只剩了凶神恶煞四个字来。至于其余三个库子也早吓得尿了,哪里还有脑子看两个带头的眼色行事。

    王星平深知斗争手段的运用之妙,这种时候就是要将更多的人拉到自己这边,好去集中火力对付自己真正的敌人。方法论所以厉害便厉害在随时能够让人明白谁是真正的敌人以及谁是真正的朋友,或者说今夜到了现在的光景,需要的已经不是sha ren,而是如何确保这个利益的共同体不会散架,多少经验都在告诉他,千万不要产生王霸之气附体便有人纳头便拜的错觉。

    利益——

    关键还是利益——

    王忠德他们五个是拿惯了功劳的,这回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错,得到的只会是更加丰厚的奖赏。

    王星平的铁杆这边,丁得水、丁艺帮着自己造枪装药,杀死的几个贼人有一半功劳要算到他们头上,尚宝更是亲手做翻了一个,也就只剩杜春和邓十四两人,但要让他们跳到自己的车上其实也并不算难。

    关键就在这剩下五个库子的身上。

    ‘今天你们运气不错,’王星平看着五人,心头暗道。

    论起来杨顺清和许和尚罪不至死,不过就是平日阳奉阴违,这样的事情,王星平前一世便见得多了。况如今一番打斗声想必已经惊动了里中,说不定巡城的甲骑要不了多久也会赶到,杀了这五个库子也给顾凤鸣来个嫁祸未尝不可,但风险与收益却不成正比。一来此五人本来讨人嫌恶,但若当着其他ren mian轻易杀了难免让自己人离心离德,这五个库子算作平民当不了功劳,也不可能硬说五人都是内应,本没有这样做内应的道理。二则这些人都是本地土地,虽然不是什么显赫家势,但难免传出个风声,平白惹出恩怨,倒不如收为己用更好,只是需要一只鸡杀给这五只猴子看了才能做成。

    中断了与杨、许二人的对话,王星平使了个眼色便踱着方步绕到了张长庚的身后,像是讲着与己无关的一桩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顾朝奉想要sha ren越货,看中的正是丁叔他们几个弟兄的身份。炉工bao luan,多好的由头。可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要了五条人命,还要凭空污了他们清白,张三你就真不怕报应么?”

    “少爷……都是他们那狗攮的黑心烂肺……我……”

    听到王星平话音有便,张长庚终于抬起头来要辨,可‘我’字尚未出口,张长庚脸上的表情已经定格如一根拧干了水的苦瓜一般,再也无法饱满起来。丁得水好些天一直跟在王星平左右,如何听不懂少东家话中的意思,干净利落的一刀刺进了此人的胸口,血水马上便已沾满了手中,投名状总算是拼了个整张。

    王星平在张长庚耳边说道,“我讲过不杀你,但你和丁叔他们结了死仇,这就是你的报应了。”

    丁得水不知道这张三最后还能否听到说话,却先招呼起侄子,“小艺你他娘的还愣着干嘛?今天要不是东家,喒爷们就被人烧成灰了。”

    先答应的却是杜春和邓十四,两人一边骂着娘一边拔刀上前,在张长庚尚未冷透的尸体上表达着他们的态度,然后丁艺也跟了上来,霎时间血流得好不痛快……

    将裤子们带上前来,王星平对杨、许二人继续好言劝慰,“这些都是从贼人身上搜出来的。”

    王星平把方才搜出来的引火器具展示给几人过目,“仓中有预先备下的油水,半夜三更身怀火种潜入粮仓,不是纵火还会是什么?”

    “可此事真与小人们无干啊……东家饶命……”杨、许二人和其他三个库子见了张长庚的下场吓得半死,一个个哭丧着脸跪在地上边磕头边叫起了撞天屈。

    王星平不为所动,笑着对几人道:“你们这话官府可不会信,也许顾凤鸣平日都让你们听他的差遣,杨顺清和许和尚,你们都与他有亲嘛,可今夜这么大事情进门来时我清楚听张三叫你二人名字,不知是与你们早有标记还是要寻你二人灭口。”

    杨顺清与许和尚面面相觑,抬头欲辩。

    王星平不打算给二人思考的机会继续引导,“合谋sha ren纵火,我想你们也没这么大胆子,再说也没好处。”

    “的确是没好处,顾家转出去倒卖的粮食喒弟兄可都没沾过。”杨顺清听王星平说起软话,赶紧分辨起来。

    ‘顾凤鸣给的是现钱。’王星平心中冷笑,已经过去了这许多日子,他如何能不知道对这些手下巴结的,顾家都额外有些打赏,要不然光靠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名头如何让人听话。不过这也并非重点,显见得两人并不想为顾家背锅。

    “所以我才说你们几个弟兄可惜了,要平白为人赔上性命。今夜若不是刚好我与王军将等弟兄们来这院中暂住,恐怕丁叔与你们都要一起去阎王面前扯这口舌官司了。”

    这时候王星平并不嫌话多,至于几个军汉为什么会全副披挂跑到商户的仓房暂住这种问题他可不会给人有时间去想。

    “你二人既然不是同谋,那多半张三就是想要顺便杀了你们。”

    ‘他杀我们作甚?’

    看着两人的表情王星平有些好笑,“想想也不难明白,你们都与顾家有亲,可顾凤鸣之前为什么没有告诉你们他的一番谋算?sha ren越货的大事事前都不招呼,事后就能想着你们不成?”

    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两人的表情,王星平始终把握着节奏,他的每一句问话都似在启发着两个库头的思路。

    “其实你们死了对顾凤鸣再好不过,你们与他有亲,你们死掉更能让他洗清嫌疑,也就更好将罪名加到丁叔他们身上,而且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今天也就是以为杀几个炉工,若是知道我在张三也未必敢来带路。”

    王星平说着又有意在张长庚的尸体前跺了跺脚,轻轻的几声响动却像敲在两人心头的重锤。

    “其实从你们家那位顾掌柜与他妹夫定计要搞这一棚大烟火时便没有再打算让你们活着,不信你们看看这院中杀死的贼人哪一个有你们认识的,何况你们酒还没醒,就算真躲过了他们的刀斧,恐怕也躲不过这火。”

    纵然再不识趣,许和尚此时也不敢提这酒其实是王小六送来的,但王星平的话逻辑也没有问题,想来要不是他和军汉们出手,自己和杨顺清及另外三个库子多半是躲不过这一劫。

    王星平继续说着他的推论,“这仓中的粮食已经全部许给了府中用作军资想必你们也是知道,就算这回你们侥幸不死,烧毁了军粮我自然难逃罪责,可官府抓不到贼子,你觉得下面的捕快们会不会将你们抓去充数呢?顾凤鸣也许有些手段,可他也不过就是一届商人,能有多少本钱救你们出去?”

    “何况他又真的愿意保你们么?”王星平口中不绝,心道就差一点。

    咚的一声,又是一头磕在青灰的地面上,杨、许二人终于回过了味,“小人愿听东家吩咐。”

    其余库子见了也都有样学样,只要磕两个头便有活命的机会哪里会有人犹豫。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两位,若不是你们提前报信,我们今天又如何能够预作防备?杨兄弟你说是不是?”

    许和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是一向行事沉稳的杨顺清眼中一亮,这是要拉自己入伙啊。

    他连忙应承,“都是东主筹划妥当,才免了喒们一场大难。”

    王星平闻言却叹了口气,“可惜你们喝多了酒,功劳都让丁叔他们得了。”

    杨顺清闻言眼中一亮,捡起地上掉落的钢刀翻身上前,猝不及防之下已在张三的尸体要害处留砍出了几处刀伤,停手后还不忘对丁得水说笑,“分弟兄们些功劳还望莫怪。”

    另外几个见已是如此局面,哪里还有机会拒绝,只有手上沾了血才能表明心迹,王星平给了梯子,再不去爬那就是自己找死了。

    墙外已经能够听到嘈杂的声音,见五人终于就范,本已准备要痛下sha shou的王星平也终于放下了心。

    看着天上时隐时现的一轮明月,心下感叹。

    ‘大局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