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反应过来什么事呢?
这得怨自己,银元都已经发行了一年了,自己的头像印得到处都是。虽说主要流行的地方在江南,在这三峡地区,底层的“号子头”不认得,但是夔州给总兵办事的人难道就没见过一两块银元的?
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皇帝那就像是神像一般,看一眼得仔细瞅瞅,能当明星照片一样保存的。
朱由检心想自己这完全是咎由自取啊!
自己已经暴露了,但是谭家兄弟的心思他确实还不知道呢,倒是不是和曾英有什么联络?万一谭家兄弟和曾英那边有交易,水师想入川无疑是痴人说梦。
朱由检想到自己已经暴露,自然是要想办法脱身,夔州肯定是不能待了,必须得赶紧返回石柱。
这一行人刚到码头准备离开,就有一伙人手持刀枪拦住了去路。朱由检的护卫自然和这些人对峙。
“付老头,你要去哪里啊?”对方为首的一个汉子冷笑看着朱由检等人。
老纤夫姓付,小纤夫姓屈,都是三峡地区的大姓,但是早也不是什么大家族。
朱由检猜的没错,付老汉一生都在这一代拉纤,壮年时候也曾当过“号子头”,还带出了一批土地,对这一代的水文非常了解。
两个儿子也是拉纤的,却因为前两年失了手把一艘大船弄触礁了,而且两个儿子也赔进了江里,至此欠了一身的债。
本来想当个“号子头”还债的,却不想如今三峡航道早已经掌握在谭家兄弟的手上,他已经年迈,被人抛弃了。
小屈是个孤儿,在这个时代并不是多么奇怪的事情,战乱中成为孤儿的多了去。要想活命,就得自己找饭吃,最后流落到这三峡纤夫行当上了。
付老头的àishēn契是拿回来了,可是欠人家的钱却没办法还。
“百两银子,拿出来我就放你走。”那汉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朱由检。
“什么事欠了这么多钱?”朱由检吓了一跳,百两,恐怕付老头几辈子都还不完。他拉纤月赚钱银子,一年赚不到十两。
“整条船和一船的货。”汉子得意地说,他也不觉得这些人会帮这老汉陪这么多的钱,除非对方傻了。
朱由检看了一眼刚刚办事的那个房子,只见那里已经大门紧闭。与其说是对方不愿意多管闲事,到不如说人家是在有意拦住朱由检一行。这伙人明显是来找茬儿的。
“老爷你们先走,不要管我。”付老汉赶紧跪下恳求道,都是lǎojiāng湖了,这点事心里明白的很。与此同时,纪彪也在用眼神催促朱由检赶紧离开这里。
“那你就在这待几天,回头我们再来接你。”朱由检说完就要走。
“唉!这位老爷先别走。付老头既然是你的人了,那么这笔债自然就应该你来还。今天不还钱,谁也别想离开。”
朱由检一听,这伙人明显是来拖住他的。话里话外都是不讲道理。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道理可讲。
“纪彪,杀了他。”朱由检冷冷地看着汉子。纪彪听朱由检这么一说,直接就是一刀子,又快又准。纪彪出手完,汉子还楞了一下,然后才手捂住脖子,血才流了出来,汉子便不能说话了。
当那汉子像棉被一样软软地倒在地上的时候,他身边的人立刻吓得惊慌逃窜。
这世上有几类人最容易送命,其一就是这种横不讲理,以为自己可以横行霸道的人。这种人做事近乎一个精神病患者,跟张献忠有的一拼,可惜没有张献忠的本事。
类似这种人,基本上留在世间也是个为虎作伥的败类,杀掉一点不可惜。
朱由检见周围人全都不见了,知道这事也闹大了,他们返回石柱是上游,根本就走不脱。
“带我口谕分别派人去巫溪和神龙山区找党将军,让他带部下到巴东救驾。”朱由检知道暂时跑不了了,当然得找帮手。
朱由检这边杀了人,谭家的部下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把朱由检他们团团包围了。
“几位老爷,实在抱歉了。你们得跟我们去总兵府一趟。”还是之前那位办事儿的,但是这一次他就开始不和善起来,并且仗着手下一两百号端着长矛的士兵,阴阳怪气的说。
纪彪正准备上前收拾对方,却被朱由检一把拦住说“别打了,越打越多。”
以朱由检随从的装备,打垮周围的士兵是妥妥的,但是夔州这一带已经是谭家的核心地盘,从这里到上游的二百里上水无论如何都逃不了。
“带我们去见你们总兵。”朱由检很是直接。
“好说,老爷们请上船。”办事的见朱由检这么干脆,直接闪身指向江北的一艘船说。
“不劳烦了,我们有船。”朱由检可不敢坐他们的船,万一在危险的地段玩一手,他就白死了。
“付老爹,能行不?”朱由检转身对老头问,他现在大约只能指望着老头带路了。
“能行。”老汉沉思了一下,点头答应。
朱由检一行上了船,船上的水手是自己带过来的,比较可靠,唯一缺的就是一个领航的,正好付老头熟悉航道。
就这样,大家在好几艘大船的监视之下小心翼翼的走了这段长江最凶险的航道。其间两天一夜付老头硬生生没合眼,那个小纤夫到是成了跑前跑后的小帮手。
那一夜,船过跳石滩停在陡峭的山峰下一处岸边,付老头就披着一件蓑衣守在船头。
“那是什么山?”朱由检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倒是想不起来,后世关于三峡景色的图片太多。
“贵人,那就是神女峰。相传巫山神女瑶姬居住在此处。”付老头已经换了对朱由检的称呼。
朱由检看了一眼外面,两岸全是悬崖,唯有一条灰蓝色的布带状是那片天空。神女影影绰绰的映在夜色中,倒是失去了神秘的仙女美感了,更像是阎罗殿的煞神。
李白形容的没错,两岸的确有猿声啼鸣,不过听起来慎人心魄。几只老鹰接着夜色还盘旋在悬崖峭壁之间,时而冲向云霄,时而低空盘旋。朱由检甚至还能听到远处的虎啸,低沉的可怕。
小屈害怕的缩在付老汉的身边,但是他却倔强的不想躲进大人的怀里。
“付老爹,来喝碗酒暖和暖和。”朱由检走出船舱,拎着一坛酒走到付老汉身边。
“贵人,这可要不得。老汉我贱命一条,不值当糟蹋这好酒。”付老汉鼻子挺灵,酒坛子刚刚打开就闻出酒香了。
“你懂酒?”朱由检诧异了一下。
“跑码头的粗人哪里懂什么酒啊。平时能有一口粗涩的杂果子酒喝就不错了,但是贵人这酒却是粮食酿的,老汉还是闻的出来的。这年头粮贵,一般人家如何舍得拿来酿酒。”
纯粮食酒有一股香味,这是没跑的。朱由检听老头一番话,倒是心中有愧,在这种环境下和这样的酒还真是有点奢侈了。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
朱由检念完这首词,仰头一口气喝完一大碗酒,对着付老头吼了一句“干了!”
富老头双手端起酒碗,也是仰头一口而尽,末了有些老泪纵横。
小纤夫仰着头问“贵人刚刚在念什么?”
“娃子,老爹不识字,但是我却听得心里很痛快。恐怕我们有好日子了。”
喝了一大碗酒,付老汉心里有些暖和起来,船头似乎也不再那么冰凉寒冷了,身上也多了一件厚厚的棉衣,这种待遇他这辈子可没遇到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