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乌林是自老奴努尔哈赤时代开始的,对宁古塔以东以北的地区,包括乌苏里江、黑龙江、库页岛一带统治方式,简单来说,就是这片广阔区域内的土著部落首领接受清国的统治,并且献上毛皮税赋,而清国则筹赏他们蟒袍、布袍、锦缎、丝绸、棉布和棉花,是一种变相的交易方式。
腾龙商社的高层或许对这个制度并不了解,但是却知道,去年从东虏手里抢夺来的大量毛皮,都是赏乌林衙门收来的贡貂,仅次于兴凯湖周边出产的高级貂皮。
赏乌林制度从努尔哈赤时代到后世一直在改进,在这个时代,只有宁古塔和黑龙江下游的普禄乡具备赏乌林的资格,每年五月份,赏乌林的队伍会从宁古塔出发,抵达兴凯湖后,留下人守备木城且与乞列迷人交易,而更多人则征发乞列迷人的船只顺流而下,从乌苏里江进入黑龙江,然后在六月抵达普禄乡,八月返回。
“巴海,你认为这次东虏会像往年一样去赏乌林吗?”李明勋问道。
巴海重重点头,说“当然会去,东虏赏乌林不光是为了毛皮,还为了宣威布武,越往东那里的人就越野蛮,如果不定期展示一下自己的实力,那些野人就要造反了。”
李明勋笑了笑,道“既然敌人分兵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如何不抓住呢,只要如果能擒杀他们几百人,总归是削弱了敌人实力,海参崴这边也能减少压力呀。”
“最关键是能再抢东虏一把,上一次抢了他们的毛皮,这一次连地盘也抢了。”巴海哈哈大笑起来。
海参崴外围的军营。
吴巴海从盘子里抓了两个核桃,直接用手捏碎,待看到那个朝鲜官员被两个白甲兵扔出去,他铁钳一般的手砸在了桌子上,对着分列两侧的官员喝道“看到没有,这就是无能的下场,四十艘船,打不过人家三艘,就该活活抽死!”
底下人噤若寒蝉,无人敢于应答,这两个月朝鲜官将已经领略了这个男人的残暴,而来自宁古塔和部落的人更清楚吴巴海的野蛮。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卑职定然上告大王,让其选派精兵良将前来。”趴在底下瑟瑟发抖的朝鲜官员连忙说道,却是被吴巴海一脚踹翻在地。
“你个蠢货,要你们那些连刀握不住的垃圾有什么用,告诉朝鲜王,让他选派水军来,一定要击破贼人水师,另外,告诉你的上官,一个月内送来两万石粮食,否则我就把你剁了当军粮,滚出去吧!”吴巴海冲着那厮的屁股又踹了一脚。
待朝鲜官将全都退下之后,吴巴海环视一周,对身边一个矮壮的将军喊道“拜尔岱,如今我要坐镇这里,此次前去普禄乡赏乌林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但朝鲜人不顶用,我只能给你四百人。”
拜尔岱咧嘴一笑“主子放心便是,区区索伦蛮子,便是只有一百人,奴才也能把他们击败。”
吴巴海摇摇头,说“拜尔岱,此次你前去,不仅是要赏乌林,在收缴贡貂之后,还要从各部落征召两千人回来,攻打那个怪城需要人流血,朝鲜人都是老鼠,只有那些索伦蛮子还算凑活。”
拜尔岱收起脸上的冷酷,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不好随意杀人了,奴才想,或许要多带些盐巴布匹去了。”
吴巴海重重点头,他选择拜尔岱而非其他人,就是因为他有脑子,吴巴海道“军库里的东西你随便拿,反正短缺的都由朝鲜人补足。”
说着,吴巴海从怀中掏出一个铁牌,扔给了拜尔岱,说“哈儿蛮部落的音图可以信任,如果你需要协助,可以找他。”
拜尔岱掂量了一下那个铁牌,狐疑道“据我所知,音图的哈儿蛮部是乞列迷蛮子,而色轮苏部的索伦蛮子更能打仗。”
吴巴海冷冷一笑“我劝你见到色轮苏部的首领安林就立刻杀了他,海塔那个蠢货杀了安林的长子,索伦蛮子可是很记仇的。”
五月二十日,在休整了三日之后,分遣舰队从海参崴出发,一路沿着海岸线向着东北方向而去,一道道的山梁横亘在舰队的西面,墨绿色的树林与蔚蓝的天空构成了一幅画卷,远处的地平线上,峰峦顶峰的积雪好似一朵朵的白莲花在点缀,整个大陆充斥着神秘的色彩,或许汉家人已经有上百年没有来过这儿了,但这片大陆上依旧残留着文明留下的浓墨重彩。
四天之后,坐在船头的李明勋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江心岛,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到了,这里就是黑龙江的入海口,李明勋看着宽阔的江口,却找不到后世那些地标性的建筑,他询问道“大卫,你感觉我们的军舰可以进入这条黑龙江吗?”
大卫哈哈一笑,说道“当然,尊贵的阁下,莫要说这三艘漂亮的小姐,便是我粗糙的金橡木号也可以逆流而上,这是一条和多瑙河差不多的大河,马上要到丰水期了,我想分遣舰队可以逆流很长一段距离,最让人担心的是如何不进入岔路,在这方面我们没有向导。”
李明勋微微点头,他手下倒是有几个向导,都是去年从兴凯湖俘虏的,有东虏真夷也有包衣,但是他们也没走过这条航路,只是从兴凯湖坐船去过普禄乡。而东虏收取贡貂的普禄乡距离入海口还有三百公里,即便是努尔干城所在地也有一百五十公里的航程。
李明勋打开地图,指着赏乌林所在的普禄乡说道“我们要去的是这个位置,大约三百公里的水路,你觉得我们能多久到?”
大卫却是笑了“阁下,大卫的大半生确实在探险中渡过,但是却不是上帝,这里条水路上去,可能三天,也可能三十天,沿途可能迷路,可能搁浅,亦或者蛮子的拦截,谁也无法确定。”
说着,他在普禄乡周围划了一圈,道“依照您的情报,这里是一片原始森林,土著不会种植,只以采集、狩猎和养殖牲畜为生,那么这块土地供养大军的能力就非常低下,我们有舰队,完全可以封锁敌人的退路,他们绝对撑不过冬天,而被封锁的鞑靼人是无法阻止我们的贸易和征服的。”
李明勋微微点头,他原本计划用一场漂亮的伏击战直接干掉赏乌林的东虏军队,现在看来机会不大,他冲乌穆点点头,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被人从底舱抓了过来,这人长着仅次于李明勋的大个子,身体却非常瘦,穿着不合身的黄色麻衣,上面用苏州码子写着一个号数,脚上踏着木板拖鞋,头上没有一根头发,见了谁都点头哈腰,这类人在台湾就是奴隶,一般是由抓来的俘虏充任,而这个叫做李德灿的男人就是去年被俘虏的赏乌林的成员。
李德灿的父亲是朝鲜的两班贵族,但母亲却是妾室,按照朝鲜一贯的一贱即贱的法则,他无法成为父兄那样的贵族,位列两班,却也凭借身份成为了一个中人,虽然无法成为高官,却也在朝廷中担任译官,在几年前的丙子虏乱中被抓了包衣,以后便在宁古塔效力,因为会说满语、女真语、汉语,又能写会算,几次参与赏乌林。
“奴才给主子请安。”李德灿跪在甲板上,咚咚磕了两个头。
李明勋厌烦的摆摆手,让他起来,说道“李德灿,你原本是东国后裔,天朝藩民,尔国叛明降清,你也屈身侍虏,这本是死罪,念你在台湾劳改态度良好,我才给你这个机会,你若是助我平虏,莫要说恢复自由,便是许你富贵无不可。”
李德灿早就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跟着来到这苦寒之地,就是因为赏乌林的事情,台湾日夜不休的重体力劳作早就把他身上仅剩的一点忠诚磨灭了,他只想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于是连忙叩首说道“奴才定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主子放心。”
“那你说说赏乌林事情,如今东虏在做什么?”李明勋问道。
李德灿连忙说“启禀主子,赏乌林一般是六月七月两个月,如今是五月底,应该是由哈儿蛮部和色轮苏部在修缮木城,六月初的时候,赏乌林的队伍会到达,这个时候,来自黑龙江、乌苏里江左近和库页岛上各部首领会前往,约么六月中旬,大部分首领便是到了,多的时候上百个,少的时候也有七八十,六月主要是贡貂、赏赐和赐宴,就在赏乌林木城衙门,待仪式结束后,会在木城周边的市集展开贸易,到了八月,赏乌林结束就要返回宁古塔。”
“而每次赏乌林的人数并不一样,如果局势安定,一般百人,但有时候遇到蛮子造反,宁古塔也会出动上千人,毕竟这片地方能打仗的时间也只有这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