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加劳铸炮厂位于望洋山西北的山脚下,占据了一大片的土地,拥有连片的工坊和宿舍区,员工有上千人,当北面的枪声四起的时候,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但是并未有什么慌乱,毕竟西班牙人进驻澳门以来,两个在本土已经开战的国家在澳门的合作貌合神离,葡萄牙人允许其使用港口,但是拒绝西班牙士兵和水手进城。
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经常发生冲突,而与珠江口的海盗合作之后,那群前来澳门销赃的家伙也经常闹事,对于枪声,市民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枪声越发密集,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接着澳门城中燃起了大火,当西望洋山上的炮台接连开炮之后,人们终于知道了情况不对劲,工坊里的葡萄牙裔的管理、匠人和守卫开始收拾金银细软向大炮台方向撤退,如果说澳门城中还有安全地方,也只有兼有总督官邸和评议会的大炮台了。
这群人在街口被李明勋率领的人马挡了回来,杀了十几个摩尔人和印度护卫,其余选择了投降,而此时跟在李明勋身边还有六十多人,除了二十个护卫,其余都是香港地方守备队的成员,这群人在去年曾经潜入澳门绑架过一些铸炮匠人,所以对卜加劳铸炮厂一带很熟悉,他们占据了主要街口,驱赶匠人进入铸炮厂的作坊统一看顾,很快就稳定下了局面。
天色亮了,李明勋走进了铸炮厂的库房,这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四十多门火炮,其中可以被视为国之重器的二十四磅寇菲林长炮占据了一半,这也是李明勋这么看重卜加劳铸炮厂的重要原因。
在去年,葡萄牙国王的特使赶到了澳门,澳门评议会和商人阶层宣布对本土取得独立的国王表示了效忠,不仅贡献了二十万两白银,还赠送了二百门各式口径的大炮作为礼物,那个时候社团对卜加劳铸炮厂的能力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而同时,社团的主力舰亟待下水,但是主力舰所用的大口径重炮却是迟迟不能到位,社团铸炮厂的十八磅铸铁炮虽然已经可以生产,但是成功率太低,完全无法满足需求,而视为火力核心的二十四磅寇菲林更是从未铸造成功过。
在这里情况下,社团委托英国东印度公司和暹罗等几个商业伙伴向卜加劳铸炮厂采购,才有了库房之中这么些重炮,只是西班牙人忽然搅局让社团连尾款也是不用付了。
“主子,问清楚了,除了库房里的这些重炮,另一个库房还有二十多门炮,多是六磅和九磅炮,此外还有铸炮厂储存的一批火药、硝石和铜、锡材料,光是铜料就有两千多石。”乌穆跑过来,兴奋的说道。
却不曾想,被俘虏的葡萄牙经理懂的汉语,听到了乌穆的话,顿时明白了过来,他大叫道“你们这是可耻的海盗行径,大法官阁下一定会判处你们绞刑的。”
李明勋却是微微一笑,说道“我们不是海盗,而是来自腾龙商社,你们铸炮厂对我们的敌人西班牙舰队进行了战争支援,便是犯了战争罪,库房之中的一切火炮和资源都将作为赔偿,而你们都是战争罪犯,在澳门评议会或你们的家人不能相应的赎金之前,所有人都要为社团工作赎罪。”
见李明勋动了真格,那葡萄牙经理不敢再逞强,他连忙解释“我们与西班牙人之间完全是正常的商业往来,无意与你们的社团作对,而且我们并没有卖给他们火炮和弹药,只是了炮车修造,铸造铜钟及金属部件的工作。”
李明勋看了这人一眼,示意护卫把他拿下,说到“辩驳的话,请去向法官说吧,当然,是我们的法官,而不是你们的。”
“主子,社团什么时候有法官这个职位了,我怎么不知道?”乌穆疑惑问道。
“是啊,社团现在还没有法官,所以等到有法官的时候再让这些人申诉辩解吧。”李明勋笑道。
“现在我们做什么?”乌穆问道。
李明勋看了看身后,西望洋山的山顶炮台已经有狼烟升腾,而城南方面也传来了沉闷的号炮声音,他当即说道“陆战营很快就会登陆,在控制了南门之后,第一时间把这里的铸炮匠人和他们的家人转移到军舰上去。”
平心而论,在大明沿海的所有大江大河入海口中,珠江口拥有最好的水文条件,珠江口拥有充沛的水量,枯水和丰水季节不会有太大差异,这里季风规律,水面宽阔,非常适合发展航运,但是这并不代表珠江口可以随意航行,特别是对盖伦船这类吃水很深的战船来说。
强大的珠江水系造成了沿岸地带多变的暗沙,而在珠江口还有上百座大大小小的岛屿,这些岛屿凌乱三部,不仅让航道之上充斥着各类暗礁,而且把航道切割的如同迷宫一般,旁人暂且不说,澳门的葡萄牙人在这里航行了近一个世纪,也没有完全搞清楚这里的水文条件,他们只是在每年阴历的五月到七月,前往广州进行贸易,在其他月份,他们的商船很容易被吹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然后只能等待当地的渔民、疍民甚至海贼前来救援。
此时正值六月底,西南季风最有规律的阶段,趁着涨潮,社团的舰队进入了最为宽阔的主航道——大西航道,顺利找到了通往澳门的航道标,大横琴岛,在进入澳门港附近,这支由九艘舰船组成的舰队降下了所有的帆,由水手驾驶长艇在前面拖拽,进入了澳门街南面的海面。
虎鲨号和鲛鲨号两艘主力舰在澳门内港出海口下锚停泊,一字排开,火炮对准了航道,彻底堵住了内港葡西两国舰队的出逃的道路,而另外七艘军舰则开始下放小艇,把运载而来的陆战营投放到陆地上。
此时的澳门南城墙还在葡萄牙人的控制之中,只是经历了一个晚上的混乱,葡萄牙人尚未完全回过神来,大炮台派遣的第一波军队选择进攻李北极攻下的沙梨头炮台,因为只有夺下这里,才能确保港口的安全,南城墙除了加思栏炮台,只有临时组织起来的武装平民在守备。
放下陆战队之后,吃水较浅的通报船和双桅护卫舰靠近海岸线进行火力支援,在沙滩没有遭遇任何反抗,陆战队上岸之后列阵徐进射击,压制了城头的火力,工兵用火药炸开了拱形南门,一个陆战大队顺利进入城中,与李明勋合兵一处,押送卜加劳铸炮厂俘获的工匠撤往海滩,同时在城内发动进攻,向北支援沙梨头炮台,打退了葡萄牙人的进攻。
李明勋得以登上南城墙,接手全面的指挥,处于东南角的加思栏炮台依旧在顽抗,攻击着登陆的陆战队,这也是陆战队最大损伤的来源,但是随着一艘小型盖伦船的加入,船上的九磅炮很快凭借射程和威力压制住了只有六门火炮的加思栏炮台。
“真是一艘凶狠的军舰!”李明勋赞叹说道。
“是的阁下,这是我的座舰,蓝色女妖号!”身边响起了熟悉的英语,李明勋收起望远镜,看到了戴着船长帽的皮龙。
这个法国裔的加勒比海盗已经是鸟枪换炮,他穿着得体的亚麻衬衫,修长的马裤,佩刀和手铳一样华丽非凡,对于这个在菲律宾活动的专业海盗能搞到一声像样的西班牙军官行头他丝毫不感到以为,但是李明勋万万没想到,皮龙竟然拥有了一艘盖伦船。
“是吗,就是蓝色女妖号击伤了西班牙的巡航舰吗?”李明勋指了指西面停泊在内港之中无法动弹的西班牙巡航舰,问道。
皮龙骄傲的点点头,去年得到李明勋自助之后,皮龙和加利德迅速在菲律宾沿海打出了局面,海盗船队扩充到了十几艘,此次西南季风一起,皮龙便是率领船队北上,前往香港销赃,但是因为他的货物大部分是菲律宾的土著奴隶,所以目的地被改在了布袋港。
在前往香港的途中,皮龙遇到了拉斐尔的破交舰队,双方爆发了海战,蓝色女妖号贴近击毁了西班牙巡航舰艾德司禄号的船舵,如果不是那支破交舰队有两艘巡航建,皮龙或许就要得手了,因为皮龙想要得到更多更好的军舰,主动请缨参加对澳门的行动,这对于兵力不足的社团无异是雪中送炭。
这艘蓝色女妖号拥有修长的船身,一层火炮甲板,长宽比超过了四,是一艘不错的巡航舰,排水量肯定超过了三百五十吨,在东南亚也算得上主力舰了,在这次支援登陆中表现的尤其抢眼,社团的重炮舰吃水太深无法靠近海岸,而能靠近海岸的纵帆船火力孱弱,不是炮台上火炮的对手,只有蓝色女妖号能靠近海岸用九磅炮压制炮台火力。
隆隆的炮声之中,二人的眼睛盯在了内港中的葡西舰队身上,皮龙的眼神变的炽热,他连忙说道“是的阁下,我想用战功和仅有的资金购买这艘艾德司禄号,我已经为它想好了名字,血猎犬号。”
当然,他的眼睛可不止看中了那艘巡航舰,除了港口中那艘排水量八百吨级的大盖伦,两艘小型盖伦船和各式的纵帆船都是皮龙的钟爱,他如今拥有一支海盗舰队,但大部分是货船,此次贩奴到布袋港,连船带人一起卖了,此时麾下只有一艘巡航舰和玛丽玫瑰号那艘通报船。
李明勋笑了笑,说道“我的人正在劝降内港深处的葡萄牙舰队,只要他们投降,西班牙人就处于四面夹击的状态,如果那艘艾德司禄号真的落在我手里,我会让他成为血猎犬的。”
皮龙却似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他连忙说道“不不不,阁下,您弄错了顺序,不能嫌劝降葡萄牙人,应该先劝降那些西班牙的咸肉,这群咸肉都是疯子,拉斐尔的手下尤其如此,如果处于四面夹击的状态,他们很有可能会自沉船只,然后上岸投降的。”
李明勋问“那你认为该如何。”
皮龙当即说道“由我派人出面劝说,给那群咸肉两个选择,要么向阁下投降,要么就把他们交给我,我相信,这群咸肉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的。”
李明勋微微点头,对这一点他并不怀疑,在遥远的美洲大陆,西班牙人和加勒比海盗就是天敌,双方斗了近两个世纪,不死不休,大部分落在西班牙手中的海盗,白人都会被处于绞刑,有色人种就会变卖为奴隶,同样,西班牙水手和士兵绝对不会愿意落在加勒比海盗手中,毕竟那群家伙有无数的手段去虐杀他们的敌人。
皮龙派遣的使者很快登上了西班牙的军舰,条件很简单,要么向社团投降,所有人都会活命,由菲律宾都督区或者天主教会出面掏赎金,给他们的定价也不会过于苛刻,要么负隅顽抗,战斗结束后,所有人都会交给皮龙。
谈判持续到了下午,沙梨头炮台处的战斗彻底停歇,葡萄牙人收回炮台的两次行动被挫败,被击杀了过百人,尸体就挂在了西城墙上,给内港之中的葡西舰队去看,最终,西班牙人做出了回应,以艾德司禄号为首,选择了投降,只是在投降过程中,发生了小插曲,一艘西班牙通报船上的军官在最后时刻选择了反悔,点燃了火药库,而皮龙也严格执行了谈判规则,属于这艘船的四十二名西班牙人全部被绞死。
到了傍晚时分,南城墙处的加思栏炮台投降,社团大队人马进入澳门城中,包括陆战营、护卫队、台北开拓团一部和皮龙的属下,再加上一批武装水手,人数超过了两千人。
葡萄牙人终于搞清楚了状况,东面城墙上的几座小炮台或者不战而降,或者弃炮逃走,到了晚上的时候,只有城内制高点的松山炮台和大炮台还在顽抗。
第三日,社团控制城中大部,向聚集在澳门街、港口区的汉人局面收取每户一两银子的军税,而城内商贾也要上缴货物价值的五分之一作为军税,凡是缴纳军税的商贾市民,一律免罪,士卒不得侵犯,如此作为,城中迅速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