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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四 滑稽的考试
    一开始叫嚣的白面书生说道:“学生石乐志,也是长乐人,这口音便是证明。”

    吏员打开册子,念出了这人的姓名年龄和家庭住址,人群中吴正鑫站出来,说道:“大人容禀,这人在说谎,他说他是吉祥巷的,可我家就在吉祥巷,那巷子一共住着二十七户人家,我因为家贫,年幼时常帮族叔卖豆腐,吉祥巷的家家户户我都进过,绝对没有一个姓石的,诸位可有人见过他?”

    一众长乐人都是摇头,石乐志辩解道:“学生老家是吉祥巷,后迁居城外村镇,所以众人不认得。”

    “那个乡镇?”吴正鑫道:“这里各乡镇都有,为何无人认得你。”

    赵文廷拉住吴正鑫,问道:“石兄可是文岭镇人,两年前去文岭似曾见过一面。”

    石乐志好似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连忙说:“正是正是,我正是文岭人,得遇故人,三生有幸啊,这冤屈,也算是洗白了。”

    白荣安一挥手:“把这狗东西抓起来。”

    吴正鑫问:“将军,赵兄不是证明了他清白了吗?”

    赵文廷道:“方才愚兄不过是诈他一诈罢了,那文岭镇就在海边,迁界禁海已然是废弃了,愚兄哪里还能去得那地方见这奸细,白将军光复福州时,率军驻守长乐一段时间,自然知晓文岭,因此知道那厮在说谎。”

    石乐志被拉到一边,被士卒用棍子一阵伺候,终于还是招认了,这厮原来是建安人,属于建宁府,石家在建安也是大家族,他本人还是一位秀才,族中在朝中为官者便是有七八人,几个月前,陆军北攻仙霞关,为了征集粮草和军费,直接先把石家给抄了,反正这类家族,哪怕是族被杀了,也不会受军事法庭责难,石乐志族亲逃往乡下,如今组织民团抵抗,其父还有岳乐给的建宁知府的告身,石乐志被派遣福州捣乱东南科考,他不仅是士绅派来的奸细,还是官方的奸细,算是抓了一条大鱼。

    石乐志招认之后,立刻抓到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原本就是长乐人,已然混到了清白队伍之中,还供认了十几个分布在其他州县的奸细。

    “你们呢,招认不招认?”收拾完石乐志,白荣安看向其他人。

    剩下就两个眼瞧着石乐志被打的不成人样,也是招认了,这两个中一个是士绅派来捣乱的,另外一个却不是捣乱的,只因为其堂兄在江西为官,按照规矩,他五年内不得参与考试,而五年后,他就是超龄了,才铤而走险,伪装起来。

    收拾完场面,白荣安命令士卒抓人离开,笑呵呵的说道:“各位士子,受惊了,受惊了,有得罪之处,烦请海涵。”

    “将军,我等可以离开了吧。”赵文廷问道。

    白荣安笑了笑:“暂且不能,其他地方还在抓奸细,消息不能走漏了,诸位暂且在这里呆一天,且安心,这一天的饭食,我们陆军管了,另外嘛。”

    白荣安指了指那个吏员,说道:“这位吴上尉,可是考试的行家里手,不妨告诉诸位,在那一届的考生中,吴大人可是名列前十,尤其是术算之法,更是精熟,今日便是免费为大家讲课,若是学会了,中级和高级测试的术算之学,可得满分呀。”

    “当真?”众人大惊失色。

    吏员摘掉帽子,露出了合众人标准的板寸发型,敬礼道:“本官乃陆军第一师第一旅,重型野战炮营上尉副营长!”

    赵文廷道:“诸位,若论术算之学,优秀者多为炮兵军官,便是海关、税务部门亦是不能比,有吴长官教授,我等可再添几分胜算呀。”

    炮兵是所有兵种中最具技术含量的兵种,别说陆军,就是海军中无人能及,炮兵军官掌握的实用数学,在这个多数人不知函数为何物的时代,那可是专家一般的存在。

    白荣安配合着何文瑞在福州城里抓着奸细,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光是福州城就抓了三百多人,一直到这个时候,某些人才是明白东南科考对满清代表的封建王朝的震撼,敌人的反弹越强烈,证明我们的作法越正确。

    李明勋于六月底返回了福州,与诸多士子见证了司法部、福建高等法院和军事审判庭组织的联合审判庭对部分东南反动势力的审判,一些罪大恶极的人更是进行了公开处决,在此之后的第二天,东南科考的初测在闽浙十几个州府县城展开。

    按照福建行政官署的统计,此次参与初测的人数超过了四万人,当然,大部分人是滥竽充数的,用士子来称呼这四万人也并不符合当时的情况,除了寒窗苦读的士子之外,夹杂着许多商贾、匠人,其实之所以能吸引这么多人参加,就是因为在测试合格之后,福建行政官署会责令各级行政主官为这些人颁发一张《初级测试合格证书》,这个合格证书的官方意义仅限于能够参加十一月十日在各府城进行的中级测试,除此之外,官方不会承认其任何效力,简单来说,它根本算不上官方承认的学历,事实上,《中级测试合格证书》才勉强相当于大本营的‘初等文凭’,即百姓们俗称的秀才证。

    如果硬要给这《初级测试合格证书》找一个对等‘学历’的话,或许和建国初期,国有企业、农场或者其他组织进行扫盲之后颁发《识字证书》。但就是这么个没有法律和资质效力的证明,仍然得到了整个社会的热烈追捧。

    (我家里还有一张给我奶奶颁发的识字证书,跟奖状差不多)

    实际上和大本营一样,这类低级的合格证书是象征权威的政府机构颁发的,在相亲、工作、祭祖乃至于喝酒吹牛的时候都是极为有用的玩意,以至于在东南科考逐渐转向了大本营那种规范的考试之后,许多老百姓还要求继续维持这类考试。

    初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但何文瑞已经确定,东南各地目前需要至少三千名的官吏,搭建起对省、府、州、县四级的行政机构,维持地方的稳定,如果像大本营一样,管理到乡镇一级乃至重点村落,那就需要三万五千人,目前来说,东南地区的行政架构是按照吕宋、永宁这两个高等级海外领地来搭建的,即便如此,也需要两万人,理论上来说,目前的考试机制,只需要四年到五年就可以完搭配完整,但何文瑞很清楚,日后合众国在大陆会占有越来越多的土地,拥有越来越多的人口,就像现在不断被抽调官吏前往海外的大本营一样,日后福建也会不断的被抽调。

    七月一日,初测正式开考,仅在福州一地,便是开了十二个考场,李明勋挽着朱妤姝的手,牵着刚刚学会走路的小儿子,走在考场之中,视察参加初测考试的士子。

    初测考试其实很简单,一共有书写、术算和官话三项,总计一百分,其中书写和术算各占三十五,官话三十分,前两项是笔试,官话算是面试。

    李明勋走在笔试的考核区,考试的试卷一共两张,一张就是方块格子,默写百家前一百字,而另一张则是三十五道四则运算的题目,每个考区有一个沙漏,每次翻转是一刻钟,考试时间是两刻钟,也就是在这里,李明勋发现了非常有趣的一幕。

    初测考试不限制使用的文房,大部分人是鹅毛笔加墨水瓶,这两样东西在闽浙一带卖的非常好,也便宜易得,因此扩张的很快,少部分有钱士子手里拿着的是稀罕的铅笔、钢笔,但也有很多人,不愿意放弃传统,继续使用毛笔。

    考试的第一项是文字书写,一刻钟的时间写一百个繁体字,而且还是用古代文房用具,实际上已经非常严苛了,要知道,即便是简体字,一刻钟也不过写四百到五百,考虑到繁体、又是使用的不能连续书写的笔,算是比较困难的。

    百家姓人人倒背如流,倒是不用多想,当大家开始书写的时候,采用毛笔的士子才开始磨墨,砚台发出的声音嗡嗡的响动,那些士子不断去看沙漏,每落下一粒沙子都是对他们心脏的一次敲打,李明勋不理解这些人的坚持,明知道无法完成,为何还要去做呢,或许这是一种抗议吧。

    最先写完的肯定是本考场最有钱的,因为他们使用的是铅笔,这种昂贵的书写用具是考场上唯一可以一气呵成写完的,其后是使用蓄水钢笔的人,接着是鹅毛笔和蘸水钢笔的士子,一直到交卷,那些坚持采用毛笔的都没有写完,要知道,书写一项的判卷是这样的,从一百个字里挑选错字、模糊和丑陋的字,挑一个,减一分,不足的个数便减少不足分数,考虑到一共三十五分,那么写低于六十五个字的人是一分没有的。

    交卷时出现了一些小混乱,一些士子没完成的士子不想交卷,直接被轰了出去,合众国的行政机构里可不需要这种迂腐执拗的人,接下来是术算考核,考核一开始,考场上便是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原因很简单,术算考核,不限制使用键盘、算筹,这些倒也罢了,还有手指头不够脱了鞋数脚指头的,实在是斯文扫地又臭气熏天,而由此产生考生良莠不齐的现象也一直为读书人诟病,好在,中级与高级测试中,便是少了很多。

    术算考试的时候,试卷旁多了一张纸,原本是用来进行演算的,但各类计算用器械加入,使得这张纸有了新的意义,试写!

    原因很简单,李明勋从一开始就强制推行数学采用阿拉伯数字,而不是用繁体字,虽然在简单的四则运算中,苏州码子这类东方式的简易数字也可以用,但随着中高级数学的应用,苏州码子这类变化小的东方数字有些不堪重负,十个不同数字加上各类符号,写完之后,往往自己都模糊了,阿拉伯数字虽然是舶来品,却是球通用的。

    闽浙的学子显然对阿拉伯数字应用不算娴熟,四则运算他们甚至可以用口算计算出来,但总是不由自主的写出汉字的答案,计算完得出结果,往往在演算纸上先写一遍,才誊写在试卷上,当然还有一个重要意义,鹅毛笔等蘸水笔很容易掉墨,弄的卷面不好看,写出的字也不漂亮,士子们为了增加‘卷面分’,往往蘸一次,先在演算纸上写一个字再行誊写,这样字迹就不会模糊了。

    三十五个题,三十五个标准答案,这是最造不得假的,收卷之前,很多士子还把自己演算的答案悄悄写在演算纸上,他们担心有人徇私舞弊,降低自己的分数。

    最后一项是官话考核了,考核方式很简单,用北方官话,即法定国语来朗诵民族英雄的诗词《满江红》,而有七个考官考核,这七个人都是持有《高级国语证书》的,七个人打分,最多三十,最少零分,去掉一个最高和一个最低,剩下五个平均,然后四舍五入就是国语考核的得分。

    在大本营和海外领地,国语考核都是如此,但是在东南科考,完变了味的,也不知道是谁造谣,合众国考试,笔试有‘卷面分’,面试有‘印象分’,导致许多士子流于表面形式,为了得到印象分,甚至有些扑粉涂脂,还有人请来乐师,边弹奏边朗诵,甚至一些不着调的还去戏院买来岳飞的戏服,打扮之后再上场,作为主考官的洪承畯虽然公开表示,没有什么印象分之类的,但人人还是效仿,导致国语考试时,准备十足的士子们一进考试专用房,看到的是七个脑袋瓜,考官背对考生,完成测试和打分。

    李明勋也在考场欣赏了各类闽南语风味十足的北方官话,实际上,福建话与北方话相差太大,纵然早已提前公布,朗诵的诗歌是《满江红》,大部分人的发音仍然是不标准,这最终导致,此次初测,六十以上合格者众,九十分以上优秀者极少,一度导致大明一朝三百年,从未断绝的南北之争,甚嚣尘上。

    但是什么斯文礼仪,南北之争都是表象,在权力面前,很少有人能忍受住诱惑,为了得到权力,恬不知耻的大有人在,这也是古今中外,都不乏拍马屁者,东南科考给了大家一个拥有权力的机会,只要足够公平,不会有人说什么的,旁的不说,国语一项,是不容易得分,但是大家都不容易得分,这就是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