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是苏正元亲手安排,现场维持秩序的兵丁都是他的亲信,此刻周潇有命,众兵丁纷纷吆喝着,腿脚却不怎么利索,慢吞吞向人群之中挤了过去。刘贵趁机在向前几步,拦在了马路正中央,边磕头边喊冤。
“钦差大人,小的状告苏州知府周潇周扒皮,鱼肉乡里、残害忠良,为满足一己之私欲,害的我刘家破家灭门,我那二十岁的儿子也自杀身亡,这等狗官,还请钦差大人为小的当家做主!”
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都纷纷簇拥过去,将整条路堵的水泄不通。有人在人群中喊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不片刻,便有人随声附和,到了最后,几百人齐喊,“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又有人道“还请钦差大人当街断案!”
周潇脸色煞白,气得连连喊叫兵丁清场,然而此刻百姓早已兴奋起来,哪里肯听他。只听得轿内有人咳嗽一声,道“这个案子,本官接下来!”说着,挑开轿帏,一名身穿蟒红袍,个头不高,身材清瘦的官员走了下来。
有人认出此人,喊道,“这哪里是钦差,这不是周潇府上的师爷嘛?”
众人轰然大叫,整个长街之上乱做一团,“原来是假钦差!”顿时,有人开始向轿子这边扔石子儿,越来越多的百姓加入进来,西红柿、白菜、鸡蛋还有破鞋,纷纷向这边扔了过来,夹杂着百姓叫骂声,好不热闹!
“打死这个假钦差!”
“活捉周扒皮!”
“妈的,老子的鞋呢?”
“去你奶奶,你他妈扔鸡蛋自己买去,凭什么扔我的蛋,老娘刚下的鸡蛋!”
“李二嫂,守寡这么多年,不偷汉子改偷鸡了?还会下鸡蛋!”
“干你娘的张烂嘴,祖上给你积地那点德,都从你嘴里喷出来了,活该你娶不到媳妇!”
长街上,叫卖声、小孩哭啼声,夹杂在一起,沿途护送的兵丁,是周潇向苏州守备借来的,此刻守备将军不说话,别人也不敢乱动。周潇和师爷见形势不妙,将官服一脱,趁乱从人群之中溜走了。
过了片刻,苏正元见情况差不多,打了个手势,六扇门的捕快开始上前清场,几个捕快凶神恶煞一般,手持棍棒向众人走了过去,喝道“散了,散了!在折腾把你们关大牢里!”
说着,抓了几个人,一顿棍棒招呼过去,打得对方哭爹喊娘。
众人见状,纷纷四处逃窜。
周潇跑了,苏州其他州县的县令知州都傻了眼,纷纷望向苏正元,“苏大人,这件事该如何是好?”苏正元早有准备,朗声道,“这件事是知府大人一手操办,我想各位大人应该不知情吧?”
众县令纷纷道,“不知,不知道!”
苏正元说,“如今知府大人下落不明,苏州城不能无人主持大局,我提议还是将此事禀明赵巡抚,请巡抚大人定夺为妙。”太仓知县说,还是苏大人想的周到!
应天巡抚赵金廉当然没有外出,此刻他正在后院逗鸟,前两日,苏正元新送来一只八哥,苏正元说这八哥有灵性,能听懂人话,还会说好多话,赵金廉把玩了两日,那八哥始终屁都不放一个。
管家走了进来,将今日长街上的事跟赵金廉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赵金廉心说这苏正元倒也有些手段,若不是他提前来跟自己知会一声,今日恐怕也跟着出去迎接“钦差”,丢人丢大了。
这时,属下来报,苏州六扇门总捕头苏正元及苏州府辖内各县令前来拜见。
赵金廉换了官服,想了想,今天这事过于荒唐,若在前堂接见,免不得要落了档,旋即道,“让他们来后院吧。”
苏正元与众人来到后院,磕头就行礼,南直隶应天巡抚,在朝中是从二品的大员,虽然都在苏州城,这些六品县令、还有不入品的苏正元,平日里要见他一面也难,赵金廉咳了一声,道“免礼。”
稍微寒暄几句,苏正元将今日之事向赵金廉衣尽数禀报,赵金廉听罢,佯怒道,“在本官辖下竟发生这等荒唐事,真是岂有此理,本官这就向朝廷写折子,将今日之事向朝廷具禀!”
苏正元又道,“属下无能,只顾着维持城内秩序,等事态平息后,发现周知府已卷了府内金银跑路了。”这也是苏正元故意使然,周潇事情败露,没了分寸,苏正元提醒他跑路,还命人偷偷将他们引出城外,其也安了私心。
若将周潇抓捕,这件事他自然难逃其咎,可事情一来二回,还要上奏朝廷,等有个下落,黄花菜也都凉了。倒不如偷偷放走周潇,如此一来,他做实了畏罪潜逃的罪名,趁着朝廷没有下文,自己活动关系,毕竟这六扇门总捕头,虽然好听,却是不入品的吏,抓住这个机会,好往前更进一步。
赵金廉沉吟道,“如今周潇不在城内,等朝廷新委任知府之前,本官先兼任苏州知府,各州县速速返回辖地,做好百姓舆风共走,苏正元!”
“属下在!”
“这几日本官事务繁忙,苏州城内之事,你先多操操心,本官会向朝廷举荐你为苏州通判。”
苏正元心中狂喜,跪倒就拜,“谢大人栽培!”
暗忖,这句话价十万雪花银,已付讫。
众人走后,苏正元留下,向赵金廉道谢表忠心,赵金廉恩威并施,训斥了一番,又将城内治安重任交给他。这时,那只八哥道,“老爷吉祥,老爷升官,老爷发财!”
赵金廉闻言大喜,笑道,“你送的这只鸟,很会说话嘛。”
苏正元说,“大人您喜欢就好。以后有稀奇玩意儿,我定会第一时间呈上来。”
赵金廉摇头道,“本官身为朝廷命官,理应操劳政事,岂能因为这些奇`淫巧技的玩意儿,玩物丧志?”
苏正元说大人教训的对。
八哥又道“狗官,狗官!”
苏正元上去一巴掌将那八哥笼子打得东倒西歪,“混蛋,胡说什么?”
八哥道“没说你,没说你!”
赵金廉看着苏正元,脸都绿了。
……
周潇跑路后,苏州府衙内乱做一团,有些周潇的亲信、仆人丫鬟老妈子,将后宅值钱的东西卷了包裹,准备跑路,好在苏正元及时赶到,又向守备大人借来兵马,才将局势控制住。
苏州府大牢就在府衙西南,日间发生的消息,很快传了进来。
范无常听到后,异常兴奋,说,“既然周扒皮跑路了,我们的案子是不是可以了结了,咱们可以出去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几天在这里呆着,还是挺不错的。”
赵拦江坐在石上,说要不你留下,多住几天,等什么时候够了,我回来接你?
范无常连连摆手,“你要不在,我还不被楚老大他们吃的不剩骨头?”
赵拦江冷笑道,“反正你也没几两肉。”他又问,“我让你查的事情,有没有眉目?”范无常说我都问了好几遍了,乙号牢舍也没有姓楚的,如果要有的话,那只有在甲号了。
赵拦江寻思了片刻,道,“我得想办法去一趟甲号舍。”说着,笑眯眯望着范无常,范无常心生警惕,道“你看我干嘛,我可不好这口。”赵拦江依旧不说话,范无常道,“去甲号牢舍,得跟叶牢头说才可以,那家伙张口又比较狠。你也知道,我在牢里,可没一文钱!你再看我,我们俩恩断义绝!”
赵拦江冲楚中天喊道,“楚老大,你过来下。”
楚中天过来,堆笑道“赵老大,您有什么吩咐?”
赵拦江说从今天起,这位范老板,与我断绝关系,他的生死,我可不管了。“
楚中天早就看不惯范无常的嘴脸,说了句,“老大,您说了算。”说着,攥紧了拳头,不怀好意的打量范无常。
范无常过来,一把拉住赵拦江大腿,“算你狠!十两银子是吧,可我真没有!”赵拦江让楚中天找来纸笔,道,“我说你写今向牢头叶子辰借纹银十两,月息二分,一月内还清。”
范无常嚷嚷道,“这是高利贷。”
赵拦江说不写就让楚老大把你带走。范无常不甘心,却只得写好,将叶子辰喊来,叶牢头有些为难,说今天苏捕头特意吩咐过来,要加强戒严,不能窜房。赵拦江说你总有办法不是,叶牢头只得道,“入夜后,我将你那号舍打开,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哈。”
入夜之后,谯楼上三更三点。
赵拦江从号舍内出来,垫步凌腰,翻过丙号舍墙头,来到甲号墙角,正要翻墙而入,忽然听到甲号舍内有兵刃声,有人喊道,“有人劫狱!”说罢,有人点了火把,甲号舍一片凌乱声,这时,有一身穿夜行衣女子翻墙而过。
赵拦江顺势一闪,来到一处假山旁。
甲号舍牢房打开,众人手持火把追了过来。那女子从这边路过,赵拦江见此人眼熟,正是天香楼的杨笑笑。他伸手一拉,将杨笑笑拉了过来,杨笑笑见状,一拳打过来,被赵拦江抓住左手,顺势将她口捂住,做了噤声的手势。
“那人就在院中,给我仔细搜!”
众牢头分头搜查,眼见就要搜到这里,赵拦江捡起一块石头,以指弹到院墙之外,众人听到声音,“在外面!”纷纷向外追去。
杨笑笑看到赵拦江,也有些惊愕,用右手去推赵拦江,赵拦江一侧身,将她右手擒住,杨笑笑恼怒,抬膝向赵拦江下盘顶去,赵拦江低声骂道,“好毒的女人。”也不闪避,身体向前一压,将她压在了石块之上,让杨笑笑使不出力气。
杨笑笑张口咬赵拦江,赵拦江心说你属狗嘛,一侧头躲了过去。杨笑笑正要开口骂人,忽又听到脚步声,又有一对官兵走了过来。两人怕被发现,不敢乱动。
过了许久,脚步声渐远。
赵拦江许久没有接近过女人,当日在赌场,他曾与杨笑笑有过一面之缘,杨笑笑对他并不假辞色,谁料此时此刻,玉人被自己压在了身下,身体不自觉起了反应。
杨笑笑感觉到了变化,低声道,“还不松开?”
赵拦江道“如此良辰美景,若虚度了,老天爷岂不难容我?”说罢,在她耳旁吹了口气,杨笑笑心中一软,也觉得有些刺激,身子竟不听使唤,忽然院外有鸟鸣声,知道是外面接应之人。
她胸前起伏不定,娇`喘道“姓赵的,你胆子真大,你当真不怕死嘛?”
赵拦江哈哈一笑,“那就试试看吧。”说罢,一把扯开杨笑笑衣衫,将她压在了石板之上。
……
赵拦江出去之后,范无常就听到外面有人喊劫狱,又有打斗声音,心中一直提心吊胆的,等赵拦江回到丙号牢舍,已是一个时辰之后。范无常见他脸色铁青,脚步虚浮,一脸关切道,“你受重伤了?”
赵拦江说可不是嘛,明天你想办法,给我弄点黄豆、山药、羊宝,我要补补身子。
范无常“啊”了一声,“又要花钱啊?”
赵拦江一脸凝重道,“这件事,关系到我们能不能顺利逃出六扇门大牢,还请范掌柜多多上心。”
范无常又不是傻子,他也是过来人,怎么不知这些东西都是壮阳补气血的东西,转念一想,赵拦江故意让叶牢头留门,他深更半夜出去,这大牢之中到处都是男人,难不成出去喝花酒不是?心中连忙打了个激灵,看上去这家伙魁梧粗壮,想不到竟有龙阳之癖。我范无常一生清誉,莫非要毁在这里不成?
赵拦江见范无常眼珠乱转,眯着眼问,“怎得了?”
范无常一边摆手,一边向墙角靠,“哈,赵老弟,我不好这口哈,再说我年纪大了,也经不起折腾了,你可别打我主意!”
赵拦江哪知范无常想什么,见他胡言乱语,懒得理他,向床板上一靠,没多久就传来了呼噜声。
赵拦江鼾声震天,可怜的范掌柜却“今夜无法入眠”,胡乱想道就算我跟他没发生什么,可赵拦江这癖好一旦传出去,自己还曾跟他同处一室,这张老脸往哪里搁?我这个年纪,这个岁数,怎么去面对我还在外面拜师学艺的儿子,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名节问题。心中打定主意,明天无论花多少钱,都要跟叶牢头申请,调换一个号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