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楚狂刀,萧金衍没有半点的把握,但他还是站了出来。
有的人,称之为江湖义气;有的人,称之为匹夫之勇。
萧金衍并不在乎,因为宝路算是他的一个朋友,对朋友,萧金衍从来毫不犹豫,无论是李倾城、赵拦江,还是眼前的宝路和尚。
楚狂刀与宝路这一战,宝路输的很彻底,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他修炼狂刀心法,若要刀狂,人心必狂,正是靠着一股不要命的狠劲,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必须要死,正因如此,才能将狂刀心法修炼至第九重。
楚狂刀宝刀微指地面,一股狂暴气息向萧金衍涌来。
萧金衍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他右手虚握,如同握着一柄长剑,双脚不丁不八,摆出一个剑式。这个起手式,二十年前曾在江湖上大放异彩,正是李纯铁赖以成名的打铁十三式。
楚狂刀认出这一剑招,冷笑道,“登闻院的走狗,哼哼,这更给了我杀你的理由。”
萧金衍丝毫不敢大意,他催动体内真元,凝聚于虚手之中。
知玄境,在楚狂刀手中不值一提,不过,此刻楚狂刀神色凝重,满脸狐疑的望着他,若有所思道“隐剑?”
萧金衍淡淡一笑,没有作声。
从进入江湖以来,萧金衍遇到打不过的,向来是脚底抹油,能逃绝不会战,但今夜不同,楚狂刀乃天榜前四的高手,逃跑只会死得更快。
手中无剑,剑气纵横。
江湖传言,金刀不死,隐剑不出。
三百年前,陆玄机以隐剑笑傲江湖,天下无一合之敌,就连书剑山的守剑人,也被他宰了几个,青鸾峰之战,一剑奠定了隐剑乃天下第一剑法的传奇。然而,三百年来,隐剑从未现身江湖,只是在少数江湖高手之中,口口相传。
有人说,李纯铁一身武功超然世间,极有可能是陆玄机剑法传人。但李纯铁曾公然否认这一点,并称以他剑法造诣,与隐剑相比,无异于萤光与皓月争辉。
萧金衍师出同门,武功却出奇的差劲。
这并不符合逻辑。
楚狂刀是天榜高手,更是不要命不怕死的高手,是否符合逻辑,不是他考虑的问题。
他决意要杀萧金衍,那便是一往无前,就算是陆玄机挡在面前,那也要照杀无误。他催动内力,瞬间狂刀之上,光芒大作。
“管你是金刀,还是隐剑,吃我一刀再说!”
楚狂刀欺身向前,一刀横扫,向萧金衍拦腰砍去。
萧金衍见状大惊,他不过是装装样子,换作疑心重的人,可能还会有所顾虑,但楚狂刀根本不吃这一套,好在他早已将内力运到腿上,见一刀劈来,脚下抹油,踩出步步莲花,以一种诡异的脚步,在刀法将至时,避过这一刀攻击。
狂刀擦着萧金衍头顶而过,萧金衍这一刀躲得极为狼狈。
“雕虫小技而已!”楚狂刀冷笑一声,面无表情,释放出法则空间,将萧金衍困于空间之内。
萧金衍只觉得周围一切事物逐渐遁去,自己置身于一片虚无之中。
远处的青牛山,变得缥缈起来。
山不是山。
涧不是涧。
整个虚无空间之内,充满着一股狂暴气息。
萧金衍心中暗惊,这便是楚狂刀的法则空间?
沙漠、砂砾、暴风。
荒山之上,堆满了白骨。
李纯铁的法则空间,或者说是剑域,是一副锦绣河山,处处生机,以前习武时,他经常进入去修行。但楚狂刀却走了一个极端的,他将自己的法则空间,修炼成了一座修罗战场。
楚狂刀无处不在。
耳旁传来楚狂刀的狂笑声,“今日,这荒山枯骨冢之上,再多一副白骨!”
空气逐渐稀薄起来,萧金衍觉得仿佛被勒住喉咙,无法呼吸。他满头是汗,他曾答应过李纯铁,不能妄用弦力,但此时事关生死存亡,他也顾不得其他,深吸一口气,猛然睁开双眼。
识海之中,无数道弦力,不经任何经脉,从全身溢出。
如一条细细线,冲破了楚狂刀的法则空间,与天地之间产生感应。
这些弦力,有经线,有纬线,起初以不起眼的方式在颤动,震动越来越大,引发了天地之间的感应,最后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状,与困在空间内萧金衍的身体产生了感应。
京城二十门,里九外七皇城四。每座门上,都修建了钟楼,这二十口钟,正是天下第一大阵,惊神阵的阵眼。就在这一夜,京城二十口大钟,发出阵阵低鸣声,声音不大,若有若无,却已惊动了几个京城中的大人物。
李纯铁神色凝重,若非遇到危险,萧金衍是决计不会动用这种力量。当下,一道道命令,从登闻院这座不起眼的黑色府邸之中,向天下十八路州发布出去。
宇文天禄听到钟鸣时,正在书房跟属下议事,他忽然住口,手指微动,开始推衍起来,忽然眼睛一亮,“聪明!”一众属下听到大都督莫名其妙来了一句,不由一头雾水。
远在千里之外的王半仙,感应到天地弦动,不由苦笑,骂道,“又让老子干这种擦屁股的破事儿!”
扬州城外。
萧金衍借助天地之间弦动,感应到了外面的大千世界,神识一路向南。
识海之中,他发现了一名枯瘦剑客背负剑匣,步履平稳,神情坚毅,向北走来。
在向南,他感应到了大陆最南端的那座山。山峰高耸入云,就在这时,他看到了一双眼睛,毫无生机,在肆无忌惮的窥探着人间,他看到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也看到了他。
在视线接触的那一刹那,萧金衍忽然闭上了眼睛。
一切恢复如初。
远处,山还是山,涧依然是涧。
鸡毛店,依旧是倒塌的鸡毛店。
宝路一头雾水的看着他。
楚狂刀收回了空间,他满脸惊恐,如丢了魂魄,骂道,“你这个奸诈的小人!我要杀了你!”楚狂刀已近乎癫狂,挥舞着狂刀,没有任何招式和章法,向萧金衍砍了过来。
萧金衍连连后退,一脸冷漠的望着他。
楚狂刀的法则空间“废掉”了。
确切的说,在楚狂刀重塑新的空间之前,他再也不敢施展法则空间了。
萧金衍的弦力,没有施展任何修为,他所做的,不过是在楚狂刀的法则空间内,留下了一丝印记。或者说,他标记了楚狂刀的法则空间,只要他再释放出空间,书剑山上的那双眼睛,就会“看”到他。
被书剑山盯上,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没有法则空间的大通象境,与寻常通象境,又有什么分别?
这是萧金衍临时起意,做出的一次冒险。
幸运的是,这次冒险成功了。
楚狂刀停下了攻击,站在原地,显得有些茫然。以他的武功,对付萧金衍,根本不需要使用空间法则,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宁肯没有碰到萧金衍。
方才发生的一切,不过须臾之间而已。
唐不敬见楚狂刀停下攻击,提醒道,“师父,杀了他!”
楚狂刀神情复杂的望着萧金衍,这一刻,他想到了被自己杀死的老婆与儿子,想到了二十年前皇宫流血夜,想到了以亲人和族人鲜血塑出的属于自己的天地法则,他心中燃起了一团火焰。
他不甘心,不服气。
与金刀李秋衣的恩怨,还有即将到来的决战,他决定义无反顾,哪怕道销魂灭,他也要了结这二十年的恩怨!
他捡起宝刀,一步步向萧金衍逼了过去,他决定压制境界,用大知玄境,宁肯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杀死萧金衍这个奸诈小人。
刀光大作。
不远处,有老者忽然吟道,“人之初,性冷淡,性相近,习相远。”又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楚狂刀已知来者是谁,喊道,“姓贾的,住口!”
贾夫子依旧那副打扮,竹箧草鞋,手中却多了一个酒葫芦,萧金衍认得,这个葫芦的主人,曾是李家酒肆的李隐阳,也就是金刀李秋衣。他踱着书生步,慢悠悠道,“我是来作和事佬的。”
“等我杀了这两个家伙,再听你讲道理。”
贾夫子笑道,“我现在已经不讲道理了。而且,这两个小友,都算是我朋友,有我在,你觉得你能杀得了他们嘛?”
“朋友?”
“不错,尤其是这个小和尚,是老夫的棋友,我俩曾在洛阳白马寺,手谈十三天局,三天三夜,各有五胜五负,还有三局没有下,胜负未分,我又如何能让你杀了他?”
“十三天局?”楚狂刀不屑道,“就你这个臭棋篓子,还敢称天局?”
贾夫子虽是儒生,讲究修身养性,听到有人鄙夷他的棋艺,也有些不悦,“至少,我的棋艺要比武功要高明一点点。”
楚狂刀有些不耐烦,怒道,“少呱噪,信不信我将你一并杀了?”
贾夫子摇头微笑,“第一,你武功比我高不假,但若要杀我,恐怕也是惨胜,那么接下来你与李秋衣的那一战,还有几分胜算?第二,就算你胜了李秋衣,如今你在大明境内,整个中原武林恐怕也不会让你活着回去。第三,刚才发生的事,我已经看到了。所以,为了你好,你还是悄无声息的回到西楚吧。”
楚狂刀冷哼,“你要我做缩头乌龟?”他指了指脸上伤疤,“二十年前,李秋衣那一刀的账,难道就这么算了?”
“做乌龟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会长寿。”贾夫子声音很慢,仿佛说得每句话,都经过深思熟虑,“我奉劝你一句,回西楚,对你,对楚国,对大明,都是好事,你不会不知,你俩这一战,会有什么后果。”
楚狂刀哈哈一笑,“老夫做事要是考虑后果,就不会叫楚日天了!”
如今贾夫子前来,要杀萧金衍和宝路恐怕难以成行,他打定主意,既然如此,那就跟李秋衣痛痛快快打上一架。
胜了,扬眉吐气。
败了,人死鸟朝天。
什么书剑山,什么天下命运,管我鸟事。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哪怕死后,洪水滔天!
老夫姓楚,大号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