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咣咣
一听见这敲锣打鼓声,所有人都习惯性的用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叶凯的面前。
“很好,比起昨日那是进步不少,今天的早课我带你们去一个好地方!”叶凯故作神秘的说道,可是大伙儿似乎不买账,一点也没有摆出好奇的样子来。
“哼,去了你们就知道我所言不虚!”
别庵坊位于书院的正北面,素心楼的后方,这里植物的茂盛程度更胜别处。经过一扇蒿草门,一座小小的由木栅栏围城的庭院在绿植掩映之中,平顶、土墙、木门,所有的一切显得很是衰败,唯有一缕缕似断似续的药香让人觉得神情舒爽。
“你们来啦!”一身青色素衣的尹离从药房内走了出来,如梦的年纪、如花的容貌,却将青春安置在这个看似荒凉之地。
“尹离师姐,你这里也寒碜了点吧?”肖默言有些替尹离惋惜道。
“哪里寒碜了?书院是清修之地,想要繁华热闹,那还不如回京城去!”言柯冉时刻不忘抬杠。
“你是色心不改,看着尹离师姐貌美,以打压我来显示你的清高,哼哼,当我不知道呢!”肖默言也是毫不退让。
“听说你们俩最爱互掐,今日一见果然!我这里本来就是简单了点,种植草药之地倒是用不着高墙别院的”尹离笑着拆开掐架的两人。
“草药?这里有很多种草药么?”赵可儿上前拉着尹离的手,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有呢,要去看看么?”
“好啊!”几乎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回答,包括了叶凯。
“叶凯师兄,你应该都看过了吧?”木清远很不合时宜的来了一句,让叶凯恼怒不已。
“对啊,叶凯师兄,你有事就先走吧”言柯冉不忘补刀。
“我会照看好他们的,放心”尹离对着叶凯说道。
“额这个既然这样那就好吧”叶凯极不情愿的转身离开,还不忘狠狠地瞪了木清远和言柯冉一眼。
在庭院的后方有一块面积极大的药圃,种植着许多种草药。
“这个叶子心状卵形,分开三片叶,中间一束淡紫色花的叫做藿香,有芳香化湿、和胃止呕、祛暑解表的作用,这个季节正好采摘;这个茎基部伏地,呈棕褐色,叶片披针形,花椭形,蓝紫色的名叫芩,又名止血草,它的根能用来止血。”尹离已进入药圃变开始一一介绍起来,似乎每一株植物都是自己的孩子。
“那这个呢,花朵像是喇叭一样的呢?”
“这是打碗花,它可以用来补气。”
“这是倒吊黄花吧,这在我们梁国可是极为罕见的”师巩正渊指着一株有着倒垂着许多黄色的小铃铛似的花说道。
“没错,这就是倒吊黄花,没想到你竟然认识!”尹离有些诧异的看着师巩正渊,“此花在南诏较为常见,可是因为水土、气候的原因,在我们梁国极难见到,我也是试着种植,在整个药圃中仅此一棵。”
“这是问荆,味苦性凉,有平肝明目之功效”肖默言似乎很是不服气尹离夸赞师巩正渊,于是指着一株有着棕黑色纵棱,黄棕色麦穗样叶片的植物一本正经地说道。
“对呢,这就是问荆,在我们梁国很是常见,路边随处可以见到的”尹离本是想要鼓励肖默言,不想噗嗤一声,不少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倒是肖默言不为所动,似乎没看见,继续保持着一副正经模样。
“这个偌大的药圃中应该有着不下百种草药,我们以后可以慢慢学呢,尹离师姐,可以带我们去看看药房么?”白洛遥出言问道,这时大家才想起这位安南白家的千金,大药商之长女,要说这里唯一能和尹离说得上话的也只有她了,这样一对比,更显得方才肖默言的班门弄斧。
“可以啊,大家随我来,我早听说你是安南白家的长女,这下倒是可以和你好好探讨呢!”尹离牵起白洛遥的手温言道。
“哪里,尹离师姐谬赞了,我确是安南白家长女不假,可要说到草药学问那真是远远不及师姐的,日后还是要多多向师姐请教!”白洛遥一番话很是有理,进退有据,不愧是安南白家之后。
“呵呵,请教担当不起,来,这边走。”
离开药圃,一条花径径直就通向了药房,一推开药房的门,草药的味道扑鼻而来。屋内不大,过半的面积都被层层叠叠的药架占了,一半的药架上放着各种药物书籍和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瓷瓶;另一半的药架则是由镌刻着各色药名的抽屉组成。在药架的对面仅有一张床、一张桌、一条凳而已。
“每一个瓷瓶、每一格抽屉都装着不同的药,有金疮药之类的良药,也有毒药,你们不要随意触碰”尹离提醒道。
“还有毒药?”段朗有些意外。
“良药,毒药本就是相伴相生”白洛遥解释道,“我爹说过,药性随人性,在一心济世的人手里毒药可以变成良药;在心思恶毒之人手里,良药也是毒药”。
“令尊说得很对,就算我不害人,可也要防着别人害我。关于药物,日后我会一一向你们说明的”尹离不用“教会”而用“说明”,可见其谦虚,令少年们心里好感顿生。
离开药圃之后,少年们的第三课便是堪舆术。
“挺想看看赫连师兄的堪舆术,我从小就和土地打交道,也一直对堪舆有兴趣”霍青一边吃着午膳,一边诉说着无法掩饰的期待。
“堪舆也叫做风水吧,我爹就很重视,家中房屋的选址特意请来风水先生看过”苏浅搭腔,“不过我一直不怎么在意”。
“不止是风水那么简单,军队作战也很讲究呢”,凌绯颜喝了一口汤后,接话道“我爹就说地形、植物、水流的判断对战场都有很大作用”。
“都有什么作用啊,说说呗!”霍青饶有兴致的看着凌绯颜。
“这个我爹也没细说,午课时问问赫连师兄就知道了。”
说起堪舆,宣韶宁倒是一直没放在心上,他此次进入书院想要学习的就是武技、医术,对堪舆倒是不怎么看重,所以也无法体会霍青的兴奋之处。
未时一刻
尚德堂
赫连平既不像叶凯那样油嘴滑舌也不似沈铭那般冷淡,平和地介绍着堪舆术“堪舆,也称青乌,堪为天道,舆为地道,囊括了罗罗、日课、玄空学、葬法及形家五法,就拿我们青山书院来说,书院所在的山名为雁山,因山峰连接呈大雁南飞状而得名,距离京城不过区区百里,在“人”字形的交点处恰有一处山地,山势平缓,为三条山脉正中点,也是最高点,这在堪舆之中就叫做颔首之位,龙穴所在,书院中的月牙湖亦是天然所成,堪舆称之为定月,为上上选址之地,因此圣上才会同意夫子将书院选于此。说起来,自从书院建立,到如今已有四十余年了。”
“当初上山的时候,我就觉得山路陡峭,快近书院时却突然变得平坦,原来这里面这么深的学问!”木清远很是认真地说。
肖默言连忙点头道“赫连师兄,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原来堪舆也是很有用的。”
“你才知道呢,想必之前是很不屑堪舆的吧?”言柯冉继续挖苦着肖默言。
“我的确是现在才明白,不过,某些人恐怕现在都还没明白吧?”肖默言白了一眼言柯冉。
“这两个人成天抬杠,真是烦人,别影响我们!”凌绯颜有些看不下去了,厉声喝止。
“是啊,是啊,别打扰赫连师兄”霍青有些焦急了。
“听说堪舆对战场形势的转变也是起到很关键的作用,是么,赫连师兄?”宣韶宁根据午膳时候大家的讨论提出问题。
“说起来是的。战场上拼的不仅仅是人数、战术,还有很多其他看似不起眼却有可能在关键时刻能扭转战局的其他因素,就如这地形。这里我不妨说一段往事吧”。赫连平娓娓道来
那是在景帝18年,裴烨将军率领八万军队对抗西凉的进犯,两方的交战持续了月余,依然未决出胜负,但是双方均是损伤不少。就在狼山两军再次交战,我军六万人,而西凉出兵是十。甫一开始,西凉兵力占优,我军节节败退,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裴将军下令且战且退,退至苍狼谷,那时已经是风雨欲来,我军将西凉军引至苍狼谷未几时便天降大雨,此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苍狼谷的北谷在大雨冲刷下,水混合着泥土开始向谷内涌入,而我军背对着南谷,此时,裴将军下令士兵攀南谷而上,此一举让自己的军队逃离了山谷,而身处谷中的西凉军则是被泥沙杀了个措手不及。早前埋伏在南谷的弓箭手开始对谷内的西凉军放箭,一时间,谷内是哀嚎声不绝于耳,被箭射死的人不少,但是被泥流掩埋的人更多,伤亡不计其数,一战便奠定胜局。
“这是怎么回事?”霍青激动不已,忍不住问道。
“其实,裴将军早就命人查探过苍狼谷的地势,发现苍狼谷南北两谷土质迥异,北谷是涂泥,此种土质平时并无异常,但最忌短时间内大量进水,否则将形成泥流顺势而下,其威力之大能将所到之处夷为平地;而南谷却是青黎,坚韧异常,水火难侵,裴将军就是利用土质的不同,结合天气将战局扭转,最后反败为胜,将西凉军赶回大漠。”
听完故事,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在这之前,他们根本不能想象土壤和天气竟能帮助军队取胜,听了赫连平的解释方才大悟。
宣韶宁也是被深深震撼,看来自己之前是低估了堪舆术的作用。
“哇真是太厉害了,我得好好学了!”
“我也是!”
一时间,少年们纷纷立志。
“好好好,你们要学的还很多呢,来日方长,慢慢来”赫连平和蔼的微笑着看着眼前这群既是师弟师妹又是学子的少年们。
傍晚的时候开始下雨了,这雨下得突如其来、下得淋漓尽致,这是宣韶宁进入青山书院以来第一次下雨,初夏的傍晚因为雨水的滋润变得舒爽很多。
师巩正渊一个人站在揽月湖上落雨亭中,看着被雨点溅起朵朵水花的湖面,听着窸窸窣窣的雨声,孤单的背影显得很是落寞。
“这下雨的时节,在落雨亭中看雨倒是很合适”,宣韶宁撑着油纸伞慢慢踱进亭子,合上伞面,用力甩了甩,然后将伞靠在了一边。
“的确合适,若是只有一人那就更合适了”师巩正渊听见宣韶宁的响动后根本没有转身。
“狼山苍狼谷一战你听得很是动容,之前的功课你虽然也是认真的聆听,可是表情一直比较平静,除了空铃阵那回,那也是事出有因,但是今天我明显看到你表情变了”宣韶宁也不在意师巩正渊没有转身,继续说着自己的话。
“没想到功课上,你还喜欢关注别人,一心两用做得不错啊”师巩正渊言语的讽刺意味明显。
“倒也不是别人,而是而是同窗”面对师巩正渊的反问,宣韶宁实在想不出合理的解释。
师巩正渊听到“同窗”两字时,明显身体抖动了一下。
“我们是同窗,他们也是,何必用冷淡回应大家呢,和大伙儿打成一片多好啊!”宣韶宁注意到师巩正渊情绪变化。
“我没有刻意冷淡,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信,我爹曾说过只有经历了沉痛打击之后,才会有人用冷漠来掩饰自己!”
“你爹?你不是孤儿么?”师巩正渊听出了端倪,转过身来,两眼灼灼地望着宣韶宁。
可没想到,宣韶宁并没有谎言被拆穿的窘迫,反而也是正视着对方的眼神,“我若不刻意露出破绽,你又怎么肯转身?”
没想到宣韶宁用了这么一招,师巩正渊正欲说些什么。
“时刻不早了,明天还有功课呢,我先回去了”不等师巩正渊开口,宣韶宁转身拿起油纸伞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师巩正渊才发现原来还有一柄油纸伞静静地靠在亭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