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立即摇头,“不是,他仿过董源,但不会仿钱维城。而且他极少用绢做仿。”
余耀知道他说的是张大千。
吴臣皱了皱眉头,“用明代的老绢老墨,仿宋画,还落款。有这个水平,为何不干脆用宋代的材料?或者宋代的材料不好弄,也可以做旧做得更像宋画嘛。”
“这正是他高明的地方。此人绝不会只仿过董源和钱维城,怕是范围广得很。”余耀道,“董源是南派山水画的开山鼻祖,传世真迹往往出现很难被定论的情况;但明仿,就很难有争议了。不过,他落董源而不是董元,我还是想不通。”
“但上官雨,好像明白点儿什么。”吴臣接口。
“对,他当时不仅仅是疑问,眼神之中似有更复杂的东西。既然他算是字画方面的大藏家,说不定真知道点儿什么。”
“要不要和他聊聊?我借着问他买没买这幅画的由头。”
“吴处,你这探求欲很强啊!”余耀笑道。
“工作习惯,工作习惯。”吴臣也笑了。
“既然你不太喜欢和他打交道,没必要。”余耀又道。
吴臣摆摆手,“这倒无所谓,我只是和他不熟。不过,要是这幅连明仿都不是,那确实没有拿下的必要了。”
两人正说着,余耀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居然是关元礼打来的。
“他怎么来电话了?”余耀有点儿奇怪。
接起来之后,“余先生,方便说话么?”
“方便,关老板你说。”
“那口青花瓷缸,你发回江州了是吧?”
“对啊,你不是知道么?”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捂住了话筒,接着,“那什么,你还有意向出手么?”
“啊?关老板,你不会想再买回去吧?”
“我哪能干这事儿啊······呃,那什么,你稍等,有人和你说。”
“你好余先生,我是上官雨。”接着说话的,竟然是上官雨,看来他是又回去了。
“上官先生,你想买那口青花瓷缸?”
“也不是非要买。但我走的时候瞥了两眼,觉得发色有点儿特殊,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儿来,就想问问你。”
余耀想了想,当时上官雨走得是比较匆忙,这是又想起来了。他只是远远看着,必定看不细,可能后来回去了,又问了问关元礼,知道了款儿和一些特征。
同时,上官雨也不知道余耀是不是真懂,话也不可能说得太透。
“没什么,我也是觉得发色还可以,再就是画片上的人游山玩水的挺惬意,就买了。”
上官雨沉吟了一会儿,“冒昧问一下,余先生你现在在哪里?方便见面聊聊么?”
“我就在琉璃厂附近,大栅栏这块儿,刚吃完饭。”
“噢。这样你看行不行,那边的杨梅竹斜街上有几家咖啡厅,找一家我请你喝杯咖啡。”
“我和吴处一起呢。”余耀看了看吴臣,吴臣点头。
“那一起吧,吴处也不是外人。”
“好吧。”
余耀也没想到,吴臣刚提了和上官雨聊聊,结果反被找上门来了。
三人在一家咖啡厅一处僻静的卡座落座之后,上官雨并没有急于提青花瓷缸的事儿,而是先和吴臣聊了几句,问了问吴臣对那幅画的打算。
越是想要,越不能急。余耀估摸着,上官雨是能猜到这就是隆庆官窑,但不清楚自己是当漏儿捡的、还是随便买的。
“我放弃了。”吴臣对“董源”的问题应得很明确,接着问道,“你呢?”
“我也没兴趣。”
“不会和我想的一样吧?”
“吴处你没说你怎么想的啊?”
“我看至多是明仿。”
“噢,我主要是看落款,不自在。”
吴臣笑了笑,“上官,你见多识广,你当时的反应,我还以为你知道这是谁仿的呢!”
上官雨眼神微变,但转而也笑了,“我有那么厉害么?”
“你可是燕京的古玩四公子之一啊!”吴臣接口。
他这一说,旁边的余耀不由愣了一下子,“吴处,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啊!”
上官雨摆手,“余先生,吴处这是不怀好意,拿我寻开心”
吴臣却对余耀说道,“这是真事儿!不过声张得不厉害,只圈里一部分人认同。上官雨的字画,才持璜的玉器,林丰草的家具,程小年的瓷器。”
余耀一听,好嘛,原来四公子他认识仨了!不过最后一个擅长瓷器的程小年,他确实没听说过。
“不对啊,吴处,我看你也是信口诌的。那晚我和林丰草一起,你认识了之后,反应很正常嘛!”
吴臣却一愣,“啊?他就是林丰草?你介绍时哪说名字了?只说这是林先生,光荣的人民教师!”
“没说么?连大学老师都没说?”
“没说!而且,他也没表现出在家具和木器上的眼力啊,我哪能多想?”
“好吧。”余耀转而看向正在浅啜咖啡的上官雨,“上官先生,吴处这么一说,我还真信你是看出来是谁仿的了!”
上官雨放下杯子,“余先生既然也欣赏过了,不妨先说说高见?”
余耀看了看吴臣,吴臣的表情很随意,余耀便开口道,“我看,连明仿都不是,最早到清末。”
“噢?何出此言?老绢老墨可是都能到明。”
“这个人的笔法,我依稀在其他作品上见过,包括高仿清末的名家。”既然说起来了,又想探探上官雨,余耀干脆点出来了。
“你这都能看出来?”上官雨的脸上出现明显的惊讶之色。
“只要是人,总会有特点,哪怕是在模仿别人,哪怕这个特点只是给人一种模糊的感觉。”
“余先生,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怪不得吴处请你来掌眼。”
“我说的,只是个人感觉,都不一定对,上官先生过奖了。倒是你,怕是比我看出的还多吧?”
“余先生想多了,我是当成明仿看的,就是觉得该落‘董元’却落了‘董源’才放弃的。”上官雨摆了摆手,顺势转移了话题,“余先生水平这么高,看来,那口青花瓷缸,不是随便买了玩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