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耀接着说道,“不要说生坑了,就是传世品,也不敢收啊!我是因为听他说洪昌清淤的事儿,才多问了两句。”
“青铜病?”濮杰回想了一下青铜罍上的锈色,“你是说粉锈?”
“对。这件青铜罍,他应该没说谎,因为水坑锈的特征很明显。但是,其间夹杂着浅绿色粉状斑,就是粉锈。”
濮杰摇头,“真是太可惜了,商代的东西啊!”
“不可惜!这也不是商代的!”
“啊?你刚才不还说是生坑么?”
“生坑是生坑。这是明代仿商代的青铜罍,而后不知什么原因沉江了。即便是清代沉江,现在出来,那也是生坑。”
“明仿?”濮杰挠了挠头,“技术够高的啊!我是一点儿没看出来!”
“明代的青铜器仿古,是有一批精品的,水准很高。民国时期,不少外国人就买了明代的仿古青铜器,当成上三代的真玩意儿带回国哩。”余耀应道,“所以啊,这东西如果没有青铜病,也算古人仿古人,还算不错的玩意儿!”
濮杰看了看余耀,“你说粉锈这东西,真有那么厉害的传染力?”
“你以为呢?青铜病,粉锈,还有一个说法,叫做锡疫!本来锡疫是说锡器上的腐蚀,后来用到了青铜器上,因为青铜器是铜锡合金。”
青铜病,一般在考古界说得多;古玩圈,则说粉锈比较多。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青铜病的基础,是青铜器上含有氯化物的锈蚀,这样的锈蚀,能和空气、水气相互作用,循环腐蚀;最后,青铜器将变成一堆粉末!
当然,即便生坑的青铜器上,也并不是都有粉锈。能否形成粉锈,主要取决于青铜器在“坑”里的环境,比如墓葬或土壤中不含氯化物,那一般就不会有粉锈,而是常见的绿锈、红锈、结晶锈等等。
粉锈中的一个重要的物质是氯化亚铜,之所以能循环传染,是因为氯化亚铜是光敏物质。有了粉锈,又见了光,在一定湿度下,只会越来越严重。
如果将一件有粉锈的青铜器,放到一堆没有粉锈的青铜器中间,那么粉锈很快也能蔓延开来。
所以余耀才会很小心,将手套和棉布装袋扔掉,还更加保险地洗了洗手。因为他这格古斋里,也有青铜器。
濮杰回想了一下,“我记得有些生坑的铜钱上也有粉锈,好像能洗掉啊!”
余耀点点头,“对,铜钱,特别是价值不高的,当然可以。用刀刮掉粉锈,然后配置除锈溶液刷洗就可以了。但是大型青铜器,就很难处理;刮掉粉锈,再用溶液刷洗,要是破坏了纹饰,价值可不是损失一点点啊!”
顿了顿,余耀又道,“当然,这也得看粉锈的严重程度,轻微的,估计高手是能处理的。但是,如果已经深入铜质,即便处理好了,也是一件残器了!”
“怪不得青铜器在博物馆里保护那么严密!”濮杰叹道。
“出土文物中,也有带粉锈的;有些修复之后,毫无端倪,这也得看水平。”余耀点了一支烟,“这件青铜罍,我看也不算严重;要不是明仿,真是商代的,如果价钱合适,其实可以收了!”
“啊?生坑的重器你也敢收?”
“怎么不敢?收了再上缴啊!”
“自己搭钱?你什么时候境界这么高了?”
“你没听明白重点,我说的是‘如果价钱合适’!价钱合适的意思,就是上缴奖励的钱,比收来的钱要多!帮国家收了一件商代青铜器,而且还赚笔小钱。更重要的是,国家组织修复,肯定比咱们能耐大啊。”
“靠!原来是名利双收,一举两得,你这算盘打的!”
“可惜,是一件明仿。”余耀摇摇头,“不值得。”
濮杰嗯了一声,又问道,“你送他走的时候,在门口嘀咕什么呢?”
“我告诉他有粉锈的事儿了,让他注意点儿,别传染其他的青铜器。”
“嚯!你还真是服务到位。”
“可从他的反应来看,根本不信!还以为我动机不纯。”余耀摆手,“不管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的是他的祸福。”
“哎?你说既然同是出自江底淤泥,那‘惊鲵’会不会也有粉锈?”濮杰联想起了这个。
“你还真能操个心。我看不会,!从‘灭魂’上看,防腐蚀技术十分到位,料想‘惊鲵’也是如此。那把越王勾践剑不也是千年不锈么?”
其实,余耀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是心里却一直在隐隐担着心。
他担心的是太颠方鼎。
太颠方鼎和越王剑不一样,从材质上说,就是普通的青铜器,没有经过特殊的表面防腐蚀处理。
如果太颠方鼎也是藏在江底某处,万一受到淤泥的侵染,有了粉锈,若是很严重,即便能找到,那也麻烦了!
不过,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只能等贺文光的消息。
濮杰也点了一支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我说,那套西汉玉剑饰,要不是重新找买主出手?找个懂行的,卖个好价钱,膈应死那个开ktv的!”
“拉倒吧,市面上如今成套的玉剑饰那是相当难找了,我决定了,留下收藏。”
“你都留下多少东西了?想干嘛,开博物馆啊?”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余耀笑笑,“关键是有些东西,实在不舍得出手!”
濮杰掸了掸烟灰,“别说,我是半路出家。你呢,从小跟着余叔耳濡目染,你和我,积累和瘾头儿不一样。”
“或许吧!”余耀心说,其实自己原本和濮杰也差不多,只要利润够大,怕是没什么不能出手的东西,哪怕暂时不缺钱。
可是,他的眼力提升之后,很多理念也随之渐渐发生了变化。
比如收藏古玩,除了赏析悦目,还有历史文化的传承,这一点在他心里变得越来越重要。
眼看就到饭点儿了,濮杰摸了摸肚子,“行了,不讨论了,吃饭吧?”
“好。”余耀回过神儿来,起身之时,濮杰却看着门口说道,“咦?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