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县衙门前是大队人马。
方显三人骑马在前,招了招手,统共五十多人便跟在后头,乘着傍晚的天色,向巨鲸帮的码头而去。
蔡金已经知道了此地事宜,关于方显麾下六十余人在驿站被下毒杀害,关于疑似冒充巨鲸帮的持剑男子,以及赵熙年杀害陈陵和他此次来查赵兴一案的事情。
蔡金的表情仍是那般不苟言笑的样子,像是大理石一样方正肃然,此时骑马纵在前头,低声冲方显两人说道“此地捕头周青,或有问题。”
他相较两人更年长一些,李文和同样低声道“方胖子手下是他安排进驿站的,若要提前做手脚不难。”
“他现在何处?”蔡金问道。
“方才出城时倒是看到他在城头,与当地驻守游击在一处。”方显说道。
蔡金点点头,“不管怎样,这次用完之后,总是要下狱问询一番。”
“这样恐非寒了弟兄们的心?只是问询,还用不着下狱。”李文和皱了皱眉,“相较一个周青,我倒是更担心逃走的赵熙年,他毕竟是锦衣卫。”
说到这,他不由看了方显一眼,后者脸色凝重,此时开口,“无妨,到时我一人抗下便是。”
“这说的什么话。”蔡金沉声道“他杀人在先,只要他传回神都的消息没咱们快,就是六扇门先给他发下缉捕海文,就算是北镇抚司的缇骑,也奈何不得咱们。”
方显点头,然后说道“那个持剑之人,我与他交过手,剑法很像是巨鲸帮的‘横江剑法’,但更加精深,剑势如大江迎面,气势惊人。绝不是寻常剑客。”
“练剑者,需堂堂正正,他这般数次蒙面行事,若他真是巨鲸帮中人,为何还要掩藏身份?若他冒充陷害,手段卑劣,想来其武道之心也不过尔尔。”
李文和抚髯笑道“任他剑法高深,成就也就到此为止了。”
方显笑笑,“看他年纪应当是不小了,止步江湖二流也无憾了。”
“你懂什么,”李文和瞥他一眼,说道“我虽与他未见,但只听你所说,便知其人用剑精湛,造诣极高。像这种人,必然是心高气傲之辈。”
蔡金闻言,也不由摇头,“你啊,知道你也用剑,若是你们碰上,当好好较量一番才是。”
说罢,三人不约相视而笑。
骑马跟在方显后侧的顾小年一直听在耳里,心下也笑了笑。有他们三人在,莫名的,一连几日来的阴霾都好似少了许多。
……
惊澜江流经三州入海,气势磅礴,此时众人纵马江边,看这横跨千米的大江,江水浩荡,不觉自身之卑渺,自然之壮阔。
顾小年看着时而平缓,时而陡急的江水,心中有种想要放声长啸的冲动。
不论前世今生,他这都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壮阔的自然景象,心里一下有股气堵在喉间,想要抒发出来。
耳边已经传来几声呼啸,却是同行的捕快有的在放声长嚎,面容恣意,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豪情。
身前,方显笑道“这帮家伙平日在府衙待久了,这般景象即便离得近,倒是还没见过。”
李文和同样笑言,“是啊,想当初咱们初次见这惊澜江时,怕是更加不堪。”
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地哈哈一笑。
但冷不防,耳边一声尖锐长啸吓了他一跳。
方显也是连忙看去,却是一旁的顾小年正张嘴大喊出声,看他面色有种被江边寒风吹出的红润,倒是让平日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温润,少了几分冷漠。
“你小子。”方显摇摇头,心下宽慰。
这小子平日里虽然不说,但心里想必是一直闷着的,此时他能从对方的啸声里感受到一股宣泄和放松,隐隐的似乎有种打破桎梏的错觉。
蔡金倒是多看了顾小年一眼,眼中带着一些惊讶和欣赏。
“内力浑然,胸臆轻松,想不到这小子的天资悟性倒是极好。”他当然听李文和与方显说过顾小年,也对对方竟然能修炼武道惊讶,更多的却是欣赏于对方这种坚韧的少年心气。
毕竟是出身他们青河郡,若是以后出一个武道奇才,那他们自然颜面有光。
此时的顾小年心胸豁然,平复之后,只剩下一片澄清淡然。
体内丹田气海中的雾气氤氲上升,隐成涡旋汇聚四方气机。他不知道其他人的丹田是否相同,因为没人给他看,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那就是自己这修行‘登仙剑章’而来的‘气’是有很大不同的。
涡旋流转,气流涌动间竟仿佛阵阵乌云密布,那种深沉的乌色,像极了暴风雨时的天穹云朵。
顾小年心神微凛,他认出这是《休命刀》的煞气,只是不知道这种内力转化出的无形之物竟然还能存于丹田之中?
恍惚间,他回忆起了在义庄时自己的异样,宛如福灵心至一般地明悟,对这片‘乌云’多了几分亲切之意。
这是他的内力,来自‘登仙剑章’转化的纯粹煞气,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力量。
这一日太阳西沉落山,顾小年破境后天三重,跻身二流之列,同样的,真正踏上江湖。
……
等众人到达巨鲸帮的码头时,却是一愣。
却不是看到江上停泊的无数大船小船,而是码头到处素布挽联飘扬,显然是谁去世的样子。
方显三人相视一眼,俱是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
若是巨鲸帮中的寻常帮众,自然不必如此,能有如此场景,少不了去世之人身份在巨鲸帮中自然重要。
众人下马,牵马走向码头一侧,那里是巨鲸帮的帮派驻地。
可刚等众人临近,从大门里便呼啦冲出了一大群手持刀剑斧叉的赤膊汉子。
他们脸带怒容,胳膊上还绑着白色布条,此时团团将众人围了起来。
“且慢动手。”李文和摆手,止住身后众人抽刀动作。
方显朝四周一抱拳,朗声道“众位好汉别误会,咱们是青河府衙的差人,此来并无恶意。”
他们算是看明白了,刚一来这便是这么一档子事儿,其中说不得是有什么误会。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千万别动起手来,不然的话,误会也就变成事实了。
四周没人说话,对方人数虽有几百人,但诡异的是无人喧哗。
人群分开一条通道,一个身穿素缟、脸色冰冷的年轻男子负手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