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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通神之意
    柳施施低了低眼帘,短暂沉默之后,忽地笑了笑。

    “果然是有依仗,才能无忌。”她抬头,伸手,一封书信滑到手上。

    玉清双眼微眯,原本端坐不动的身子向前微微探了探。

    “在来之前,义父对此间之事已有预料,特意嘱托事后将这封信留下。”

    柳施施嘴角微抿,指尖一动,信封便仿佛被轻风托着,直接飘向大殿深处。

    玉清瞳孔微缩,目光牢牢锁在信封之上,白皙的双手下意识捏住了座椅上的扶手。

    信封在两人目光之间的半空中顿住,就如此漂浮,诡异至极。

    “宗主为何不接?”柳施施问道。

    高位上的那人并未开口,似是犹疑。

    良久之后,她才向后靠了靠身子,那封书信便落到了她的手上。

    崭新的无字信封,玉清捏着却眸光颤动,一下红唇抿紧。

    “这是,他亲笔写的?”她问道。

    柳施施沉默半晌,终究没有应声。

    “你们走吧。”殿上那人开口,“若是走晚了,本座便要反悔。”

    她的话很平淡,仿佛是无关痛痒,可这话落下,殿中烛火齐齐摇曳,烛台下的阴影也有了不自然的扭曲。

    “走吧。”玉清再说了遍。

    柳施施目光闪了闪,一把拉住了身旁那人的袖子,“走。”

    顾小年虽然疑惑,但也是任由对方拉着离开。

    只是在出了大殿的时候,不由得回头看了眼。

    有光的地方就会有影子,烛光照亮通明,但也因此会落下大片的阴影。

    而那殿中深深,阴影扭曲如活物,仿佛怪异。

    那高高端坐的身影,竟有些佝偻。

    目光戛然而止,殿门关上,他被柳施施扯着快速离去了。

    ……

    “你为什么要放走他们!?”

    烛火嗤响,有压抑的咆哮而生。

    “你明明知道他们的身份,一旦离去,后患无穷!”

    “不会的。”玉清看着手中的信封,冷漠的脸上此时竟满是柔和,还带了几分小女孩的雀跃和羞意。

    “这么多年了,你,你还想着他?”

    “诸葛师兄不会骗我。”

    “混账,你忘了当初是怎么说得了?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阴影爬上了高台,几乎要触碰到她的发梢。

    玉清那双清水般的眸子里,此时只有追忆和温柔,仿佛根本没听到耳边传来的话一般。

    良久之后,她深吸了口气,像个怀春的小女人一样,有些颤抖的手指抚上了信封上的封蜡。

    也就是这个时候,阴影之下再也无法忍住,一缕幽影突破了烛火的光明,只是头发丝的一缕,落在了她白皙的指尖上,刚好挡住了她下一步的动作。

    “师尊这是何意?”玉清说道。

    她的声音没有往日的平淡,更失去了平静。

    有人出声,“他与你断绝关系已近三十年,这次突然来信,还是这个时候,你就不觉得奇怪么?”

    玉清笑笑,满是柔情,“十多年前,魏央那老阉货借论道之名出手偷袭,坏了弟子武道根基,诸葛师兄可是与他在钟鹿山战了一天一夜,就是为我出气。这件事师尊你是知道的。”

    幽影沉默,但还是说道“他被御封六扇门总捕,叛出了世家诸葛,江湖不容。你还信他?”

    “我信!”玉清当即说道,没有丝毫犹豫。

    “傻姑娘,你,唉!”

    阴影退去,玉清再无阻力,小心地撕掉了封蜡,将里面的信纸取了出来。

    她是如此地小心翼翼,如此满含期待。

    在这一刻,她忘记了所有的算计,世上的所有通通被抛到了脑后,眼前只有这一封书信,仿佛这便是她所看到的世界。

    因为这是她心心念念,最崇拜最爱的诸葛师兄的来信。

    然后,玉清便将折起的书信拿了出来。

    暗黄的信封从指尖落地,有鲜血伴随滴下。

    阴影在这一刻齐齐汇聚而起,带着痛苦的尖啸,竟再不是先前那般如丝如缕般的试探。

    烛光齐齐一晃,低到了极点。

    “孽障!”有人嘶声而吼,声音悲切,愤怒到了极点,更惊惶到了极点。

    玉清脸上仍挂着笑容,温和柔情似水,罕见到仿佛是这终年不化的擎苍雪山成水,落了一场雪崩。

    但其实,在当她打开那相折的书信后,眸光便是一颤,犹如玉珠落盘迸溅而碎。

    这信不是她的诸葛师兄写的,大片留白的信纸上没有字迹,只画着一只斑纹花豹。

    它低垂着头颅,嘴巴微张,露出獠牙,它是如此瘦弱,看不到半点威风。但它又是如此传神,传神到只是看到了纸上的它,却仿佛是看到了一个人。

    这是那个人的意,惊神之意后,已经明玄通神的意。

    这是魏央的意。

    玉清喉间一甜,‘哇’地一下吐出血来。

    鲜血染红了手中上好的信纸,那花豹浴血反而更加妖艳,然后血溅在了身前的阴影上,那本来怒吼的人竟发出几声惨嚎,有烧灼的白烟因此而成。

    “玉清,你,你啊!”有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不可耳闻。

    只有座上那人呆呆看着手中因紧握而被手指刺破的纸张,那上面的花豹嘴上染血,那双寒冷的眸子仿佛在笑,然后颜色变淡,缓缓消失。

    纸张变得干燥,玉清脸上露出惨笑,她痴痴地看着手中那空白的信纸,喃喃道“这是师兄给我的,这是师兄给我的”

    她的容貌在慢慢变老,当出现第一丝皱纹的时候,她便感应到了。

    “我不要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不怪你,你来信就好了。”

    玉清说着,另一只手并指如剑,缓缓刺向心口,“只是魏央啊魏央,你竟还是这般阴险。师兄,我不能让他有机会害你。”

    一滴心血自指尖探出,一下点到了空白的信纸上。

    “这就算是,我给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她的身子一下靠到大椅上,双臂缓缓垂落,那张纸却犹如被风吹动,一下落到了大殿之后的阴影中。

    当她闭上双眼的时候,那第一丝的皱纹刚刚凝成。

    大殿之中,烛火一瞬而熄。

    ……

    大周历延和二十四年,雪女宫宗主,武道宗师玉清仙子殒落。

    这是自神皇女帝即位以来殒落的第一位宗师,而且还是来自武道圣地的老辈强者。

    这一日,不只是江湖武者因此而动,就连世俗中那些市井平民也觉出年关将近而分外酷寒。

    江湖哗然,天下哗然。

    。